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6日,辽宁省葫芦岛市开发区的车间里,一位母亲带着女儿打工
经过21世纪前10年高速发展的工业化吸收和消化期之后,一度浩浩荡荡的民工潮已是波澜不惊。
从2012年至2016年,外出农民工数量呈逐年回落态势,增速分别为3%、1.7%、1.3%、0.4%、0.3%。“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并在劳动力供给上体现出明显特征。
从2012年到2018年,农民工流动的最大社会特征就是融入城市。经历了与资本和旧体制的博弈后,迁徙的目的地已近在咫尺,新的体制和政策正在为农民工融入创造条件。
2012年,中国经济的列车在连续20年保持两位数增速以后,终于矗立在世界经济的前台。7.8%的GDP增速,依然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位于前列,但前期高速发展所积累的矛盾开始显现,结构性问题突出,经济发展呈现“换挡减速”和“结构调整”态势。
与此同时,举世瞩目的经济体制改革进入了深水区和攻坚区。好改的已经改了,好革的也已经革了,改革的红利虽然仍在释放,但边际效应的递减趋势已经出现,亟须新一轮改革攻坚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动力牵引。
这是一个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新时代,是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和走向共同富裕的新时代,也是中国农民工追求美好生活并加速融入城镇的新时代。
中国农民工在40年的迁徙过程中,迎来了融合的春天。
以国家发展战略为目标,以农民工自身素质提高为支撑,以深化体制改革为动力,中国农民工开启了融入城市的新征程。
就像日夜奔腾不息的长江,当它即将汇入蓝色海洋时,显得更宽阔、平静与和谐。
2009年月11日,广东东莞一家通讯设备制造企业的生产线上,一位新员工因操作失误出了次品而流了泪
随着中国经济的结构式调整和生产方式的转变,中国农民工开始面临新的要求。
廉价劳动力既是“中国制造”在世界经济分工中的优势所在,也是推动中国经济近20年来以两位数的经济增长率增长的关键。廉价劳动力的主体就是农民工。
中国农民工体量庞大、供给持续性强、自身能吃苦耐劳和忍辱负重等特点,成就了30多年来形成的“中国制造”。
随着新生代农民工逐渐成为主体,他们的维权意愿更强烈,维权方式更具有群体性和对抗性的特征,国家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的政策也逐渐完善,“血汗工厂”已难以立足。
与此同时,农民工的供给也发生了趋势性的变化。
尽管农民工总量由2008年的22542万人持续上升到2014年的27395万人,但年增长率却从2010年和2011年的高峰开始逐年回落。2012年农民工总量为26261万人,比上年增长3.89%,2013年为26894万人,比上年增长2.41%,2014年比上年增长1.86%,“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
在上述几个因素的相互作用下,从2012年开始,中国的经济发展进入“三期叠加”时期。“三期”是指增长速度进入换挡期、结构调整面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进入消化期。
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河南的行程中,第一次提及“新常态”。
2014年11月9日,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开幕式上的演讲中,首次明确了新常态的主要特点:速度——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增长;结构——经济结构不断优化升级;动力——以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经济结构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的变化,不仅意味着旧的规模速度型粗放式生产方式的终结,也意味着农民工就业结构和发展方式的变化。
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的加速,劳动力尤其是作为产业工人主体的农民工的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的滞后,必然会带来结构性的失业。调查显示,新生代农民工更换工作的平均次数是老一代农民工的2.9倍。
技工荒与就业难并存的现状,同时制约了农民工收入水平的提高。提供“苦力”的体力型农民工的收入水平,相当一部分只能达到当地的最低工资标准。
这种低工资的就业方式,既不利于新生代农民工的自身发展,又不利于新型产业工人队伍的打造;既容易引发劳资矛盾和劳动关系的不和谐,又不利于消除社会的两极分化。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农民工技能素质提升工程作为国家战略拉开了帷幕。
2012年开始,这项战略进入了顶层设计、密集推动和全面实施阶段。
2014年9月,国务院下发《关于进一步做好为农民工服务工作的意见》,首次明确提出实施农民工职业技能提升计划。
该意见要求对在岗农民工开展岗位技能提升培训,对具备中级以上职业技能的农民工开展高技能人才培训,将农民工纳入终身职业培训体系。通过培训补贴鼓励企业组织农民工进行培训,鼓励大中型企业联合技工院校、职业院校,建设一批农民工实训基地。
2015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首次对返乡创业农民工的培训提出要求,督促各地要紧密结合返乡农民工等人员的创业特点、需求和地域经济特色,开发有针对性的培训项目,并按规定给予创业培训补贴。
