静谧山谷,修道院遗世独立

2018-08-23 09:43谭川遥
看历史 2018年7期
关键词:拉瓦大公科索沃

谭川遥

我们的第一次海外自驾,给了塞尔维亚中部和南部深山里的东正教修道院。吸引我们前往的,正是这些古老的建筑,以及里面保存较好的湿壁画。山谷静谧,春花烂漫,只有我们与这些珍贵的壁画,相对无语。

拉扎尔大公像

离开风光旖旎的黑山亚德里亚海滨,我们直奔塞尔维亚中部和南部的山区。这是藏着不少中世纪留存至今的东正教修道院,但网上相关的信息却少得可怜。我们即将造访的修道院,基本修建于塞尔维亚中世纪的尼曼雅王朝和拉扎列维奇王朝。

塞尔维亚中世纪最辉煌的尼曼雅王朝(1166-1371)由斯特凡·尼曼雅一世建立,国力空前强盛。在他统治期间建立了斯图德尼察修道院,他死后也并安葬于此。塞尔维亚东正教会将他封为圣人,称圣西蒙。

之后,拉扎尔大公(拉扎尔·赫雷貝里亚诺维奇)建立了拉扎列维奇王朝(1371-1427),统一了塞尔维亚中部的广大地区。14世纪斯图德尼察修道院,花开芳菲。80年代,塞尔维亚南部和科索沃屡受奥斯曼土耳其侵扰,拉扎尔大公被迫迁都至克鲁舍瓦茨。1389年,他在著名的第一次科索沃战役中,被奥斯曼土耳其王子巴耶塞特斩首。忠心耿耿的守卫最终抢回了大公的头颅,带回塞尔维亚,葬在拉瓦尼察修道院。

拉扎尔大公的妻子米莉察大公妃于1 388年创立柳波斯尼亚修道院,科索沃战败后她来到修道院,并终老于此。他们的儿子斯特凡·拉扎列维奇(1374-1427)跟随母亲在修道院长大成人,20岁时被杀父仇人巴耶塞特一世召至奥斯曼帝国为侍从。以此为代价,他维持了塞尔维亚的安定和平,并大力发展了经济、文化和军事。1402年,巴耶塞特被帖木儿击败,客死异乡,但斯特凡被放归贝尔格莱德,随后又与匈牙利交好,成为匈牙利王国的属国塞尔维亚国王,始终维持处于夹缝中的塞尔维亚的和平。斯特凡死后被封圣,并被尊为“高尚的斯特凡”。

我们的第一站,就是斯特凡·拉扎列维奇的埋骨之所,马纳西加修道院。这座修道院由他在1406-1418年兴建,建成后成为了塞尔维亚的文化中心。

修道院藏在贝尔格莱德以南140公里的山间峡谷中,宛如一座城堡,11座高大的塔楼将修道院包围起来,气势不凡,整片修道院和园区修复得有些过于整洁了,但还是能看出莫拉瓦学派建筑的鲜明风格。

莫拉瓦学派(Morava School)是塞尔维亚中世纪的一种建筑流派,由拜占庭式风格演化而来,从高处俯瞰,莫拉瓦风格的修道院建筑整体是三叶草的形状,主堂两侧的半圆形建筑是祈祷室或者忏悔室。修道院外部有花窗纹饰,内部有湿壁画,都极尽精致。

湿壁画(Fresco)始于13世纪的意大利,是文艺复兴之前在欧洲十分兴盛的壁画形式。是指在墙壁上涂抹灰泥,并刷上石灰浆,趁石灰浆未干时,将干粉颜料与清水混合制成水性颜料,涂抹在墙壁表面潮湿的灰泥上的画作,故名湿壁画。

在奥斯曼土耳其统治时期,修道院的屋顶被拆了,近两千平米的壁画暴露在风霜雨雪中,如今只幸存四分之一,包括小斯特凡的画像。可惜巡视的修女拒绝了我们拍照的请求。

从马纳西加修道院出来。继续向南行半个多小时,就能看到莫拉瓦建筑的老祖宗——拉瓦尼察修道院。它位于一个小山谷里,建于1375-1377年,科索沃战役后,忠心耿耿的守卫最终抢回了拉扎尔大公的头颅,带回塞尔维亚,葬在了这里。修道院多次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毁坏,如今经过修复后,还是能看到非常精细的纹饰和花卉图案。外墙所用的粉色石材,也是莫拉瓦建筑的特点之一,柔和而优美。修道院顶部的十字架,如果我没有认错,是百合十字架,一般用于供奉圣母的教堂,或是安葬死者的墓地,表示纯洁与哀思。想欣赏莫拉瓦学派柔美的建筑风格,这里是不二之选。

玛纳希加修道院的穹顶

玛纳希加修道院

拉瓦尼察修道院

拉扎利察宫廷教堂

修道院内部的湿壁画不是同一时代绘上去的,如今可以看到描述拉扎尔大公战死时的画面,还有米莉察大公妃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Vuk和小斯特凡。塞尔维亚人把“无头大公”视为民族英雄,还铸造了他拔剑四顾的铜像,安放在昔日的都城克鲁舍瓦茨。

在克鲁舍瓦茨,我们还参观了一座拉扎利察宫廷教堂,它是拉扎尔大公为了换取教廷对王位的承认,特意在此地修建的。教堂形制小巧紧凑,外部雕刻纹饰精美。修道院的壁画里,常常会描绘国王与王后手捧一座小教堂献给耶稣基督的情景。拉扎利察宫廷教堂就像画中那么精致。

