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非对称性与门限效应

李玉双，赵 婷

(1.嘉兴学院 商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2.浙江大学 国际经济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8)

一、引 言

“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先”，粮食是事关国家经济安全的重要商品，其价格在国家经济与社会生活中居于重要地位。粮价变动会影响种粮者的种粮积极性，从而会影响粮食的供给，影响国家的粮食安全。因此，粮价一直是政府与社会关注的焦点。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以及粮食市场国际化程度的提升，国际粮价变动势必对我国粮价产生一定的影响，如何准确揭示这一影响过程，不仅有助于正确理解我国粮价运行规律，而且也能为政府制定相关政策提供重要参考。

关于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国内学者普遍采用传统线性时间序列模型进行分析，其结论也未形成一致。丁守海[1]、王少芬和赵昕东[2]以及高帆和龚芳[3]研究发现，国际粮价变动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我国粮价，即国际粮价变动会对我国粮价产生显著性影响。但是，也有学者并不同意这一观点。潘苏和熊启泉[4]研究发现，从长期来看，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的影响并不大；从短期来看，虽然国际粮价的影响在增大，但仍处于较低水平。王孝松和谢申祥[5]研究发现，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的影响比较小，其中，国际小麦价格变动对我国小麦价格的影响系数只有0.05左右。李光泗等[6]研究发现，虽然国内外粮价的协整关系不明显，但其协整程度在渐渐增强。贾娟琪等[7]研究发现，我国粮价支持政策的实施，降低了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均值溢出效应。

采用传统线性时间序列模型所隐含的前提是，不同状态下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是对称的。然而，现实中不同状态下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往往是非对称的。Meyer和Cramon-Taubadel[8]研究发现，厂商垄断、政府干预与菜单成本等因素均会导致价格上涨的影响效果与其下跌的影响效果是非对称的。Peltzman[9]以美国282种商品的价格数据为样本研究发现，价格上涨与下跌的影响效果是非对称的，而且这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普遍规律。随后学术界开始重视这一问题的研究，Meyer和Cramon-Taubadel[8]、Frey和Manera[10]以及戴家武和王秀清[11]都做了详细回顾，这里不再赘述。以我国粮价为样本，柯善淦等[12]运用非对称误差修正模型以及李玉双[13]运用标准NARDL模型研究均发现，国际粮价上涨对我国粮价的影响效果与其下跌的影响效果是非对称的，上涨的影响效果要大于其下跌的影响效果。因此，研究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不能忽视这里面的非对称性问题。

关于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除了考虑非对称性问题外，门限效应也是一个要考虑的问题。依据一价定律，由于交易成本的存在，只有当国际粮价与我国粮价之间的价差大于其交易成本时，才会触发套利行为，产生贸易流，导致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产生影响。如果国际粮价与我国粮价之间的价差小于其交易成本，国际粮价变动将不会对我国粮价产生影响。因此，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还存在着门限效应。

三区制NARDL模型(Nonlinear Autoregressive Distributed Lag，NARDL)是最新发展的非线性时间序列模型，它是对标准NARDL模型的一种拓展。Shin等[14]最早提出NARDL模型，该模型是一个两区制非线性时间序列模型，能够用于分析解释变量正向变动与负向变动所带来影响的非对称性。Bagnai[15]研究发现，除了存在非对称性外，价格间的影响还存在着门限效应，即与价格大幅度变动相比，价格小幅度变动所带来的影响效果是不一样的，需要区别对待。因此，在标准NARDL模型的基础上，Bagnai[15]提出了一个扩展的NARDL模型，用于研究国际石油价格对意大利汽油价格的影响。该模型实际上是一个三区制NARDL模型，将国际石油价格变动区分为小幅度变动、大幅度上涨和大幅度下跌等三种情况，同时考虑了国际石油价格对汽油价格影响过程中的非对称性与门限效应。

基于此，本文将在非线性计量模型框架下，运用三区制NARDL模型，不仅分析国际粮价上涨与下跌对我国粮价影响的非对称性，还探讨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影响的门限效应。

二、模型介绍与样本数据

(一)三区制NARDL模型

依据本文内容，三区制NARDL模型主要特点在于将解释变量国际粮价pft进行如下拆分：

(1)

(2)

(3)

(4)

(5)

关于三区制NARDL模型估计，Bagnai[15]采用了三步法：第一步，根据BIC准则确定标准NARDL模型的最优滞后期。第二步，在滞后期已确定后，利用网格搜索法，根据残差平方和，确定门限值。第三步，根据已确定的滞后期与门限值对式(5)进行OLS估计。对于整个模型的估计而言，分两步来确定滞后期与门限值，只是局部最优，并不一定是全局最优。全局最优的估计方法应该是滞后期与门限值的确定要同步进行。因此，本文对Bagnai[15]的估计方法进行了改进，采用两步法进行估计：第一步，利用网格搜索法，计算滞后期与门限值各个组合下的BIC准则与残差平方和，结合BIC准则与残差平方和，确定滞后期与门限值。第二步，根据已确定的滞后期与门限值，对式(5)进行OLS估计。