2015年,中央和国务院各部委纷纷开展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行动:人社部开展农民工职业技能提升的“春潮行动”;教育部开展岗位证书培训行动;科技部开展“星火计划”培训;住建部开展城乡建设行业农民工技能培训;农业部开展“阳光工程”培训行动;扶贫办开展“雨露计划”培训行动;全国总工会开展技能培训促就业行动;共青团中央开展青年农民工培训;全国妇联开展女性农民工技能培训等。
从2015年起,我国每年培训农民工2000万人次,包括开展农民工就业技能培训1000万人次,对已就业的农民工开展岗位技能提升培训1000万人次。另外,从初级工到中级工,再到高级工乃至技师,开展技术人才培训100万人次。
2017年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二次会议审议通过了《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改革方案》,把打造以农民工为主体的新型产业工人队伍上升为国家战略,这对中国今后一个时期的经济社会建设无疑将具有深远的意义。
与此同时,《中国制造2025》作为中国政府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的行动纲领,为中国工业的转型升级描绘出中期愿景。
建设新型的产业工人队伍,让他们通过技能素质提升增加劳动的价值,提高劳动所得和收入水平,就可以为2.87亿农民工敞开劳动致富和走向中产的渠道。
没有2.87亿农民工的小康,不可能是全面的小康。
没有2.87亿农民工中的佼佼者率先进入中产行列,这个中产阶层就是畸形的。
如果新生代农民工无法融入城市,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进程就必然会受到制约;如果农民工无法融入城市,就没有以人为核心的中国特色的城镇化。
提升农民工的技能素质,培养一代新型产业工人队伍,不仅是中国经济发展调结构、转方式、换动力的客观需要,也是走出“中等收入陷阱”、造就中产阶层的重要举措,更是中国制造走向中国创造、劳动力大国走向劳动力强国的一把钥匙。
谁掌握了新型产业工人队伍,谁就掌握了中国的未来。
热线
1990年,只有初中文化的张家口菜农陈军到北京打工,在海淀区肖家河租下一块菜地。
与众不同的是,当身边的打工者忙于挣钱的时候,陈军关注的却是更多农民工的苦恼。
2003年,陈军开办“烦忧热线”,试图为农民工排忧解难。
开始电话没人打,陈军就手写了几百张小广告四处分发。
“烦忧热线”慢慢热了起来,3万多人次的来电内容,涉及婚姻、家庭、教育、劳资、抑郁症、维权信访和家庭暴力,陈军整理出的案例就达上百万字。
为了办好“烦忧热线”,陈军在北京师范大学旁听了心理学课程。他的梦想是写一本《我替农民说实话》,反映农民工的生活现状。
孙水林兄弟
哥哥孙水林在北京做建筑工程。每年春节前,都会给农民工结清工钱。
2010年2月9日,腊月廿六,孙水林筹集26万元现金,带着妻子和三个儿女匆忙驾车返乡,途中遭遇车祸,一家五口全部遇难。
弟弟孙东林撬开撞得扭成一团的轿车后备箱,捆好的26万元现金还在。孙东林说:“我们家这个年是过不成了,但不能让跟着哥辛苦一年的工友们也过不好年。”
腊月廿九,两天未合眼的孙东林赶回老家黄陂,通知农民工上门领钱。
因为哥哥离世后,账单多已不在,孙东林让民工们凭着良心领工钱,大家说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钱不够,他贴上了自己的6.6万元和母亲的1万元。
像以前一样,60多名农民工在年前领到工钱。
言忠信,行笃敬。“信义兄弟”悲情接力,为尊严承诺,为良心奔波。雪落无声,但情义打在地上铿锵有力。
中国的农民工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而产生,伴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而壮大。从1978年的改革元年算起,到2013年已历时35年。当年20多岁的青年人,如今已逐步迈入老年人的行列。但是,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却并没有做好迎接农民工老龄化的准备。
从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公布的数据来看,50岁以上的高龄农民工呈现出数量巨大和参保率低两大特点。
2015年,50岁以上高龄农民工约5000万人,而当年农民工养老保险的参保率只有17%左右。
考虑到此前农民工的参保率更低且参保的时间不长,高龄农民工的社保缺位和“社保拖欠”问题日益凸显出来,并呈现出时间长、跨度大、人数多和阶段性的特征。
从1978年改革开放后中国农民工产生到1998年的20年间,农民工的社保基本处于空白状态。从1999年到2008年,各地因地制宜开始探索农民工的社保办法。2009年以后,才从地方到中央,逐渐形成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农民工社保之路。
据国家统计局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提供的数据显示,2009年,农民工参加社会保障的比例中,养老保险为7.6%,工伤保险为21.8%,医疗保险为12.2%,失业保险为3.9%,生育保险为2.4%。2014年,这些数字分别为16.7%、26.2%、17.6%、10.5%和7.8%,增长缓慢。
毫无疑问,农民工的低收入状况直接影响了农民工对社保问题的态度。1998年,全国农民工的劳均年收入只有5807元,平均月收入480多元,其中的61%都寄回家或带回家,这种收入水平很难让农民工再从中拿出一部分缴纳社会保险。
即便到了2009年,新生代农民工的月收入只有1747.87元,约为城镇职工的57.4%。低收入导致了农民工眼前利益(生活所需)与长远利益(养老)的矛盾,也导致了农民工的流动性与工作的不稳定性和社保统筹层次低的矛盾。
没有外力的强制约束,企业不想也不愿为农民工的社保买单。况且在改革开放的前20年时间里,国家并没有制定统一和完善的农民工社保制度和法规,这也在客观上为企业不给农民工缴纳社会保险打开了逃漏之门。
在各地养老保险制度不断出台的过程中,伴随着农民工“参保——退保”的恶性循环,沿海地区的“退保”风波不断。
在珠江三角洲,回家过年的农民工辞工退保成“潮”,有的地区退保率超过95%。以东莞市为例,2007年就有超过60万人次办理了退保手续。仅南城区社保分局,就有1.23万人退保,退保总金额高达2628万元。
