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四大天王》：大唐奇案，镜花难辨

孟乔

阔别五载，徐克的狄仁杰系列回归江湖，骇人听闻的命案、暗布机关的圈套、身份难辨的各类怪人、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景异象通过大银幕细腻呈现，瞬间让观众梦回唐朝。

在中国历史的各个朝代中，大唐永远以其瑰丽的盛世之景，成为最具有奇幻色彩的朝代，让无数人产生奇思妙想，忍不住想要描绘一个心中的盛唐。但，他们的脑洞大多流于雷同：人声鼎沸的长安街，腰肢乱颤的胡姬，神秘异术在指尖变换的术士，无酒不欢的文人墨客，以及于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的才子佳人……每一种大唐都很美，却还不是徐克心中的那个大唐。

八年前，徐克拍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时，如一颗深水炸弹轰动了整个电影市场，影片以前所未有的形式震撼了当时的所有人，一出大唐奇案，一场波诡云谲的奇观冒险，搭配宏大至极也精致至极的画面、行云流水的动作和神秘莫测的氛围营造，毫无疑问，徐克用一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撬动了华语电影工业化的又一轮滚动发展，也因此奠定了“狄仁杰宇宙”在行业当中的坚实地位。电影公映后连续三周拿下票房冠军，以2.92亿票房成绩位居当年票房榜第五名。2013年《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重磅面世，有了前作的巨大成功，第二部也备受市场瞩目，票房收获6.02亿，位居当年票房榜第六。

作为狄仁杰系列第三部，《四大天王》依舊是一部视效大片，延续此前作品风格，主打大场面、强视效。回看近两年的华语电影市场，其实并未出现真正叫好又叫座的悬疑动作视效大片，有的片子单纯追求酷炫特效而忽视剧情创作，有的影片又只注重单个人物角色魅力，枉顾角色与电影整体关联，并没有一部堪称优秀的作品出现，因而也会给市场和观众造成对于此类视效大片的不信任感，但在“狄仁杰”系列身上，徐克始终坚持自己的创作追求。

大唐奇案再掀腥风血雨

就“狄仁杰”宇宙的时间线而言，发生于麟德年间的《神都龙王》，最终走向武则天登基的《通天帝国》，而《四大天王》将时间点设在“二圣临朝”时，是为承前启后之作。故事从狄仁杰因破神都龙王案，获御赐亢龙锏开始。每部《狄仁杰》都有丰富的情节层次和复杂的人物关系。在一个故事首尾都已被锁定的宇宙里，徐克将第三部《四大天王》的情节延伸控制在小范围内，留下主要空间，用于发展人物成长的轨迹。

狄仁杰（赵又廷饰）与武则天（刘嘉玲饰）可谓一代君臣，虽然前者为了“复李”，后者想要“立周”，但两人之间仍有着微妙的默契。他们的关系虽然不是《四大天王》的重心，电影中两人连一场真正的对手戏也没有（有一场寥寥数语，还是出现在彩蛋里），但毫无疑问影响着人物情感的脉络，唯一一场对手戏，也经过了徐克亦真亦幻的处理。

尉迟真金（冯绍峰饰）则与狄仁杰有几分相近，电影一开始他授武则天之命从狄仁杰处取回亢龙锏时所表现出的迟疑，即显示了他在道义和权利间的挣扎。如果他对狄仁杰的坦诚和清奇做出回应，至少在这一局中，朝中江湖里，狄仁杰就不被孤立。始于《神都龙王》，沙陀忠（林更新饰）这个角色在《四大天王》中遇见了水月（马思纯饰），铁勒人的同乡身份令他们惺惺相惜，这一身份也举重若轻地替《通天帝国》中沙陀忠的反目埋下伏笔。

狄仁杰在各段人物关系中经历前所未有的矛盾和复杂，终打破了他身处朝堂与江湖夹缝中的局限。不仅具备真实的现实力量，也施展了他温厚的魅力。他识时务、重情义，对“二皇”始终怀抱敬意，也对敌人保持敬畏。但人物的矛盾性必然通往一种选择，这种意味着放弃了另一种可能的选择，也难免带着悲凉的底色。《青蛇》里诘问法海人间有情妖就无情吗的青蛇，《蜀山传》里为守正道要先入魔道的玄天宗，亦是如此。徐克心中的真正武侠，也许就是要靠一片侠骨柔情。开篇狄仁杰独自舞银杏叶，专注自由，那一幕，徐克甚至赋予了他几分远方和诗意。也将影片立意推向了系列中的高峰。

在剧作层面，《四大天王》既与系列前作保持风格一致、情节关联，同时又自成一派、有所创新，吸纳了更多新的元素加入，奇招异能的江湖术士、异域风情的文化现象、灵动别致的异想空间，奇景与奇事相辅相成，构成了电影的优质内容本体。在徐克手中，真正地把大唐盛世的多元化做到了极致，每一部都会在繁华的洛阳城中见到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这些新鲜事物既有事实存在依据，也有后期艺术创作赋予的二次加工，浑然一体形成一个玲珑的世界。

徐克电影中不变的狭义情怀

在《狄仁杰》系列故事当中，徐克讲述的虽然不是以往惯常讲述的江湖侠义，但依然是一个个侠肝义胆的性情故事。如身处朝堂却性格耿直的狄仁杰，其实就是高堂之上的侠客，再如狄仁杰与尉迟真金亦敌亦友的关系，彼此之间有忌惮却有会在关键时刻彼此信任，两人之间也有一种肝胆相照的豪情。至于狄仁杰和沙陀忠，两人相互扶持的不离不弃又体现出另一种“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江湖义气。

