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黑夜，成为丛林一部分

美小摇

著名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博士说：“一个物种为了另一个物种的生存而奋斗，再困难也坚持不懈，这是进化史上的新事物，这一点比所有人类技术都更值得人类自豪。”而卡什米拉·卡卡蒂就是令人类自豪的女性。作为一名独立野生动物学家，她将青春与爱都献给了那片丛林。

如果我考不上，就把我嫁掉

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卡什米拉，成长于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这里紧挨中国藏南，飘来的印度洋暖流被喜马拉雅山脉阻挡停驻，在这里形成大量降雨，孕育了阿萨姆繁茂的植被。阿萨姆的特产“阿萨姆红茶”名声斐然，行销全球。但阿萨姆不曾想到，有一天它会因为一个女孩而重新著名。

卡什米拉的父亲在阿萨姆林业部门工作，总在假期带卡什米拉和她弟弟到雨林中玩耍。一进丛林，卡什米位就沉醉不知归路。10岁时，卡什米拉说将来要做一名野生动物学家。父亲委婉地劝慰她：“在印度，一个女孩要实现这样的梦想实在是太难，爸爸不希望你过得那么辛苦，承受世俗的偏见。”

这并不是一个小孩的异想天开。当卡什米拉通过了MBA考试，完成了父母对她的理想设计后，她对父母说：“我完成了你们的愿望，现在该去完成自己的愿望了。”她决意报考每两年只招收十名学生的印度野生动物研究所。对于母亲“你当务之急是把自己嫁掉”的劝说，她立下誓言：“如果我考不上，你就把我嫁掉。”

卡什米拉考上了。学校所有的训练都是在野外进行，她去了高山，去了海边，去了丛林……1999年，为完成硕士学位，卡什米拉需要做一个研究课题。她选择了长臂猿作为研究对象。

卡什米拉每天凌晨2点半就要起床，开车一小时到达研究地点，跟踪观察长臂猿一天，等长臂猿进入过夜树林后再离开。日复一日，每个月观察五群长臂猿，每群耗时四天。

卡什米拉遭遇过军队埋伏，因为她是女性，对方没有立即开枪；被军队的卡车挡住去路，她上前理论，转身就看到地上躺着十分钟前被打死的两个独立武装分子；两次在丛林中遇到大象，险象环生；一次离老虎咫尺之远，幸好老虎刚吃饱纵身一跃，放了他们一马；还未从遇到老虎的惊魂中回过神，又差点被眼镜蛇咬……

一次，当一个长臂猿的孩子被巨蟒吞食时，猿妈妈疯狂朝巨蟒扑去，将自己送入巨蟒口中，试图以此拯救孩子。巨蟒用尾巴疯狂鞭打它。几分钟后，长臂猿已毫无还击能力，但还是喘着粗气积攒力气，一次又一次地向巨蟒发动攻击。它还是没能拯救孩子，整个夜晚，它都在痛哭。

那晚，卡什米拉守着这位痛失爱子的母亲，陪它一起落泪。当黎明来临，猿妈妈离开时，深情地看了一眼卡什米拉。第二天，卡什米拉在基地的帐篷外看到了一串香蕉，以及不远处站在树上的猿妈妈。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它用这样的方式感谢她的陪伴，卡什米拉觉得自己已成为了这片丛林的一部分。

在雨林中，一刻也不觉得枯燥

2000年，卡什米拉完成硕士学业后，师从长臂猿研究鼻祖、剑桥大学的David Chivers教授。在阿萨姆的杰普雷-德辛低地雨林，她继续研究雨林破碎化对西白眉长臂猿行为生态的影响，并在2004年获得剑桥大学博士学位。

完成长臂猿研究博士论文后，卡什米拉离开了丛林，和丈夫搬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专心抚养两个孩子。

卡什米拉的丈夫克里斯蒂·威廉姆斯博士同样是一名印度野生动物学家，研究亚洲象。卡什米拉打趣说，之所以会嫁给克里斯蒂，是因为他给她讲了很多大象的故事。

此时，克里斯蒂得到了在野生动物保护机构保护大象的工作机会，卡什米拉只能在家里带孩子。可她的心还在丛林，无法适应全职妈妈的状态。她变得越来越暴躁，和丈夫吵架，对孩子大吼。她对丈夫说：“如果我不快乐，我也没办法让我旁边的人快乐。”于是，克里斯蒂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雇了一个保姆，回到了阿萨姆的丛林。

这次，卡什米拉希望揭开杰普雷-德辛低地雨林的夜晚之谜。她对追踪长臂猿时发现的食肉动物痕迹感到好奇。她想知道森林里还有什么。

卡什米拉和在印度南部研究鼯鼠的朋友选择了在夜晚观察森林。“在黑暗中探索丛林令人着迷，使人上瘾，虽然你随时有可能死掉，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着你走向黑夜。”卡什米拉说，“有时候我还会带着孩子一起去。”就像儿时，父亲带着她和弟弟那样。

孤胆英雄，不把想做的事和利益混在一起

2007年到2009年，卡什米拉帶领一个研究团队，在杰普雷-德辛不足570平方公里的森林布设了30多台红外相机。

相机竟然拍到了7种猫科动物，包括极其罕见的云豹、石纹猫和金猫。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地方在单一区域内拍到过如此多的猫科动物，卡什米拉激动无比。

因为卡什米拉和这个研究团队，杰普雷-德辛雨林开始为人所知，被列入了印度野生动物分布的高热点地区。这一地区的非法砍伐和石油煤炭开采，也因外界的关注得到了有效缓解。

2009年，卡什米拉在追踪金钱豹的足迹时，发现石油开采公司竟然将油污垃圾倾倒在森林里。在印度，法律明文规定这是非法的。不仅如此，控制着当地政府的两家石油开采公司，还要在大象的两条迁徙廊道上建调度终端，完全阻断当地295头大象从森林保护区一端迁向另一端的通道。这片森林同时也是40多种哺乳动物和19种食肉动物的栖息地。

卡什米拉多次找到石油公司和政府官员，要求他们放弃修建调度终端的计划，但石油公司仍我行我素。2014年，卡什米拉走向法庭，状告石油公司，最终获胜。

在这个本应该是众志成城的集体诉讼中，卡什米拉却是孤胆英雄。当地人害怕黑帮的报复，不敢站出来。石油公司威胁卡什米拉，甚至让官员找到她，想要贿赂她。可卡什米拉只有一句话：不对的事情就必须被叫停，这没得商量。

有人问她：“你哪里来的胆量？”她回答：“哪怕我们全家真的会因此而送命，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的死法。生命若不有所捍卫，那么何必活着！”卡什米拉坚持不被利益绑架：“我不想把想做的事和利益混在一起。”

时至今日，卡什米拉还在付那次诉讼的律师费，但她从不后悔。她爱这片森林，而爱就是要有所付出与行动。她说：“这就是生态链。”

在当地，村民都叫卡什米拉为“猴子姐姐”。虽然她跟他们生活在同一片森林，却比他们知道得多得多，云豹的花纹是什么样的，老虎通常几点出来觅食，长臂猿陷入爱情时的眼神是怎样的，金猫如何捕捉猎物的……她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而她的两个儿子也爱上了丛林，成为了半个丛林专家。他们虽然不是这片土地的原著民，却受到了当地人的尊重与爱戴。

现在，卡什米拉常去校园演讲。很多孩子只认识电视上的非洲和美洲的动物，却对本土的物种毫不了解，于是，卡什米拉把印度的森林故事告诉孩子们。卡什米拉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带动更多人成为大自然忠诚的战士。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