记者调查发现,工厂经营不善倒闭、工厂搬迁市外以及春节期间“回家潮”等,都会造成大量退保。一些企业在有订单时招收大量工人,订单少就裁员,也造成很多集体退保。
退保费是农民工一笔重要收入,经济利益诉求也是退保的重要原因。目前,社会养老保险缴费由个人和企业两方承担,个人缴费8%,企业缴费8%。但是,由于东莞市建立地方养老保险,企业还必须缴费3%,这部分费用也划入参保职工本人的地方养老保险个人账户。东莞市农民工参保满一年退保则可以退回缴费的11%,不够一年只退8%。
以东莞市南城区社保分局为例,退保的人以参保1年至3年者居多,按城镇职工月平均工资960元计算,一次性退保后就能得几千元。有的人甚至为领取退保金而故意辞工,请求企业开退保单。
累计缴费15年,退休后才能拿到养老金,这个规定让打工者觉得“太遥远”。深圳市1987年起允许非户籍人员参加养老保险,15年后,能够享受养老待遇的仅有100多人。
这一时段,城乡之间、地区之间的社保不能有效对接。虽然国家规定任何地方都要无条件接纳个人养老保险,但某些地方还是设置了障碍,不接受从别市转进来的无常住户口人员的社会保险手续,因为外来人员在当地退休的越多,当地财政需要支出的养老金也越多。
农民工退保,所缴保险费的“小头”——个人缴纳部分由农民工一次性领回,“大头”——单位缴纳的统筹部分,充入地方社保基金。这也是各地社保机构扩大参保面和办理退保时心照不宣的动力。
退休后养老金水平与缴纳年限、个人账户的联系紧密。农民工退保,虽然能拿到现钱,但几年甚至七八年的缴费年限将作废,个人账户将不存在,今后虽可重新缴纳,计发水平却降低。而流动退保,缴费年限达不到要求,就意味着失去了这份保障。
2014年2月,《国务院关于建立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意见》发布,第一次明确要建立全国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并对转移接续和制度衔接做出明确规定。
同年2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财政部印发《城乡养老保险制度衔接暂行办法》,对城镇职工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养老保险两种制度的衔接和转换进一步做出规定。
养老金的统筹层次,一直是农民工参加养老保险的核心问题。在针对农民工流动性大和工作不稳定所带来的养老保险的累计缴费年限计算和跨区域转移接续以及在不同的养老保险体系实现转换问题的同时,高层决策者始终把提高统筹层次作为重要的政策考量。
2016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出《关于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关系转移接续若干问题的通知》,重新就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中的若干问题做出规定,以确保农民工跨区域流动时养老保险关系的顺畅转接。
2018年5月1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次会议通过了《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中央调剂制度方案》,提出在不增加社会整体负担和不提高养老保险缴费比例的基础上,通过中央调剂基金筹集、基金拨付、基金管理、中央财政补助,合理均衡地区间的基金负担,确保各地养老金按时足额发放。
至此,国家层面关于农民工养老保险的相关制度措施已日臻完善。
尽管农民工社保与城镇职工社保的整合统筹仍然存在政策不完善、一些险种统筹层次低、农民工参保率不高、保障水平较低等问题,但是制度体系已经确立。
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财政实力的增强和政策及制度的完善,中国特色的社保制度将为经济社会的协调和可持续发展构建一张“安全网”。
替夫还债
对于辽宁本溪农夫武秀君来说,那个电话里的声音至今不敢回想:“赵勇出车祸了!”
赵勇是武秀君的丈夫,外出打工,一直做到独自接手建筑工程。2002年,他的突然离去,把270多万元欠款留给了武秀君,其中包括农民工的工资。
武秀君给所有的债主一一打了电话,承诺只要有钱立即就还。
刚上初中的小儿子知道母亲要省钱还债,偷着把自己的饭钱攒下来,饿昏后被送到医院。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妈,这是我攒下的308元饭钱,谁家买种子化肥用钱就先还给他们。”
2003年,武秀君一个人来到本溪,学着其他男人的样儿,竖起了一个小牌子,写上“油漆工”几个字,等着装修的业主挑选。按照市场价一半的价钱,武秀君揽下一桩活,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刮墙刷漆,10天后,拿到了5000元钱。接下来,她成立了装饰工程队,成了小包工头。
最终,270万元欠款还清了。
诚重如山,一诺千金。诚实守信,这就是武秀君对幸福的诠释。
2009年9月11日,深圳市一家制造企业培训员工的大课堂。2009年,亚洲金融危机。深圳制造业因订单断崖式下跌导致员工空闲。多数企业借此机会举办培训班,以提升企业实力和留住熟练工人
2012年之后,农民工的总量和流入地级市以上农民工占比一直处于稳定提高的状态。农民工已经成为产业工人的主体,没有农民工的支撑,“中国制造”就不可能成为中国的名片。从农民工的供给侧来看,老一代农民工中约有10%的人不愿回家乡定居,而新生代农民工中有55.9%的人准备在打工的城市定居。
既然工业化和城镇化发展需要,农民工尤其是新生代农民工又具有强烈的融入城市意愿,户籍制度改革是让农民工市民化的必然选择。
户籍制度改革的关键,是附着于户籍之上的各种福利保障如何公平化和均等化。随着农民工社保进程的加速,城乡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逐渐衔接和融合,附着于户籍之上的福利保障开始减少,户籍所背负的压力开始减轻,这就为户籍制度改革创造了条件。
2011年2月26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出《关于积极稳妥推进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通知》,提出要着力解决农民工实际问题。
