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媛莉
乐以成
她是四川首个医学女博士,曾经当面劝邓小平少抽烟。
1905年9月26日,乐以成出生在芦山乐家,因在女孩当中排老二,人称“二姐”。乐以成在父亲乐和洲出资办的小学里读完书后,一度被父辈留在家里帮忙管理家务、做账、处理家族书信往来等。乐和洲接受过一些新思想,所以允许家里的女儿不裹小脚等,但仍会要求女儿按照风俗早日出嫁。于是,当家中兄弟陆续被送到外地深造后,乐以成却被留在家里准备找婆家。乐以成并不愿意,她也想到成都读书。
二爸(二叔)乐和济年轻时随传教士去过上海等地,见过世面,思想非常开明,他竭力主张下一辈应该接受现代化教育。乐以成16岁时,时任华西协合大学舍监的乐和济给乐以成带回消息,成都有女子中学正在招收适龄女学生,他想把乐以成接到成都读书。有二爸的支持,乐以成坚定信念要摆脱父亲的包办婚姻,她找来哥哥的旧衣服和鞋帽,女扮男装悄悄离家往成都去。
乐以成走到雅安时,消息传到了乐和洲耳朵里,父亲勃然大怒,随即派出佣人要把她领回家。这时,深知女儿性格的母亲出马,使出一招“放狗撵羊”计帮了乐以成:母亲悄悄给佣人一笔钱,明为去追乐以成回家,实际上是暗中护送她去成都求学。
多年后乐以成感慨:“真正要感激二爸当年把我接到成都读书。要不然,芦山就多了一个地主婆,而中国就少了一个妇产科专家。”
乐以成读中学期间,成都有13个女生因为本地没有女子高等学校,不得不到北平或南京读书。1924年华西协合大学开先河,首次招收女学生,成为西部第一所男女同校的大学,乐以成那年刚好高中毕业,她和另外7个女生一起考入,这在当时是非常领风气之先的举动。
开先河的男女同校当然发生了很多浪漫故事,乐以成和丈夫谢锡瑹的故事也在里面。
华西协合大学为乐以成等女大学生修建了女子宿舍,封闭起来不对外开放,甚至有人将女子宿舍戏称作“禁宫”。当时的男学生曹钟梁回忆:“女生到教室去上课,来去都有一个老妈子送接,避免她们与男生有接触。”所谓“老妈子”其实是负责管理女生的女传教士。
“医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大学生”吸引力太大,常常有人慕名前来看稀奇,乐以成甚至坐过轿子上下课,“学校怕引人侧目,想把女学生这样藏起来。”
当1928年谢锡瑹转学到华西协合大学时,对乐以成已经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据说仪表堂堂的谢锡瑹当时是众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甚至有姑娘从长沙追他到成都。但谢锡瑹还是被成绩优秀的乐以成吸引,但他连见乐以成一面都很艰难。“男女同学见面不容易,尤其是医学院,只有乐以成一个女生,每天身边都跟着‘老妈子’,谢锡瑹追她追得很辛苦。”曹钟梁说。
后来女生考入学校的多了,她们慢慢可以自由进出,但男生想见女生,只能在女生院会客室约见。乐以成和谢锡瑹的爱情,就这样在众目之下生长,直到后来两人结为夫妻。
1932年,乐以成毕业了,她获得华西协合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成为四川第一个医学女博士,同时获得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专业为妇产科。乐以成毕业后,曾和谢锡瑹一起到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师从中国妇产科泰斗林巧稚。
1938年后,乐以成先后到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和英国伦敦大学皇家医学院进修、攻读博士后,求学路上马不停蹄。给外国同行留下最惊人的记忆是,乐以成曾在医院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完成了18个手术。
学术领域的“拼命三郎”,在生活中也不输人。乐以成和谢锡瑹生育三个子女,都培养成了华西医科大学的学生,像父母一样从医。乐以成的女儿、现任华西第二医院妇产科医生的谢蜀祥,最记得母亲的严厉,“她既是我的妈妈,也是师傅,又是共事30年的同事。”谢蜀祥坦诚自己有点“害怕”母亲,“她要求很严格,尤其是工作中不容许出一点差错,出错会毫不留情被训斥。”
谢蜀祥还记得小时候生活中的点滴,乐以成会手把手教孩子做事,譬如嘱咐拖地时先用湿布拖一次,再用干布擦一遍。“大多数时候,她会包揽家务。”
乐以成和谢锡瑹的缱绻深情也深深印在子女们的脑海。谢锡瑹70岁时因脑血栓瘫痪在床,洗澡、喂饭、端屎尿等全由乐以成照顾。每天出门前她会抚摸着谢锡瑹的头告诉他“我走了,很快回来”,下班到家又第一时间向谢锡瑹报到。如此精心照料下,谢锡瑹在床上度过了10余年才安然去世。
有人把乐以成与她的老师、我国妇产科泰斗林巧稚并称,说“北有林巧稚,南有乐以成”,熟悉乐以成的人都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20世纪90年代初,剑桥大学的一位教授到成都讲学,他专门带着夫人和女儿登门向乐以成道谢,感谢乐以成40多年前救了他的妻女。原来当年他在成都教书,夫人临产前患先兆子痫、妊娠高血压,出现水肿、抽搐等症状,十分危险。乐以成果断为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保住母子平安。
雅安市芦山县委党史研究室提供的资料披露,乐以成救过的妇女和婴孩数以万计,直到85岁高龄她依然还在看门诊。1980年7月的一天,年近8旬的乐以成出诊,看的病人是邓小平的夫人卓琳。那一天,乐以成在成都金牛宾馆见到卓琳,因为乐以成是全国政协委员,两人早就认识。相互问候之后,乐以成却不着急给卓琳看病,反倒是提出要求:“想见小平同志。”
卓琳告诉她,邓小平正在和时任四川省委第一书记谭启龙谈工作。没想到乐以成却坚持称,“谭书记是经常见小平同志的。我是个小人物,很不容易和小平同志说话,我只想和小平同志讲几句。”没想到乐以成这么固执,卓琳只好硬着头皮从里屋叫出了工作中的邓小平。
卓琳好奇乐以成说的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没承想她直率地说:“小平同志,看见你身体这么健康,我很高兴。不过,我作为一名医生,有责任劝你,为了你的健康长寿,要少抽烟!”
小平同志一边认真地听,一边客气地点着头,轻言细语地答道:“是,是,是。”
六年之后,乐以成教授向身边人谈及此事时,告诉大家,过去她每当到北京开会时,见到小平同志抽烟很厉害,就不由得想起烟草里含有多种致癌物质,常吸烟易患气管炎、高血压、消化性溃疡等疾病。因此,为了小平同志的健康和全国人民的幸福,她一直想劝小平同志少抽烟。这次,她总算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