柳波斯尼亚修道院是一座女修道院,1388年,米莉察大公妃捐赠修建了这座青翠山谷中的女修道院,希望能作为未来的墓地。第二年科索沃战役爆发,塞尔维亚战败,米莉察大公妃带领许多战死贵族的遗孀,在柳波斯尼亚修道院出家为修女。她们去世后都安葬在此。

我们进去的时候,被内堂的看门拦住了嬷嬷,她看上去就跟修道院一样老。虽然我的同伴已经穿了长衣长裤,嬷嬷还是拿出一块纱笼布,让她围在腿上,因为她的牛仔裤太紧了。着装要求如此严格,可见此地信仰之虔诚,风气之保守。

索伯查尼修道院是此行最偏远的一座,位于塞尔维亚南部城市新帕扎尔的郊外,距离科索沃只有十几公里。新帕扎尔的居民多为穆斯林,城里有高耸的清真寺宣礼塔,乍一看和土耳其没什么区别。昔日,这里便是奥斯曼帝国铁蹄占领的前沿,距离拉扎尔大公命丧沙场的科索沃只有十几公里。在14世纪末的那场血战中,拉扎尔大公在科索沃平原与入侵的奥斯曼土耳其人之间展开战斗,他手下的勇士克比利奇刺杀了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一世,但穆拉德一世的儿子巴耶塞特王子(绰号“闪电”)却也砍下了拉扎尔大公的脑袋。经此一役,塞尔维亚彻底沦为奥斯曼帝国的附庸长达5个世纪。至今,塞尔维亚人还在喝着苦涩而多渣的土耳其咖啡。

索伯查尼修道院与它所在的Ras古城一同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我们去的时候正在维修。庭院中空无一人,进门处还搭着脚手架。第一眼我们有点失望,直到推开半掩的大门,一步步走近神坛,我们才明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什么认定这里的湿壁画是拜占庭和塞尔维亚中世纪壁画艺术中最杰出的范例。

即使经过了岁月的摧残,如今的湿壁画依然笔触细腻,色彩饱满,可以想见早在13世纪70年代刚刚完成时的昔日荣光。这里最有名的便是巨幅的圣母升天图,壁画上临终前的圣母卧于床榻,周围簇拥着不舍她离开的人,耶稣则在身旁温柔地注视并召唤着她。那天下午我们可能是唯一的到访者,有人可能通过监视系统看到我们,进来打了个招呼又离开了。我们坐在内堂正中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看了很久,直到日头西斜不得不离开。

辉煌的斯图德尼察修道院是我们此行最期待的地方,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从索伯查尼修道院出来以后,继续开了70多公里,然后经过一段11公里的山路急弯之后,七荤八素的我们终于来到了这片山谷中的秘境。

修道院建于1183年,由斯特凡·尼曼雅一世在退位不久后兴建,主体建筑是由美丽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圣母教堂,以及旁侧的国王教堂,都布满了珍贵的湿壁画。时值4月中旬,正是人间芳菲尽的时候,斯图德尼察修道院中,一株樱花却盛开如雪,与圣母教堂的白色大理石外墙正是绝配。国王教堂前面则有一株辛夷,枝干间皆是硕大的紫色花朵。在中国,但凡古寺名刹都有镇刹名木。而万里之外的斯图德尼察修道院的春天,更让人想起白居易笔下的大林寺。

拉扎利察宫廷教堂

耶稣受难图细节

拉扎利察宫廷教堂,古老的钟

斯图德尼察修道院

虽然是艺术小白,我们也能看出斯图德尼察修道院的湿壁画,和意大利常见的富丽丰腴的风格截然相反,充满肃穆的苦修意味。修士告诉我们,这面墙上画的是沙漠里的修行者,其中一人的发须已经长到可以缠绕在自己身上,其他人也形容枯槁。

修士说壁画中的蓝色颜料,是用产自阿富汗的青金石制成的。修复壁画时,光是找回这些颜料,就大费周折。大约两百年前,壁画曾经被野蛮修复过一次,对原画造成了很大破坏,左侧的壁画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就是经过暴力修复的恶果,非常遗憾。上世纪80年代起,人们开始用更科学的办法修复壁画,这项庞大的工程至今仍未完工。相比之下,国王教堂内的湿壁画更为完整鲜艳。斯特凡·尼曼雅一世和幼子圣萨瓦的画像就在此处。圣西蒙身着黑衣,长髯及胸,一派年高德劭的修土风范,圣萨瓦手持经卷,身穿白底黑色十字僧袍,面目儒雅清秀。这两幅肖像为同时代的画师所绘,忠实地再现了这两位圣人的面貌。修士告诉我们,圣萨瓦是知识和智慧的象征,他不仅起草了塞尔维亚历史上最早的法律,还开创了本国的中世纪文学,因此也被视为学术和教育的保护圣人,在塞尔維亚很多教堂都能看到他的形象。据说学生考试时会专门向他祈祷,以求考试顺利,我们笑言:这不是和孔子差不多吗?

修道院里有修士们的宿舍,也是近千年历史的老古董了。黑袍子大胡子的修士们出出进进,举止都很有威仪,也会耐心解答游人的疑问。

晚上,我们住在紧邻修道院的客栈中,也体验了一把山中隐士的生活。简朴的单人床头挂着木制十字架,大小陈设一尘不染。

夜深人静时分,我们打着手电,踏上客栈背后的山路,打算去高处拍摄夜景。客栈的小狗兴奋地给我们领路,每当我们停下来东张西望,勘察地形,它就会在前面站住脚,一脸困惑地耐心等待。

爬到山顶,发现山还是不够高,视野不够好。于是我们又慢悠悠一起踱下山。回到客栈时,正好最后一辆给修道院送食物补给的货车开走了,一阵短暂的喧哗后,四周回复了漆黑宁静,山谷像是缓缓沉入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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