这份文件第一次明确把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与城镇化发展规律相联系,首次把农村人口转移的范围扩大到地级市,首次把“着力解决农民工实际问题”作为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重要内容。它的出台标志着国家有关户籍管理制度改革进入一个新阶段,农民工融入城市已成为户籍管理改革的一个重要原则。
2014年7月《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意见》正式发布,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份全面、系统地改革户籍管理制度的政策,在户籍管理体制的改革历程中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自此,农民工向城市转移的大趋势与国家政策和制度安排实现了同向的一体化进程。尽管有些政策措施尚需进一步完善,但体系化的进程已经开启。
从宏观上看,各省市自治区的户籍管理制度改革,聚焦于取消农业和非农业户口之分。
各省市自治区普遍建立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取消之前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的性质区分和由此衍生的“蓝印户口”等户口类型,统一登记为居民户口,体现了户籍管理制度回归户籍制度的人口登记管理功能。
截至2016年9月19日,随着北京市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正式出台,全国31个省份已取消农业户口,在“户别”栏不再有农业和非农业之分,取而代之的是“家庭户”或“集体户”。
户籍管理制度的全面改革,最终形成了中国农民工流动的“第三次浪潮”。相比而言,“第一次浪潮”是农民工“离土不离乡”,“第二次浪潮”是农民工“离土又离乡”,“第三次浪潮”则是农民工“进得了城、回得了乡”。
但是,从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实践来看,“第三次浪潮”还刚处于起势阶段,虽然制度设计上体现了公平、公正和平等的原则,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仍显示出诸多的不足。
从已经公布的户籍管理制度改革方案来看,对于各类人才落户,所有的省市包括特大城市都是敞开的。但是,对于农民工户口迁移,绝大多数省市都仅限于本省市范围的户籍,外省流动农民工的入户控制依然比较严。
成都的户籍管理制度改革曾被称为“中国最彻底的户籍改革方案”,不过,尽管成都明确提出市外人员也可入户,但到2016年,外省市农民工真正在成都落户的仍是寥寥可数。
从社会现实来看,只有深化住房制度的改革,才能革除农民工融入城市的现实羁绊。
尽管早期进入城市并有一定技能的农民工在务工地自购住房的形式开始出现,但相对于整个农民工群体的居住形式,农民工自购房的比例非常少,到2014年才达到1%,而租房的比例则高居第一位。
从1978年到2018年,租房始终是在大城市从事服务业农民工的重要居住方式。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历史上具有商业和服务业传统和技能的浙江人开始大量流动进京,集聚于木樨园到大红门一带与南苑乡交叉的城乡接合处。1986年,北京出现了第一个初具规模的城中村——浙江村,当年聚居外来人口达到1.2万人,1994年达到9.6万人,是本地人口1.4万人的近7倍。“浙江村”的称谓从此广为人知。
此后,类似的城中村在各大城市相继出现,如北京的“新疆村”“安徽村”,南京的“固始村”“无为村”,广州的“南景村”等等。
尽管这些城中村正在渐次消失,但农民工进城的潮流仍在继续,农民工的融入是大势所趋。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户籍问题与农民工随迁子女入学教育密切相关,要使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初衷得以实现,破解农民工随迁子女入学教育的困局就成为绕不过去的问题。
尽管缺乏连贯统一的农民工随迁子女的统计资料,但不同时期、不同渠道碎片化的统计数据仍然能反映这一特殊群体的规模。
2003年,北京市有10多万名适龄流动儿童,入学率只有12.5%,有87.5%的流动儿童无法进入公立学校。
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打工子弟学校这一特殊的教学体制应运而生。
1992年,北京出现了中国第一所打工子弟学校。
1993年,安徽六安人在上海创办了第一所打工子弟学校。
1994年,当时在北京最大的打工子弟学校行知学校,在菜地里搭建了一个14平方米的窝棚,用一块抹了黑漆的三合板加上一本课本,以“私塾”的形式诞生了。
此后,在深圳诞生了铁皮房识字班,在广州出现了棚子“私塾”,各大城市相继出现了各种不同形式的打工子弟学校。由于法律上没有依据,制度上没有安排,政策上也没有说法,这些打工子弟学校都处于“非法”状态,学校条件也较差,师资力量薄弱,大部分校舍由租用的仓库或工棚改造成。
2014年7月,随着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意见》的出台,各大中城市都加快了将农民工子女纳入城市教育体系的步伐。
2015年11月,国务院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完善城乡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的通知》,决定从2016年起,建立城乡统一、重在农村的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实现教育经费可携带,以适应新型城镇化和户籍管理制度改革的要求。
2016年,国务院颁布《关于统筹推进县域内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改革随迁子女就学机制,进一步强化流入地政府责任,将随迁子女义务教育纳入城镇发展规划和财政保障范围。
