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楷文
最近,一篇名为《焦虑的中国父母,正在废掉下一代》的文章在朋友圈持续火爆,多家公众号转载,阅读量远超10万+。文章的核心观点“不要让中国式焦虑,废掉你的孩子”,戳痛了无数读者的内心,大家纷纷在留言栏里表达对中国现行教育的无奈与焦虑。事实上,不仅在中国,在全球范围内,无论是精英阶层,还是中产阶级,都在为了让孩子拥有光明的前途而付出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
例如,美国的学生若想进入常春藤名校,学业成绩并不是唯一的标准,学生的特长和领导能力是增加被录取砝码的重要因素。因此,为了能够进入心仪的大学,美国学生必须积极参加各种竞赛和社会公益活动,接受各种特长训练和培养,以增强自己在申请大学时的竞争力。又例如在日本,中小学依然存在“考试地狱”、学历至上、学生课业负担过重、家长经济压力剧增的现象。一个人能否在日本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基本取决于他毕业的高中和大学。由于日本一度实施“宽松教育”,引来学生家长对公立学校的不滿,认为公立教育不能满足学生的需求,家长只好花不菲的费用将子女送至补习机构进行“回炉”。
在中国,父母们的焦虑不仅助推出一个超过8000亿元人民币的课外辅导市场,还催生了北京46万元/平方米的天价学区房。有研究指出:中国已经成为全世界教育花费最多的国家,而且超过1/3的家长把全部时间都花费在孩子身上。尽管如此,中国父母仍然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其实,被父母的焦虑伤害最大的,正是孩子在成长中的心灵,也为孩子未来走向社会、独立生活埋下了隐患。
焦虑,是人类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的恐惧体验,这种体验通常伴随着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肾上腺素升高等让人难以忍受的应激体验。而采取行动消除焦虑,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在焦虑的驱使下,人类会为自己的生存而劳作奋斗,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的安全,确保自己的基因能传递下去。当人与人之间发生比较时,特别是人们彼此间发现差距和不平等时,焦虑的主观体验就会进一步加剧。可以说,在焦虑情绪的牵引下,大多数父母会盲目地采取措施来应对焦虑,按照耶鲁大学教授威廉·德雷谢维奇在《优秀的绵羊》中的提法,这种父母叫作“直升机型父母”。
“直升机型父母”就像总是盘旋在孩子头顶上的直升机,无论孩子抬头还是不抬头,他们永远在那儿时刻监督着孩子,并不停地提醒孩子该写作业了、该去学琴了、该去学奥数了、该去背英语了。由于“直升机型父母”相信,只有严格要求,才能培养出完美的孩子。“凡事都要有计划,做事必须有标准,教育必须有反馈”是“直升机型父母”的教育信条。当对孩子的教育“没有计划、没有标准、没有反馈”时,“直升机型父母”就会体验到巨大的焦虑感。因此,“直升机型父母”通常会采取强迫与控制的方式来对待孩子,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有些父母会盲目地强迫孩子参加各类辅导班,有些父母则会让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发展。表面上看起来听父母的话、在家长眼里优秀的孩子,在未来走向社会后,他们或许在他人眼中是“成功人士”,但实际上,噩梦才刚刚开始。
就在今年年初,一篇名为《留学生发万字长文数落父母,12年不回家拉黑父母6年》的文章引爆了互联网。文中的主人公王猛是许多父母梦寐以求想培养出来的优秀孩子,从小到大,王猛都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高考是四川省一个地级市的理科状元,被北大生物系录取,本科毕业后又成了美国排名前50的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按理说,这样的学历背景无疑会拥有“开挂”的人生,然而出了校门的王猛工作并不顺利。用他自己的话说:“在原生家庭里受的伤害使他性格孤僻,无法开展正常的人际交往,动手能力差,导致公司交给他的很多项目无法如期完成。”34岁的王猛早在12年前就不再回家过春节了;6年前,他拉黑了父母所有的联系方式。
在王猛看来,这和父母对他的控制不无关系。看似优秀的王猛,其实内心孤僻、自卑,严重缺乏社交能力。父母对他的爱和保护已经异化为压力,并且超出了王猛的承受范围。“我母亲一直倾向于把我关在家里,喜欢按自己的喜好包办事情。”王猛说,“从小到大,几乎所有事情我都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来办的,几乎没有一次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选择的。”每当王猛提出自己的诉求时,父母都是一票否决,一律以标准式的说教来终结问题。不理解、不保护、不支持,导致王猛的人生态度变得消极,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己是孤独的、缺爱的。当有人问到王猛的父亲时,其父也表示非常难过与无奈,儿子选择决裂,他只能接受。现在,他“只能乞求苍天还我儿子一个健康的心灵”。
