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班集体里,总会有一位孩子被人遗忘,与人群格格不入。上帝在挑选那个不讨喜的小孩时,常常是随机的,而被命中的小孩内心世界究竟如何?黑泽明写下了自己这段痛苦的童年往事,写出曾经敏感自卑的自己。
森田小学
文/黑泽明
那是我当导演以后的事了。
在日本剧场看稻垣浩先生描写弱智儿童的影片《被遗忘的孩子》。
其中有这么一个镜头,场景是学校的教室,孩子们都在听课,可是只有一个学生的课桌离开大家的行列,他单独坐在一旁随便玩他自己的。
我看着看着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忧郁感,同时不由得心慌意乱,再也坐不下去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孩子。
他是谁呢?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
那是我啊!
我上森田小学一年级时,觉得学校这种地方对我来说纯粹是监狱。在教室里,我只是感到痛苦和难受,一動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只有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家里陪我上学的人,看着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回想过去,我还没到弱智儿童那种程度,但是,智力发育很迟却是无可否认的。老师说的事我根本不懂,所以只好自己玩自己的。结果,老师把我的桌椅挪得离开大家,当作需要特殊对待的学生看待。
于是上课的老师常常朝我这边望着说:“黑泽君大概不懂吧?”或者是: “这对黑泽君来说,那是很难回答的啦。”
每当我看到别的孩子们都朝我这边望着嘿嘿窃笑,虽然心里非常难受,然而更伤心的是果然如老师所说,老师讲的究竟是什么我的确不懂。
而且,早晨上朝会,老师一喊立正口令,工夫不大我准扑咚一声跌倒。准是一喊立正我就紧张,以致晕倒。这样就把我拾到医务室去,放在诊病床上,然后护士走来俯身瞧着我。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下雨天,我们在室内做抛球游戏。球朝我飞来,可是我却接不住。大概是同学们觉得很有趣吧。所以他们拼命地拿球砸我。常常砸得我很疼,而且让人心里不痛快。于是,我把砸到我身上的球拾起来,扔到室外雨里。
“干什么!”老师大声怒斥我。
现在我当然懂得老师发火的原因,可那时我还不明白。我把砸得心烦的球拾起来扔出去,这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我在小学一年级到二年级这段时期,简直就像在地狱受罪一般。
现在看来,只是按着老规矩行事,把智力发展较迟的孩子送进学校,完全是罪恶行动。
原因是孩子的智力也参差不齐,既有五岁年龄就像七岁那么聪明的孩子,但是也有虽然七岁了,却只有五岁的智力水平。原来,智力的发展有快慢。既没有过头的也没有不及的,一年有一年的水平,这样的死规定是不存在的。
写到这里我很激动,因为我七岁的时候是那么呆头呆脑,学校生活使我深感痛苦,所以为了这样的孩子们不由得把我这段生活写下来。(节选)
拓展
黑泽明曾这样评价自己: “其实,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只丑陋的蛤蟆,每到有点自负和脾气时,我就会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镜子来,照照自己。便会发现自己原来是那般丑陋和渺小。吓出一身汗和‘油来!”
——选自周牧辰《黑泽明的自嘲》
阅读笔记区
1.黑泽明将自己形容成一只丑陋的蛤蟆,你对用“蛤蟆”来形容自己有什么看法?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样的动物来形容自己呢?
2.片段中,同学们故意把球砸向黑泽君,黑泽君选择把球扔到雨里,面对同样的场景,你又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