至此,国家层面关于农民工随迁子女教育的政策体系已经非常明确,农民工随迁子女教育融入城市的教育体系的趋势也很明朗,打工子弟学校这一由城乡二元体制衍生的特殊教育形式被公办学校或民办学校取代将不可避免。
公正的
2015年3月7日,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全国人大会议江苏代表团审议现场。
李克强总理的一段话,让整个会场陷入沉思。
李克强说,一群农民工“当着我的面流泪了”,因为他们觉得“心酸”,很难完全融入当地,很多待遇是不平等的,不只体现在社会公共服务,还有企业薪酬。
毫无疑问,对庞大的农民工群体而言,公平比黄金更重要。
户籍问题一度是公平的重要标志。重庆市长黄奇帆曾经直言,农民工户籍问题不解决显失公平正义。
依照黄奇帆的算法,一个在城里工作30年的农民工,应当有上千万元的产值,只要拿出百分之几,就可以解决成本问题。何况,解决农民工问题的成本,是社会必须要承担的。
连年全国两会上,呼吁公正对待农民工的声音日渐强烈。
显然,只有加快市民化进程,农民工在生活中才能感受到更多公平正义。
价值观
“用低廉人力成本进行大量生产的世界工厂”,这个长期以来对中国的劳动力市场的定论正在被慢慢颠覆。日本共同社报道称,中国新生代农民工的工作价值观正在发生变化,“因劳动力不足生产现场陷入停顿的情况时有出现”。
中华全国总工会2010年进行的调查显示,劳动理由中选择“收入”的人中,1960年代出生的人占76.2%,80年代出生的人仅占18.2%。
中国青年网披露的另一份调查则显示,新生代农民工职业专注度较高,但是精业水平欠佳,技能提升意愿上不强。越来越多外资企业经营者发现,新生代农民工要求改善劳动环境、提高薪酬待遇的呼声日益急迫,很难像以往一样享受低廉人力成本所带来的好处了。
在一个充满机会和变动的社会里,价值观正在深刻地影响着新生代农民工。
从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为起始,雇佣性质的劳动关系开始在中国出现并逐步发展,成为劳动关系的重要社会特征。
外商投资企业和“三来一补”企业是农民工流动的主渠道。因此,农民工从初始阶段就开始了与资本的博弈。
农民工作为劳动力的自发流动与供给富余的特征与资本的组织性与稀缺性产生正面碰撞,决定了农民工权益维护的脆弱性和畅通诉求渠道的紧迫性。
中国工会作为农民工利益诉求渠道和权益维护组织的责任和使命,就在农民工与资本的博弈中、在农民工合法权益维护的需求中产生和形成。
实际上,在农民工流动之初和雇佣关系出现之始,中国工会就一直担负着农民工合法权益的代表者和维护者的角色。在实践中,每一起重大侵权事件的处理都可以看到工会的身影。反映农民工诉求、维护农民工权益,中国工会在行动。
在畅通农民工诉求渠道、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的实践中,“蛇口模式”最早取得突破。
蛇口是中国改革开放最早的实验区,毗邻港澳,处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边缘地带,外商投资企业多,内地涌入的农民工多。企业生生死死——开业或倒闭,职工进进出出——被聘用或被辞退,是这里的正常现象。
这种动态的、不稳定的劳动关系,客观上要求工会发挥调节阀的作用,既要鼓励外商“高高兴兴地投资赚钱”,又不能以侵害和牺牲职工利益为代价换取经济上的繁荣。
资本的拥有者从来都是以“赚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和受到最小限度的制约”为目的。倘有可能,他们会排斥任何约束。
有鉴于此,蛇口工业区把组建工会作为前提条件写进《企业投资总协议》中,资方必须做出此项承诺,才能建厂招工进行生产。
正因为来自党政的强力支持和《企业投资总协议》的制约,蛇口工业区工会拥有了四项维护职工合法权益的重要权力——
凡劳动争议归蛇口工会调处,在区内由工会履行仲裁的基本职能;
企业职工正式调入或入户口,必须经工会签署意见,并行使“一票否决权”;
企业辞退职工,必须经企业工会签署意见,除名职工,必须经企业和工业区两级工会同时签署意见,并行使“一票否决权”;
职工购买福利房出现异议或投诉的,必须经工会签署核查意见,并行使“一票否决权”。
这四项权力的运用,使企业感到没有工会不行,拖延建会对企业不利,没有工会参与制定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制度和决策,执行时必会有挫折。
此后,“宝安模式”和“义乌模式”相继出现。
所谓“宝安模式”,是指在全国率先建立“小三级”(区、镇、村经济发展公司)基层工会组织网络,并以此作为农民工诉求的渠道和维护合法权益的平台。
所谓“义乌模式”,是指工会与司法、劳动、工商、卫生、安监、媒体和高校进行维权联动,形成社会化维权机制和三方协商机制及维权信息沟通机制,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
2006年6月,这位来自河南省的农民工面对照相机的镜头略带胆怯
从1994年至1995年的“蛇口模式”到1996年至1997年的“宝安模式”,再到2000年至2005年的“义乌模式”,中国工会对有效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问题的探索从未中断。
这种微观探索、实践突破的方式,对推动中国工会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工会工作体制、机制和工作方式的转变,对密切工会与职工的关系,凝聚职工跟党走,都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2006年3月,《国务院关于解决农民工问题的若干意见》出台,明确指出农民工是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对解决农民工问题做出全面部署和统筹规划,体现了中央政府对解决农民工问题的顶层设计和制度措施,这在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中央对农民工合法权益维护问题的顶层设计,为全国工会系统的宏观推动创造了条件。