(二)样本数据与单位根检验

参考李玉双[13]的研究，选取2002年1月至2017年7月大米、小麦、玉米和大豆的月度价格数据为样本。我国大米价格(r_h)、小麦价格(w_h)、玉米价格(m_h)和大豆价格(s_h)分别用集贸市场中等粳米价格、集贸市场中等小麦价格、集贸市场中等玉米价格和集贸市场中等大豆价格进行衡量。国际大米价格(r_f)、小麦价格(w_f)、玉米价格(m_f)和大豆价格(s_f)分别用泰国曼谷5%破碎率大米出口价格、美国2号硬红冬小麦出口价格、美国2号黄玉米出口价格和美国1号黄豆出口价格进行衡量。依据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我国粮价单位统一折算成美元/吨，为减少异方差，我国粮价与国际粮价均做对数化处理。我国粮价原始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月报》，国际粮价原始数据均来源于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数据库，人民币汇率数据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

运用NARDL模型分析问题，要求其数据不能为二阶单整序列，因而在分析前需要对数据的单整阶数进行检验。大米价格、小麦价格、玉米价格和大豆价格数据的单位根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ADF检验结果显示，r_h、w_h、m_h、s_h、r_f、w_f、m_f和s_f等时间序列在10%的水平上并不显著，而经过一阶差分后，Δr_h、Δw_h、Δm_h、Δs_h、Δr_f、Δw_f、Δm_f和Δs_f等时间序列在1%的水平上显著。此外，采用PP检验时，其结果与ADF检验结果也保持一致。这说明我国粮价和国际粮价数据都是一阶单整序列，因而能够运用NARDL模型来分析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

表1 ADF检验与PP检验结果

注：***表示在1%的水平上显著。Δ表示一阶差分。Intercept表示具有截距项，Intercept and Trend表示具有截距项与趋势项，None表示没有截距项与趋势项。

三、实证研究

考虑到本文样本为月度数据，大米价格、小麦价格、玉米价格和大豆价格的三区制NARDL模型，其最大滞后期均先设置为12，然后利用网格搜索法，确定每个模型的滞后期与门限值。综合考虑BIC准则与残差平方和，大米价格模型中Δr_h和Δr_f的最大滞后期分别选择为4和11，上下门限值确定为0.005和-0.003；小麦价格模型中Δw_h和Δw_f的最大滞后期分别选择为11和12，上下门限值确定为0.005和-0.009；玉米价格模型中Δm_h和Δm_f的最大滞后期都选择为12，上下门限值确定为0.018和-0.015；大豆价格模型中Δs_h和Δs_f的最大滞后期都选择为5，上下门限值确定为0.022和-0.032。

(一)模型估计效果评价与协整检验

表2三区制NARDL模型与标准NARDL模型估计效果的比较

国际粮价与我国粮价之间协整关系的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在大米价格的三区制NARDL模型中，FPSS统计量为4.848，在10%的水平上显著，tBDM统计量为-3.176，虽然没有通过10%显著性水平下的统计检验，但与其界限值-3.210相差很小。*结合FPSS统计量的结果，这里认为国际大米价格与我国大米价格之间存在着协整关系是可以接受的。在小麦价格的三区制NARDL模型中，FPSS和tBDM统计量分别为4.362和-3.898，其中，FPSS统计量在10%的水平上显著，tBDM统计量在5%的水平上显著。在玉米价格的三区制NARDL模型中，FPSS和tBDM统计量分别为4.201和-3.419，两者均在10%的水平上显著。在大豆价格的三区制NARDL模型中，FPSS和tBDM统计量分别为7.171和-5.280，两者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进入WTO后，我国逐步开放国内粮食市场，降低了市场准入与关税保护，这使得国际粮价变动能够对我国粮价产生影响，即国际粮价与我国粮价之间存在协整关系。

表3协整检验结果

注：***、**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显著。在10%、5%和1%显著性水平上，FPSS的临界值分别为4.140、4.850和6.360，tBDM的临界值分别为-3.210、-3.530和-4.100。

(二)模型估计结果分析

可以发现，在上下门限值之外，国际大米、小麦、玉米和大豆价格上涨对我国对应品种粮价的影响与国际大米、小麦、玉米和大豆价格下跌对我国对应品种粮价的影响是不一样的，国际大米、小麦、玉米和大豆价格上涨的影响效果大于其价格下跌的影响效果。之所以存在这种非对称性，主要是与我国的粮价支持政策有关。我国是一个拥有近14亿人口的大国，国家对粮食安全工作非常重视，为了提高种粮者的种粮积极性，为了“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政府制定并实施了一系列的粮价支持政策，削弱了国际粮价下跌对我国粮价的影响[13]。2004年政府开始对稻谷实施最低收购价政策，早籼稻、中晚籼稻和粳稻最低收购价分别为0.70元/斤、0.72元/斤和0.75元/斤，之后基本保持上升态势，到了2017年其最低收购价分别达到1.30元/斤、1.36元/斤和1.50元/斤。*粮价支持政策的相关资料均来源于国家发展与改革委网站(http://www.sdpc.gov.cn/)。下同。2006年政府开始对小麦实施最低收购价政策，白小麦、红小麦和混合麦最低收购价分别为0.72元/斤、0.69元/斤和0.69元/斤，到了2017年其最低收购价都到达到1.18元/斤。2008—2015年政府对玉米实施临时收储政策，其收储价基本保持上升态势。2008年政府开始对大豆实施临时收储政策，2014年转为目标价格制，其价格也是基本保持上升态势，2008年大豆收储价为1.85元/斤，到了2016年大豆目标价格达到2.40元/斤。这些政策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国际粮价下跌对我国粮价的冲击。当国际粮价出现大幅度下跌时，我国粮价并不跟着大幅度下跌，保护了种粮者的利益，稳定了粮食生产。