从1979年《蝶变》开始，徐克便展露出反类型表现传统题材的鲜明个人风格。这是想象力的广义定义。他能把《智取威虎山》都拍出一丝武侠的气质。武侠是他的最终领地，而到达领地必须通过不断革新的方式。

打造一个属于中国的侦探IP是很重要的，但可能除了徐克谁也没想到，中国需要的是一名侠客侦探。狄仁杰与沙陀忠的人物及关系设定，与福尔摩斯和华生有些相像。徐克只用一句台词，狄仁杰环视了一圈案发现场，说留下的线索也太多了，就揭示了他不同常人的洞察力和思维能力，和高智商人群的幽默感。而狄仁杰之所以属于徐克，也正是因为缜密的推理、探案的过程被有意弱化，更多的笔墨留在了刻画他的高情商和凛然正气上。

“狄仁杰”的另一特质，“武”字是依托狄仁杰以外的角色刻画的。狄仁杰勉强会的几手功夫，还是尉迟教给他的。徐克在他身上保留的是侠骨的决断和善意，通过一个对解谜颇有天分和兴趣、身在朝堂的江湖中人，来呈现“侠”的气度和立场。这与福尔摩斯这样体制外的怪人形成了反差，狄仁杰最终成为境由心生的奇人。幻术可能千变万化，但症结还是心魔。破阵除了阵法，还需明理。正是如此，狄仁杰这个局外人不仅留在了朝堂，也树立起了徐克江湖的新坐标。

说到底，侠义始终是徐克电影当中不变的核心之一，尽管有变化形式的故事体现，但最能打动人的，仍是故事背后的那份真情和真性，而这也是徐克在《狄仁杰》系列当中最成功的一点，他可以将美轮美奂的奇景、百转千回的剧情和快意江湖的性情融为一体，打造出“狄仁杰宇宙”，这是本系列最经典和最成功之处，也是《四大天王》更胜于前作之处。

“狄仁杰宇宙”创华语电影奇幻高潮

盛唐是许多人心之所向的时代，徐克挖掘的是他着迷的“奇”。打造他心中的大唐奇境。《通天帝国》中的水下鬼市，《神都龙王》中的海底怪兽，怪志异族等景观显然深得徐克的偏爱。《四大天王》则在景观设置和视觉冲击力上，都制造了“奇”之至高点。《四大天王》引入了唐时江湖盛行的方术风，方术作为一种坊间技艺，自古就存在于中国，加上盛唐多元开放，在这一背景下对这一元素的运用便是水到渠成。无论是两组方术师的造型设计，还是方术幻化出的视觉效果，都为徐克的想象力提供了天马行空的驰骋空间。

特效可能是不少尝试中的华语电影的硬伤，或只为炫技，缺乏动机；或制作粗糙，令人出戏。当我们谈及“中国特效”，也难免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但徐克不会让我们失望。不速之客在“国师”面试表演中活化出的金龙形象逼真，穿梭咆哮引起轩然大波，掀起视觉上的小高潮，同时引出了新的人物关系线；奔腾的军队冲进大理寺，被方术变化为抓攫蔓延的红色触手，不仅动线相似，更带出众人内心的恐惧；最终对决中怒目天王显然是对四大天王的回应，与道骨仙风却充满力量的圆测和尚（阮经天饰）相比，他的力量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盲目。特效加持的表现力，完整传达了徐克的想象力，也加深了它们作为符号的意味。可以说，《四大天王》才是中国人能够拍出的特效大片，拥有徐克式的东方腔调。

从第一部《通天帝国》开始，徐克便打造了一座宏伟而精致的神都洛阳，不仅完美还原了大唐盛世，更锦上添花地以现代技艺为古都赋予了独属于徐克的一番风韵。同时，更有与每一部电影故事对应的独特精致出现，如第一部中华丽辉煌的通天浮屠、神秘瑰丽的地下鬼市，又如第二部中波澜壮阔的海战，威武气派的军港。不仅如此，《四大天王》中对于“天”“地”“人”“魔”“妖”“佛”之景皆有展现，从金碧辉煌的宫殿到摩肩接踵的市井，从奇诡莫测的魔境到幻化灵动的佛堂，每一处细微的设置都布满巧思，每一处场景的转角也都会带来惊喜。

之所以称其为视效大片，除了超凡美景和奇景，更是高水准、专业化制作所呈现的结果。八年前拍摄第一部时，合作公司投入了全部特效人员180天加班加点赶制500多个特效画面，最终实现了每30秒一个特效镜头的完美结果，而片中的重要场景通天浮屠耗时10个月才搭建完成，鬼市则是用2000吨水灌注而成。

而在《狄仁杰之神都龙王》拍摄期间，徐克首次在国内采用水下3D拍摄技术，并从澳大利亚青睐专业水底摄影师，使用的是全球只有三臺的顶级摄影机。在幕后制作方面，徐克也始终敢为人先，以开创式技法和精良制作打造作品，如今《四大天王》诞生于科技水平更加发达、电影工业化更加成熟、制作理念和手法日益精进的现代电影行业，它不仅会更优于前作，它同时也代表着当下华语电影视效大片的最高水准和最先进的概念。

徐克向来擅长制造惊喜，“狄仁杰宇宙”归来，这一次，他也不会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