2006年12月8日,全国总工会十四届十一次主席团会议召开,首次鲜明地提出“以职工为本,主动依法科学维权”,为拓宽农民工诉求渠道、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把农民工打造成新时期的产业工人创造了条件。
这一年,中国工会叫响“农民工有困难找工会”,协助政府有关部门为279万名农民工追回拖欠工资13.1亿元,排查数万处安全事故隐患和职业危害隐患,在全国建立200多个流动电影放映队和31所农民工业余学校,开展农民工平安返乡行动。
这一年,中国工会先后突破了沃尔玛、戴尔、柯达、三星、富士康等长期拒不建会的“钉子户”,形成了突破一个难点、带动一片的效应,创造出工程项目工会、市场工会、楼宇工会、社区工会等形式多样的工会组建形式,全年新增农民工会员800多万人。
2007年,中国工会全面推进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10项工作机制建设,包括源头入会机制、双向维权机制、就业指导培训机制、工资支付保障机制、社会保障促进机制、劳动安全卫生监督机制、帮扶关爱机制、民主权利保障机制、用工诚信评价制度和法律援助机制。
2008年,中国工会制订和推动劳动合同3年行动计划,全年培训400多万名农民工,为职工和农民工建设1000个全国职工书屋,新增农民工会员1000万人,全国农民工会员总数达到7000多万人。
2009年,针对金融危机对农民工就业问题的影响,中国工会开展“千万农民工援助行动”。从这一年开始,工会的农民工就业援助和农民工技能培训从未中断。
2010年,全国总工会开展了新生代农民工状况的调研,加大了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关注和权益维护。中央领导同志在全国总工会报送的调研报告上作出重要批示,明确要求各级工会要继续深入研究新生代农民工的特点和需求,帮助他们逐步解决各种实际困难。
2011年,中国工会对100万名农民工进行了职业技能培训,为100万人进行了职业介绍,在农民工相对集中的行业、集体宿舍区建立了1000家“职工书屋”,为农民工获取知识和丰富文化生活创造条件。
2012年年底,中国工会农民工会员总数达到1.09亿人,农民工的诉求渠道不断拓宽,劳资博弈平台不断完善。
2015年6月,全国总工会召开工会系统进一步推进和做好农民工入会和服务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提出积极推进“农民工入会集中行动”,把开发区(工业园区)和建筑项目、物流(快递)业、家庭服务业、农业专业合作组织等作为集中行动的重点。
2016年1月,全国总工会印发了《关于推进户外劳动者服务站点建设的通知》,要求让更多的户外劳动者感受到工会组织的关怀。
以此为标志,一些省市针对环卫、建筑等行业户外劳动者在就餐、饮水、休息等方面的实际困难,建立“爱心驿站”等服务措施,被推向了全国和各个不同的行业。
户外劳动者的主体就是农民工,“爱心驿站”和户外劳动者服务站点的建设,无疑是工会组织凝聚农民工和服务农民工的重要举措。
2016年9月,全国总工会印发《中华全国总工会农民工工作规划(2016—2020年)》,提出到2020年实现在城镇稳定就业的农民工应保尽保,到2020年年底,实现建档困难农民工全部解困脱困。
2018年2月,全国总工会提出,将在开展“强基层、补短板、增活力”的行动中,重点推动农民工比较集中的货车司机、快递员、护工护理员、网约送餐员、房产中介员、保安员、家政服务员、商场信息员八大群体的入会工作,夯实基层基础,强化维权服务。
工会改革3年来,农民工每年入会人数高达1500万人。
成果辉煌,前途漫漫。
今天,农民工中还有近半数没有加入工会组织,农民工融入城市还有很多具体问题需要工会组织协调推动。
把包括农民工在内的广大职工组织起来,切实维权,增强工会组织的代表性和凝聚力,夯实党长期执政的阶级基础,中国工会永远在路上。
吴菊萍
2011年7月2日下午,杭州滨江区一处住宅小区,一个2岁女童突然从10楼坠落。
危急时刻,正在楼下的吴菊萍冲了上去,用自己的双手接住了孩子。
女童得救了,吴菊萍的手臂粉碎性骨折。这一刻的冲力,相当于用手接住了一个335.4公斤重的物体。
“最美妈妈”的故事,瞬间燃爆网络。
24天后,全国妇联授予吴菊萍全国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
当年年底,这位在阿里巴巴打工的农民工入选中国“十大草根人物”。
从一个人到一座城市,从一次感动到一片赞美,从一种牵挂到一场洗礼,一位用双手托举生命更托举出真善美大爱的“最美妈妈”,感动了杭州,感动了中国,感动了世界。
熊德明
2003年10月2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走进西南地区的一处农舍。
打完猪草回家的熊德明直言不讳,丈夫李建民2000多元工钱被拖欠一年,影响了孩子交学费。
“一会儿我到县里去,拖欠农民的工资一定要还!”温家宝承诺。
当夜,熊德明和丈夫拿到了被拖欠的2240元工资。
一个存在已久却被漠视的顽疾,被熊德明揭开了疮口。
最大规模的帮农民工讨薪运动在全国铺开。北京甚至宣布,凡是严重拖欠民工工资的企业将被赶出首都建筑市场。
一个普通的“背猪草的农妇”,就这样成为敢为农民工讨要工钱的标杆。
这一年,熊德明被评为2003年CCTV中国经济年度社会公益人物。
出名后的熊德明在家乡养猪,成立了“德明养殖专业合作社”,并注册了“熊德明”商标
当代中国农民工流动从1978年思想解放为起始,由涓涓细流逐步汇聚成滔滔洪流奔腾向前。冲过险滩暗礁,最终融入现代文明海洋。
在这股洪流的牵引下,中国社会成功实现了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从乡村文明向城市文明、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从长官意志向按客观规律办事的转型。
2018年的最新数据显示,中国农民工总量已达2.87亿人。
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和社会融入始终能在有序的社会轨道内运行,并通过撞击与反射的能量推动社会前进,已经成为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历史上的全球经验。
那么,中国的农民工大规模迁徙为何没有带来大的社会震荡?
