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沧海遗珠

葛维樱

郑家包子

肉包每个1.5元，韭菜包每个1.5元，“郑家包子”的小玻璃门里，堆成山刚出锅的包子。一个男士装了一兜包子，并不急于离开，满脸堆着一种西安男人脸上难得一见的谄媚的笑容，“再给我个料水”。“你这些包子够蘸了。”伙计当仁不让。“我是一家人吃呢，料水不够。”男子磨磨蹭蹭，塑料袋张着口，没有拎走的意思，“我家人多，要把包子分开吃。”“你就蘸一個呗。”“蘸一个咋弄么……”

两个人年纪相当，伙计一点笑容没有，就这么黏黏乎乎、拉拉扯扯，像秦腔折子戏里那种不紧不慢。我正测验旁观瞧得开心，伙计突然又扔了个料水包在塑料袋里，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开心得一下子攥紧了包子的口袋，飞一样向外扑去，原来那路边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就是在等他！

卤汁凉粉

我说这料水有多稀罕，竟需要这样分秒必争地抢。老板让我坐下吃，别急着走。这时倒给我们端上两个小碗了。包子都搁在塑料袋里，我先吃了一口，皮儿暄腾，馅料是孜然纯牛肉，带些莲花白，但是依然是肉丝缕分明，吃下去鲜香清爽，竟然丝毫没有油腻感。蘸了蘸料呢？那看起来漂着一点红辣椒油的醋水，一下子给包子灌进了新的灵魂，就跟一个美人化妆与淡妆之后一样，只觉得更有味道，而且蘸料纯粹和简单的味道，使孜然牛肉本身的清淡，显得突然俏皮起来，吃下几个不成问题。

叶家油茶麻花

油茶是用面粉和清油，上锅蒸40分钟，再拿下来做调和，和五香粉花生芝麻粉拌在一起，必须在店里吃，一个不大的锅，煮油茶，但是却不是那种牛骨髓油茶。很奇怪为什么卖这种便宜的油茶，一碗4块钱，简直是回民街最质朴的早餐。上面散芝麻和黄豆花生，一根麻花，麻花炸得极筋，我觉得回民麻花专门用来泡食，筋性很大，不像很多麻花酥脆，这里的麻花顽强地泡在油茶当中，吃的人相当费劲。

老阿姨名叫马美娃，油茶和北京壶倒出来不同，和拿水冲也不同，自己弄会卸掉。这家三间大门脸，全是自家，可是旁边是香料铺，早上只开一个小锅，用自家香料做油茶。“4块钱，这个回坊已经没几个人做了，可是大家要吃啊，利润薄，我们就做。”

“谁吃谁香”和“马家”卤汁凉粉

马老爷子，两口子，3月到10月，2003年开的，一尘不染。凉粉，馍，用芥末、蒜，加上一点卤汁调味。卤汁也不是酱油色，而是黄亮的，里面只有五香粉香料，鸡蛋花，但是凉粉上面加的佐料，尤其是皮蛋，非常新鲜，一点也没有皮蛋的腥臭。

在芝麻酱、芥末里，显示了一种混沌的质感和口感，难怪不到10点，店里开始有不少游客。“夏天做完呢？”“就休息。”“房子租出去？”“不租。”这铺子租出去一个月也有几万块吧，夫妻俩卖凉粉，却并不着急心慌，有礼有节的，他们去过两次北京的牛街，专门去做礼拜。1984、1987年，“牛街吃的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也很好吃”。

“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坊上的老街坊来了，往店里一坐，并不急着吃喝。老马把壶里砌好的香茶，很平均地分在两个大玻璃杯里，却是给老婆的，街坊都自带玻璃杯，大家只是为了休闲说话。“你们吃早餐，就在我们这街上走。”他们几代人住在这里，“这里的东西便宜，那边旅游的地方卖30块钱的泡馍，我们这16块。”我问哪个好吃，“都一样。”老马不愿意偏倚。但是也很有节制，街坊生意做得起来，虽然不算是火热朝天，却非常细水长流，也营造了悠闲的生活氛围。

志亮蒸饺和八宝粥

连着两天，早上我们吃到的最后一家，是志亮蒸饺。有意思的是，人手一到两碗八宝粥，饺子反而只点一笼，这一个饺子有半掌大，馅料充实。

但是我们为八宝粥和冰山楂而来。撒着密密的瓜子仁，冰山楂里一放进勺子，勺子把上就起了一层汗。冰碗倒不是很冰，早上10点钟，店里已经座无虚席。巨大的店面，陈忠实写的陆游的诗，画、字都出自名家手笔。食物非常简单，蒸饺、麻将酿皮。

一个女人，一笼蒸饺，一碗八宝粥，吃的是凉意四生，拿着手机、摄像机的媒体对着桌子来回打光，但老板就是难得一见，绝不轻易出现。那山楂沉入粥底，说是粥，没有一粒米，莲子刨两半，不去心，红衣花生，枣切片稍微晒干，山楂块，醇厚的但是不甜的好吃的汤底，是山楂、桂圆等等大火之后，再文火熬制几个小时。瓜子仁一口喝下去，咯吱咯吱，全是酸甜中的香脆满口，而招牌的八宝粥，用的竟然是江米，有醪糟的酸甜香气，紫红色的八宝，滑溜溜的麦仁，正确的打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