追根溯源,这种家庭悲剧,其实根源在父母身上,更确切地说,是由他们对孩子教育的焦虑而起。由于父母的控制,孩子慢慢变得不会对自己进行客观评价,失去了独立意识,孩子的自我认知也完全以父母的评价为标准。因此,他们普遍缺乏安全感、创造力、价值感,甚至缺乏爱的能力,不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过有意义的生活,很难活出自己的价值。
美国心理学界有位传奇人物,号称“新泽西奶奶”的哈里斯,写过一本书叫《教养的迷思》。哈里斯讲到,父母的教育对孩子的成长影响不大。为什么呢?因为孩子的成长与发展是先天遗传因素和后天教育共同作用的结果。由于某些遗传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因此教育的作用不应被无限夸大。
关于脑科学的研究表明,人在3岁时,大脑的发育已经完成了70%~80%;到7岁时,儿童的脑重量就和成人的相差无几。美国心理学家布鲁姆曾对近千名儿童做过从出生一直到成年的追踪研究,结果表明:5岁前是智力发展最为迅速的时期,如果把17岁的智力水平看作100%,那么孩子在4岁前就已经获得了50%的智力,其余的30%是在4~7岁间获得的,剩余的20%则在7~17岁间获得。
除了先天的基因,后天的经验也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影响。可是,在后天的经验中,父母能给予的影响也只是很小一部分。最直接的例证就是移民家庭。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就拿中国移民家庭来讲,父母作为第一代移民,讲的英语带着比较浓重的口音。但是,子女作为第二代移民,通常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在中国移民家庭的例子中,有父母的因素,也有父母之外的社会因素。如果父母的因素更重要,那孩子讲的英语应该更像父母才对,也应该带着浓厚的口音,但事实并非如此。在这个例子中,家庭之外的社会因素显然是更重要的。想想看,在上小学后,孩子大部分时间是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的。他们现在是在学校里跟其他孩子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们必须在社会上跟他的同代人在一起。对孩子的成长影响更大的是他们之间的互相学习。
此外,在发展心理学研究中还有更加严格的追踪对比实验,即同卵双胞胎实验范式。在同卵双胞胎出生之后,有些是一直跟着亲生父母长大,也有些同卵双胞胎被不同的家庭领养。这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我们观察在不同家庭长大的双胞胎和在同一个家庭长大的双胞胎,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家庭环境很重要,那么理论上应该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同卵双胞胎性格与行为习惯更相似,而被不同家庭领养的双胞胎性格与行为习惯会存在显著差异。但事实并非如此,无论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在不同的领养家庭中长大的同卵双胞胎,其性格与行为习惯的差异并不显著。换言之,决定孩子差异的主要原因是基因,而不是家庭环境。
那么作为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又能做些什么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自我成长,活成孩子钦佩的样子”。
安·邓纳姆是一位单亲妈妈,17岁时爱上一个肯尼亚的“凤凰男”,19岁未婚先孕生出一个儿子,婚后发现老公不顾家,就会吹牛,于是22岁就跟他离婚了。但是,这位单亲妈妈后来拿到了人类学博士,参加过联合国世界妇女大会,连世界妇女银行的总裁都与她共进过午餐。更牛的是,她培养出了两个高才生。她的女儿拿到了夏威夷大学的博士学位,女婿是华裔加拿大籍政治学研究员;她的儿子就更牛了:奥巴马,美国建国233年以来的第一位黑人总统!安能把两个孩子都培養成人才绝不是偶然,因为她始终在用自己的成长来树立榜样。
奥巴马出生后,安还是个大学生,每天白天上学读书,晚上回家照看奥巴马。两三年后,安对人类学产生了兴趣,想去印度尼西亚研究深造。虽然奥巴马当时还小,但是妈妈还是决定把他带到半个地球之外的印度尼西亚,无论什么情况,都把孩子带在身边。虽说安在任何地方都带着孩子,可是她的职业极不稳定,因为做人类学调查研究,经常会去贫穷的地方采访,还会频繁出差。由于印尼文化和美国文化差异太大,小时候的奥巴马,不能不说生活得有点颠沛流离。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奥巴马却总是对未来生活充满信心,这是为什么?据奥巴马反映,是妈妈的专注让他受益匪浅。在这种专注中,孩子已经得到了100%的爱,即使面对分离的焦虑,孩子也不怎么痛苦。
1972年,安第二次离婚,但这并没有妨碍她追求自己的梦想。婚姻不在,还有事业。她带着拥有非裔和亚裔背景的一双儿女重返美国,开始攻读夏威夷大学的人类学硕士和博士学位。1992年,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还在联合国担任职位。对于婚姻的失败,安表现得很坚强。她总会自我安慰:“很正常,这就是人生嘛!”母亲的坚定和勇敢,成为奥巴马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奥马巴也在公众演讲中说过:“妈妈是我认识的最善良、最慷慨的灵魂,这也是她赐予我的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