当代中国的改革就其广度和深度而言,古今中外无与伦比。
中国农民工作为改革开放时期产生的特殊群体,始终与改革的进程相联系。在历经“离土不离乡”的短暂阶段之后,跨区域流动始终是农民工的主基调。
深刻的社会变革与大规模的农民工迁徙交织在一起,剧烈的社会震荡似乎在所难免。
从历史上看,英国的“圈地运动”和法国的工业革命,就曾带来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长达几个世纪的斗争与对抗,中国封建社会的变革与流动也往往带来朝代更迭。
唯独在当代中国,社会变革与农民工流动的碰撞带来的却是融合发展。不能不说,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
迁徙因改革而形成,政策因迁徙而调整。在新旧体制转换的特殊时期,政府的宏观调控成了社会转型的“导轨阀”和“扳道工”。
回首中国农民工流动40年的历史,是中国劳动力市场化的历史,是农民工流动与旧体制束缚冲突与解放的历史,是农民工与资本博弈的历史,是二元体制走向一元体制以及农民工渐进式融入城市的历史。
这个历史进程中,每一次农民工的流量与流向都因改革导向和政策导向而变化;每一次农民工与资本的博弈和与旧体制的冲突,都伴随着新政策的出台与新体制、新机制的建立。
体制改革和政府的宏观调控为劳资博弈构建了平台和规则,为社会转型构建了“导轨阀”,才使中国历史上最具震撼力的社会变革与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大迁徙相碰撞时,在不出现震荡的情况下和谐融入。
与此同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所构建的土地承包权的稳定性,为农民工大迁徙的波动性构建了一个稳定有效的“托底”机制,为农民工的生存与发展构建了一张“安全网”,成为农民工大迁徙和社会转型的“海绵垫”和“调节阀”。
尽管农民工在向城市流动的过程中已经“离土又离乡”,留在家乡的“九九三八六一”(老人、妇女和儿童)群体却在帮他们经营着承包地,即使他们在城市找不到工作也不至于有生存之虞,随时可以回农村生活(主要对第一代农民工而言)。
杨晓霞
1996年,江西省铅山县,初中毕业的杨晓霞离开土地,进入当地一所服装学校学裁缝。
两年以后,杨晓霞来到宁波,从一个缝纫工成长为技术能手,在公司“操作运动会”上连连夺冠,钻研出“杨晓霞质量法”,先后带出400多名“徒弟”。
2006年,从当选宁波市第二届十大外来务工明星开始,荣誉纷至沓来。
2008年,杨晓霞以农民工的身份,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成为浙江1000多万外来务工人员中的第一人。
接到当选通知那天,平时话不多的丈夫开了一瓶啤酒:“来,我们干一杯吧!”父亲杨为发这样叮嘱女儿:“你来自农民,不管身份如何变化,都要为百姓说话。”杨晓霞则说:“我要尽职尽责地做好农民工的代言人,把农民工的声音带到北京去。农民工代表主张自己的权益,更直接,更有效。
由此可见,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基础上的农民工流动大迁徙,是中国特色的制度创造,为中国的社会转型以及中国的工业化和城镇化独辟蹊径。
中国工会建设性特征所发挥的作用,同样不能忽视。
正是中国工会的存在和努力,为农民工与资本的撞击构建了一个“缓冲带”,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或减缓了劳资双方的对冲,实现了劳资关系的“软着陆”,规避转型期的社会震荡。
希望激发动力,绝望产生对抗,这是人类行为科学的一般规律。
以2008年三位农民工代表进入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为起始,各级人大和政协舞台上都活跃着农民工的身影。
以2016年农民工代表巨晓林兼任全国总工会副主席为起始,各级工会机关领导机构都为农民工兼职副主席留下了位子,成为政治制度上的体制性安排。
以2016年全面取消城乡户籍性质区分为起始,城镇的大门终于对农民工全开放,虽然尚存一些困局待破解,但融入城市的渠道已经畅通,农民工进城已不再有制度的羁绊。
党的十九大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更是明确提出,要破除妨碍劳动力、人才社会性流动的体制机制弊端,使人人都有通过辛勤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
这种横向扩展职业流动、纵向提升身份变迁的大迁徙,既为农民工迈入中产阶层打开了通道,又为整个社会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使中国的社会转型在发展中实现了“动态平衡”。
“中国制造”为何能成为“中国名片”且经久不衰?
