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纪祖
四川省作家协会
“名家看四川”,是四川省作家协会的一个品牌活动项目,十几年来延续至今。2004年,金庸入川,可以说是这个系列活动的亮点。作为武侠小说的大家,金庸先生拥有众多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因之,他入川的名人效应,是不言而喻的。
其时,我在四川省作家协会担任秘书长。大型文学活动,多有协调的责任。金庸入川的具体联络、行程安排等,由当时的文学交流中心主任赵智负责。那次金庸先生参观了三星堆,上了峨嵋山、青城山,参观了乐山大佛,去了九寨沟,在成都芙蓉古镇参与了文化论坛,去四川大学作了文学讲座。相关报道见于当时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办的《作家文汇》及四川的多家媒体。但有些细节,外人是不知道的。与金庸的联系是通过香港《明报》的主编潘耀明先生进行的。潘先生那次也随同金庸先生入川。记得与潘先生在成都花园宾馆有过一次聚会,有流沙河以及魏明伦夫妇作陪。那次饭局,印象最深的细节,莫过于流沙河先生看到桌上未吃完的菜品,以他特有的弱声细语问我:“可不可以打包呢?”我急忙请服务员帮他处理便当。我知道流沙河先生曾经在金堂接受“改造”,以文弱之身拉大锯。而我也下过乡,当过知青。对于饥饿的理解,心有相通。即便生活改善,至今对浪费也是反感的。席间魏明伦夫人对魏明伦照顾有加,不断为他夹菜,我也留有印象。
至于潘耀明先生,我后来与他有一些联系,至今留有他的电话号码。在中国作家协会的某次代表大会上,我们都被安排在北京饭店住宿,用的是自助餐。其间有过一次单独的茶聚,内容是商谈四川作家与香港作家互动的事情。会议之外的开支,是需要付费的。买单时,我乘潘先生上厕所去的时候,赶快付了费。回来后与财务人员谈起,大家都笑着表扬我,说我们的财务自由,可能比香港那边好。
金庸先生到成都住在老会展中心。有过一次正式的礼仪性宴请,由当时担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的马识途出面,相关领导和省作协部分副主席作陪。席间,气氛比较活跃。我注意到时年九十余岁的马老,远比八十来岁的金庸先生看起来健康,也更健谈。又注意到金庸先生的夫人比金庸先生年纪小许多,短发,个子不高,不多言谈,但对金庸先生很关心,不让他多与粉丝们接近。我与金庸先生唯一的一张合照,印象中觉得是在这次宴会上,实际上是在芙蓉古镇。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为不少年轻人喜爱。一位崇拜金庸先生的小女孩,名字叫黎阳,经当时的办公室主任殷世江请求,被允许参与其中并与我们合照。后来此女成长为一位作家,善于演讲,游走于国内外,对金庸的小说很熟悉,诗、文均有武侠之气。今年上半年她找到我,十四年后重逢,因缘际会,还在成都举办了一次文学对话与跨界雅集。从金庸谈起,到诗歌,到小说,引起一些好奇和关注。人生,常常是有许多不可知的。
重头戏是在温江的芙蓉古镇,在所谓的“皇城”上举办了一次“人文四川·名家论坛”。马识途、金庸、邓友梅、严家炎、傅恒、何开四、徐康、阿来、裘山山、吴野、廖全京、王敦贤等人参加。话题宽泛,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学以及四川的人文、风俗、景观等,当然武侠小说是话题的重点。这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北大教授严家炎,他在谈到对四川的印象时,引用了“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在“文革”中,被重要的政治人物引用过。我感觉严家炎知识渊博,在我看来,仅仅这句话的引用,足可以改变人们对教授仅是做学问的印象,好像他也有政治家风度。严家炎似乎对四川颇为了解,还讲到《华阳国志》,谈笑之间,风度尽显。又记得裘山山在对金庸表达礼仪的敬意之后,说她对武侠小说了解不多,但她的儿子是如何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希望金庸签名赠送一本,等等。金庸笑着爽快答应。
金庸与马识途在论坛现场
当时围观者众,许多武侠迷都是被挡在“皇城”下的,部分被允许上去的,也只能在会议室外围观。金庸腿脚不便,一直有人搀扶。那位搀扶金庸的女子,据说是一位特警。
金庸赠送的小说,是由文学交流中心统一购买的。金庸的签名本,我送给了儿子,并请金庸签上儿子的名字。儿子拿到后,很高兴。他对武侠小说比我知道许多,于是同我大谈金庸与古龙的区别。印象中,似乎他对古龙更感兴趣。金庸的签名本,今在何处,我也不甚了了。反正我的书,总有朋友或朋友的子女来借,借了不还是常态。
金庸去三星堆我也随同去了。三星堆给人的震憾和迷惑令人难忘。之后再去,关于三星堆的人物形象,究竟是外星人或祭祀面具,抑或是其他种族,我是倾向于祭祀面具的。金庸先生对太阳神鸟很感兴趣,在“名家论坛”上还说杜宇怎么成了一只鸟。他参观三星堆的照片,现在还留在三星堆博物馆的展览橱窗里。峨眉山与九寨沟我未去,据说也是沸沸扬扬,令人兴奋不已。金庸去青城山更是人气爆棚,引起轰动。毕竟那里有武术的因子,什么峨嵋派、青域派之类。可惜当时我不在现场,未有实感与有趣的细节可以述说。
我想金庸之所以受欢迎,是他的武侠小说满足了中国人行侠仗义的英雄情结,还有爱情与幻想。红尘滚滚,痴痴情深,如此而已。中国人似乎在想象力上,不大与太空、宇宙、海洋、生物变异、科学技术沾边。白衣一袭,长发飘飘;仗剑独行,天涯倦客;除暴安良,杀富济贫;爱恨情仇,了而未了……都是中国现实人生的升级版,而且必定是农耕时代的文化背景。而武侠小说的流行,相关电视剧在荧屏上的占据,应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在文化荒漠之后,人们需要一种心理释放,需要一种在假想中的自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