在上下门限值之间，国际大米、小麦和玉米价格变动对我国对应品种粮价的影响并不显著，该结论与一价定律相一致，只有国际粮价变动超过一定界限，使国际粮价与我国粮价之间的价差大于交易成本时，才会触发套利行为，产生贸易流，从而对我国粮价产生影响，而当国际粮价变动较小时，则不会对我国粮价产生影响。但是，对于大豆价格而言，其结论并不符合一价定律，在上下门限值之间，国际大豆价格变动对我国大豆价格产生了显著性影响，且系数较大。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在于：与大米、小麦和玉米相比，我国大豆的市场化程度是最高的，*关于大米、小麦和玉米的进口贸易，目前我国政府实施国营比例限制与进口关税配额管理。例如，以《2016年粮食进口关税配额申领条件和分配原则》为例，文件规定“2016年粮食进口关税配额量为：小麦963.6万吨，非国营贸易比例10%；玉米720万吨，非国营贸易比例40%；大米532万吨(其中：长粒米266万吨,中短粒米266万吨)，非国营贸易比例50%。” 但是，对于大豆的进口贸易，我国政府并没有实施国营比例限制与进口关税配额管理。因此，与大米、小麦和玉米相比，我国大豆的市场化程度是最高的。因而国际大豆价格对我国大豆价格的影响除了通过贸易渠道来完成外，还可以通过信息渠道来完成，这导致在没有贸易的情况下国际大豆价格变动依然能对我国大豆价格产生显著性影响。该结论与Stephens等[18]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Stephens等[18]以津巴布韦粮价为样本研究发现，在没有贸易情况下，通过信息渠道，国际粮价变动依然能对津巴布韦粮价产生显著性影响，而且影响效果更大。另外，Bagnai[15]研究发现，由于沉没成本的存在，当生产要素价格变动较小时，企业定价行为会存在着成本加成调整滞后行为，即企业会暂时不改变成本加成，所以此时价格传递效应更大。*面对生产要素价格的冲击，如果企业不调整成本加成，则生产要素价格的变动将会完全传递到最终产品价格上。关于企业成本加成调整滞后行为的描述，可参见Bagnai[15]的研究。因此，国际大豆价格小幅度变动对我国大豆价格产生显著性影响，且系数较大，该结论也符合企业成本加成调整滞后这一现象。

表4三区制NARDL模型估计结果

注：***、**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显著。中括号内数据为P值，小括号内数据为标准误。D-W为杜宾-沃森检验。⋮代表省略的部分结果，有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L+为国际粮价变动大于等于上门限值时国际粮价上涨对我国粮价的长期影响系数；L-为国际粮价变动小于等于下门限值时国际粮价下跌对我国粮价的长期影响系数；L0为国际粮价变动处于上下门限值之间时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的长期影响系数。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根据2002年1月至2017年7月的月度数据，从非对称性与门限效应两个视角出发，运用三区制NARDL模型研究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与标准NARDL模型相比，三区制NARDL模型不仅能分析国际粮价上涨与下跌对我国粮价影响的非对称性，还能探讨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影响的门限效应。研究结果表明：在上下门限值之外，国际大米、小麦、玉米和大豆价格上涨的影响效果大于其价格下跌的影响效果，存在着非对称性；在上下门限值之间，国际大米、小麦和玉米价格变动对我国对应品种粮价的影响并不显著，而国际大豆价格变动对我国大豆价格产生了显著性影响，且系数较大。之所以存在该非对称性，其主要原因是我国粮价支持政策的实施，而之所以存在该门限效应，则可以从一价定律和企业成本加成调整滞后行为来进行解释。与已有相关研究相比，这些结论对于探讨国际粮价对我国粮价的影响，提供了新的认识与见解，对于如何“善于用好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提供了参考。

根据以上结论，可得到两点启示：第一，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产生显著性影响，因而政府要加强对国际粮价的监测与预测，建立国际粮价预警机制，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保证我国粮价平稳运行，警惕国际粮价剧烈变动引发我国粮食安全问题。第二，国际粮价变动对我国粮价的影响不仅存在着非对称性，还存在着门限效应，因而制定与实施相关农业政策时，必须充分重视这一实事，否则将会带来偏误。尤其注意，与其他粮价相比，国际大豆价格小幅度变动对我国大豆价格产生显著性影响，且系数较大，需要警惕国际大豆价格小幅度变动对我国大豆价格造成累积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