经过40年的努力,中国已经从一个工业化落后的国家一跃而成为“世界工厂”和制造业大国,“中国制造”产品一跃成为中国的名片。
中国农民工的特殊品质是“中国制造”得以形成的关键所在。尽管廉价劳动力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但中国农民工有着内在的特殊品质。
第一个特殊品质是特别能吃苦。在较长一个时期内,大多数农民工每天平均工作时间超过10个小时,经常没有休息日。正是农民工的吃苦耐劳,奠定了中国制造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没有中国农民工的高强度劳动和低水平收入,就没有“中国制造”的走向世界。
第二个特殊品质是特别能忍耐。由于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绝大多数第一代农民工在外出务工过程中,都秉持“与人为善”“和气生财”和“以和为贵”的理念。当这种妥协性用于与资本的博弈时,企业发展的软环境就能得到保持,从而客观上有利于企业的发展。
第三个特殊品质是特别能拼搏。中国农民工独自外出打拼,是孤独的拼搏者;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脉,是漂泊的拼搏者;到一个全新的工作岗位谋生,是不断进取的拼搏者。或许他们的形象并不那么靓丽、举止并不那么文明,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及其劳动的伟大。
第四个特殊品质是特别具有工匠精神。中国农村人多地少,中国农民由此善于精耕细作,并把这种精神带到制造业的岗位,爱岗敬业,精益求精,这正是工匠精神的精华所在。当今工匠精神的稀缺,更加凸显农民工自发形成的工匠精神之可贵,也更加印证着中国农民工所拥有的工匠精神的底蕴和对“中国制造”的贡献。
中国农民工的四种特殊品质构成了中国农民工特有的精神。它来源于生活,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传承和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制造”就是农民工精神和农民工劳动智慧相结合的产物,并让世界了解了中国的农民工。
中国在城镇化过程中为何不会出现“贫民窟”?
很多新兴国家在工业化进程中都曾出现过“贫民窟”,就连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至今仍有“贫民窟”存在。
中国在实行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中,尽管形成了世界发展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工大迁徙,也曾出现过“城中村”,却始终没有形成“贫民窟”现象,这也是世界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
一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所形成的“土地保障”构成了中国农民工大流动的托底机制,客观上消除了产生“贫民窟”的基础。
中国的农民工大流动是以农村的家庭联产承包制为前提的。对第一代农民工来说,他们并不是在失去土地等生产资料的情况下进城的,进城的目的也不是留在城市,而是在城市比较利益的拉动下,试图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不具有形成“贫民窟”的主观愿望。
对一些举家迁徙到城市的农民工来说,虽然在城乡接合部租房比例较高,居住也相对集中,但由于中国的城市极速扩张,城乡接合部不断变化,也难以形成稳定的聚集区。
二是中国的土地国有化在客观上消除了“贫民窟”产生、形成和存在的前提。尽管中国农民工的迁徙以血缘、地缘和业缘为纽带,一度形成不同区域的“城中村”。但是,随着城市棚户区的改造、城市功能的疏解以及城市规模的扩张,这些“城中村”随之消失。
三是中国的工业化先于城镇化,为农民工在城镇寻找工作和稳定就业创造了条件,消除了“贫民窟”形成的充分条件。高速发展的工业化进程,客观上为迁徙的农民工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进而使他们有了保障基本生活的收入,有效化解这一群体沦为赤贫阶层的风险。
中国农民工未来将走向何方?
中国农民工作为中国特色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中产生的特殊群体,是一个特定的历史现象。这一群体随着中国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而壮大,并将随着中国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完成而终结自己的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
中国农民工退出历史舞台的前提是中国户籍制度的改革、农民身份的取消和职业与身份的统一。2016年年底之前,全国各省市已相继宣布户籍管理制度改革方案,取消城乡户籍性质之分,并纷纷为农民工融入城市消除羁绊,打开通道。从这个意义上看,农民工退出历史舞台的前提已经具备。
中国农民工退出历史舞台的基础是我国实现高水平的工业化和城镇化。尽管从2016年年底开始已经不再重新设置农民身份,但同年年底全国仍有超过2.8亿名农民工在城市打拼。虽然城市为他们的融入打开了“积分入户”的口子,但这个口子太小,能够即时融入的农民工太少,对两亿多农民工的消化吸收将仍然是一个过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中国农民工退出历史舞台的关键是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中国在二元体制下的城乡差别是非常罕见的,即便在改革开放40年后的今天,一些地方的城乡差别依然没有得到根本扭转,机会、资源和服务仍然分布不均,制约着城乡一体化的进程和农民工就地就近转移的脚步。
党的十九大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照这条路走下去,“进得去的城”的中国农民工,未来还会“回得了的乡”。
届时,中国农民工将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奔腾几十年的民工潮将悄无声息地没于城市文明的海洋,农民工将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中国农民工群体从产生、发展到融入的历史,就是中国改革开放和走向现代化的历史,就是新体制、新法规、新政策、新机制不断建立和完善的历史,就是人(尤其是农民工)的不断解放和全面发展的历史,就是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强起来的历史。
中国农民工的未来,正在徐徐拉开新时代的大幕。
张全收
张全收家境贫寒,12岁因贫辍学,15岁外出打工。每当生活陷入困境,总有乡亲拉他一把。
1997年,张全收在深圳开了一家小吃店。两年后,他创办了深圳全顺玩具加工厂。再过3年,全顺劳务派遣有限公司成立,帮助河南等地的农民工就业。
全球金融危机那一年,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3500名农民工没有工作,张全收花费800多万元,包吃包住,按月支付工资,建造了一个温暖的“家”。
守望相助,有难必帮。如今,他的公司已经有各地农民工3.2万人,输送到广东、福建、浙江、上海等地的60多家用工企业。
直到今天,张全收依然认为自己是“农民的儿子”。
愿天下所有的农民家庭都过上好日子,这是他的朴素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