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魂

刘羽婕

接到妈妈的电话已经是后半夜了，得知兰姨走了，心里怎么也无法接受，瞬间泪水就模糊了双眼。自从到外地读大学，总是各种忙，也一直没回过故乡。兰姨于我而言，就是抚养教育我长大的恩师慈母，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坐在返乡的火车上，我思绪万千，记忆一下被拉回到以前。那时，我父母都在城里工作，我被寄养在外婆家，外婆年纪大了，又很溺爱我。玩耍对于小孩子总是充满了无限的诱惑，我成天的跟着村里的孩子們一起漫山遍野的疯跑，性子玩野了，没有半点学习的概念。妈妈对此很是忧心，打算带我回城读书。我可舍不得这帮玩伴和这方乐土，大吵大闹坚决不走，正在妈妈烦恼之际，她的闺蜜、隔壁的兰姨闻讯过来说情，让我以后就跟着她，还承诺妈妈不会耽误我的学习。我终于如愿留下来，开心的搂着兰姨的脖子一个劲的撒欢儿。

兰姨人如其名，淡雅温婉，气质如兰，就是这么位岁月静好好的女子，命运却波折坎坷。兰姨的父亲是个头脑颇为活络的人，很早就出去跑运输，开始还能往家寄些钱，后来竟断了联系，她母亲靠在表舅家的餐馆做杂工勉强维持生计，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我外婆和兰姨她们是邻居，很同情兰姨母女的遭遇，期间常尽力接济她们。过了些年，兰姨的父亲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大肚子女人一起，逼迫兰姨的母亲离婚，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让大伙都对兰姨的父亲议论纷纷，可她父亲却毫不收敛，她母亲受不了那份羞辱，愤而服毒自尽了。出殡那天，兰姨哭的撕心裂肺的，可她那薄情寡意的父亲连面都没露，扔下兰姨带着那大肚子女人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兰姨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孤苦无依的。村长召集大伙开会后决定让兰姨寄养在外婆家，费用由大伙平摊。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可是善良的村民们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后来兰姨考上了重点大学，她不愿加重大伙的负担，一直靠自己半工半读去修学业，期间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毕业后就和他组合了家庭。兰姨感念着乡亲们的恩情，以及对家乡落后教育的担忧，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回乡办学，可她的丈夫却要出国进修，自此两人分居两地，这么些年聚少离多的，连个孩子都没有，听村里的人背后议论，说只怕兰姨像她妈一样命苦呀！

兰姨回到家乡后，请乡亲们帮她把自家的老房子翻新修葺一番当做学校，她亲手收拾布置，在房子周围修建了围墙。经她打理后，学校显得干净雅致。为了给我们增强营养，兰姨在院里种些丝瓜，青菜，玉米；院外种了葡萄，枣树，桃树。门前植树栽花，圈里养鸡养鸭。春天杜鹃花在门前怒放，兰草的香气缭绕；夏天，树下长满各种蘑菇，牵牛花爬满院墙；秋天，兰姨带着我们采摘品尝香甜的新鲜瓜果。除了种菜种瓜，兰姨还开垦了几亩田地，每一粒粮食都经过她的摩挲。平日里，兰姨一半在课堂一半在田野，长年的日晒，她白皙的脸上有了些许淡淡的斑点，映衬着她清秀的眉目，清婉中平添了质朴的气质。

在我的记忆中，兰姨一向晚睡早起，也从未午休过。她抓紧点滴的时间备课，批改作业。稍有闲暇，就上山砍柴，下地锄草，春耕秋收，教书育人，丝毫没有懈怠。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们，母性的光辉温暖着每个孩子，我们都自觉的跟随着她，剔除顽劣不再叛逆，青春在学涯中绽放。兰姨不遗余力地悉心培养我们，她一直坚持双语教学，鼓励我们日常用英语交流，用电脑给我们放映原声英文电影；平日里很重视培养我们的文学素养，订阅了许多文学名著和课外书籍，还经常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拓展了许多课外知识。她还经常带我们深入大自然探索实践科学知识，给我们讲居里夫人、讲爱迪生，教导我们要敢于质疑勇于创新。周末假期，她带着我们体验生活，在劳动中感受生命的价值；朝露晨曦，她带领我们锻炼健身；夕阳西下，她叮叮咚咚地敲响琴键，和我们一起吟唱校园歌曲。

这些年兰姨她待我尤为亲厚，她不曾辜负姐妹的信任托付，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拿我当亲生女儿，课堂上，她是良师，尽心尽力的栽培于我；生活中，她是妈妈，悉心照顾陪伴我成长。多年的相处，我对兰姨的依恋无以复加。兰姨用青春和心血浇灌了我们，虽然我们一直都在乡村读书，条件有限，可在兰姨的教导下，我们学习的劲头，能力和见识一点也不比城里的孩子逊色。如今，我们都如愿考上了大学，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兰姨在长期的操劳中病倒了，医院确诊是肝癌，她不想我们分心，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选择隐瞒病情。年幼时的家庭变故，名存实亡的婚姻打击，呕心沥血的教学生涯……生活如此沉重，兰姨硬是把每一个艰辛的日子都擦拭鲜亮，串串的日子就成了动人的歌谣，当她的生命犹如飘摇在风中燃尽的油灯，她依然对生命永不言弃，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妈妈见证了兰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常被病痛折磨的冷汗淋漓，呼吸困难，但她从未绝望，总在清醒的时刻靠在摇椅上朝听鸟鸣，夕闻花香，周身散发着圣母般的光辉，她从不辜负生命的美好，常微笑着对妈妈说：“只要有爱，我们不该恐惧！”

兰姨虽然走了，但她从未走远，那屡兰魂永驻心间。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