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

前页左图_帮派成员Lefty亮出了他的文身，选自作品集《布鲁克林帮派》。

前页右图_1960年，Bruce拍下了这位怀抱小猫的女孩，作为一个英格兰及苏格兰拍摄任务的组成部分。

BRUCE DAVIDSON

这位职业生涯超过60年的玛格南摄影师，用他先锋纪实的风格，拍摄那些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人群，他将和大家分享自己这一生拍摄的经历和感想。

翻译：沈思齐 编辑：申南驿 美编：刘释遥

你是从何时开始拍照的？我从10岁的时候，就开始拍照了。后来在十四五岁时，我有了一台不错的相机。在休息的时候，我经常早晨一个人带着相机东走走，西看看，一直拍到天黑才回家。芝加哥的一个跳蚤市场特别吸引我，对我来说，那里简直像天堂一样，我很享受在那里拍照的时光。我当时的工作也是在一家相机店，我负责给客人送来的相机做清洁，能摸到那些高端机器真令我激动啊，我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它们。

你什么时候认为摄影可以作为一个事业的，是单纯地喜欢拍照，还是因为何种契机呢？

在大学时代我的照片受到了认可，这让我对自己的拍照水平信心大增。我曾在耶鲁大学学习平面设计专业，在毕业设计时，我将校足球队选定为自己的拍摄对象。但我并没有去拍摄队员在球场上的表现，我关注的是比赛前后，他们在更衣室中所流露出的紧张、兴奋和苦痛等情感。虽然这个项目让我错过了很多比赛，但是那些照片后来被《生活》（Life）选中出版。在那个年代，这套作品的视角非常与众不同。

你是通过什么途径学习摄影知识的呢，在大学里还是工作中？

当然是有贵人相助！我非常幸运，当时著名的商业摄影师Cox先生经常造访我工作的店铺，并给了我很多专业上的帮助，我们逐渐成了朋友。没事的时候我会去他的工作室闲逛，观摩他如何用染料转印工艺为照片上色，甚至陪同他去为当地的媒体进行拍摄。当时如果我的母亲想找我，都会直接联系Cox先生。他是那种很老派的南方绅士：能够将雪茄抽到最后一节，所有事情都张弛有度、一丝不苟。某种意义上，他成了我的摄影导师，年少时的这段经历对我来说非常宝贵。

1956年的时候，你在法国认识了摄影大师布列松，你的作品风格是否受到了他的影响而变得更加纪实呢？

是否更加“纪实”我不敢说，因为对于这个词并没有准确的定义。但我确实努力让自己的作品带有“布列松的感觉”。记得在罗切斯特理工大学读书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生，她给我看布列松的著作《决定性瞬间》，说自己爱上了这个人的作品，于是我天真地认为：我也要拍出那样的照片，她就会爱上我的。虽然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她还是和一位教英语的教授在一起了，但我却和布列松的作品结下不解之缘。

我开始模仿和研究布列松的作品，并攒钱买来一台很旧的徕卡相机。我利用业余时间在街上闲逛，想要拍下一些“决定性瞬间”。当时并没有太多满意的作品，因为我并不了解布列松的拍摄思维。20世纪60年代早期，我的作品呈现出与布列松类似的风格，但后来逐渐变得更为坚硬、犀利。

你总在拍摄长期项目，甚至是连续数年拍摄同一个地方，这是为什么呢？

生活就是一系列戏剧化事件的组合。我希望通过作品反映同一地点在不同时间发生的变化，并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展示在一个平面上。我拍摄这些照片如同记录孩子成长，每个时间点几乎同等重要。我不仅要去记录最有趣的瞬间，还要去表现那些无趣的，甚至是冗长的时刻。我觉得我选择的任何一群人都是值得探索的拍摄对象。

上图_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选自Bruce备受赞誉的摄影集《布鲁克林帮派》，1959年摄于纽约。

你选择拍摄对象的标准是什么呢?

我不会给自己定一个标准，因为从一个项目到另一个项目，我也会不断汲取经验，改变想法。例如我历时五年拍摄美国民权运动的游行和示威。我既拍摄传统的游行队伍经过的照片，也拍摄其中个体的人，这构成了完整的作品。我在其中接触到了很多居民。

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我便不会目睹纽约的东哈莱姆区中居民的混乱生活，也就不会有《东部100号大街》（East 100th Street）

BRUCE DAVIDSON纪实摄影师

Bruce1933年生于芝加哥。20岁时，他已经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作品集。服完兵役之后，他于1958年加入玛格南图片社。

Bruce的长期纪实项目包括《侏儒》（Dwarf，1958）、《布鲁克林帮派》（Brooklyn Gang，1959）、《东部100号大街》（East 100th Street，1970）和《地铁》（Subway，1980）。他最新的一部作品集名为《洛杉矶自然世界》（Nature of Los Angeles，2008-2013）。

Bruce曾获得包括2011索尼世界摄影奖-摄影杰出贡献奖（Outstanding Contribution to Photography, Sony World Photography Awards）在内的诸多奖项。的项目了。所以我是在实际拍摄中发现下一个拍摄项目，而非按照自己臆想出来的标准去寻找拍摄对象。

你的作品《东部100号大街》发表后产生了怎样的反响？

1970年，我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展示了这个系列的作品，这些作品对当地居民来说有深远的影响。居民委员将摄影集展示给纽约市长，并以此为凭据，帮助生活、服务水平低下的社区进行筹款返修。因此，那些照片具备传播功能，还真正帮助了当地居民。

“我一直坚持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帮助别人——而且不会对照片进行过度美化。”

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拍摄的各种群体具备怎样的共性？

我的所有作品都反映了社会现实问题，我不是一个强调政治的人，但是每个人都与政治息息相关，即便只是在早上醒来后喝上一杯咖啡，也是一种政治声明了。我的作品没有共同的政见，但是我一直坚持通过自己的作品来帮助别人——我不会对照片进行过度美化。我的镜头总是指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对我而言，这是一种生活方式。

在你1959年的作品集《布鲁克林帮派》

（Brooklyn Gang）中，拍摄了一个名叫小

丑帮（The Jokers）的帮派，你是怎么接

触到他们的?

那时候所谓的帮派比今天的简单很多！我留意到当地的一家小报刊登了几个孩子的照片，他们被敌对帮派打得不轻，看上去非常沮丧。和如今的帮派不同，他们并不会吸食毒品，也不会以自动枪械为武器，但他们仍旧十分暴力。我开始为他们拍摄伤口的照片，作为向律师展示的证据。我洗好照片并交给他们，在此期间我默默地观察他们，并对看到的一切闭口不谈。他们的生活处于如此巨大的失落与痛苦之中，在帮派中也无足轻重，显得十分无助。逐渐地我认识了他们，并跟随拍摄了一段时间。

对页图_阿拉巴马州的民权示威者，摄于1965年，这场示威是Martin Luther King Jr.领导的Selma至Montgomery大游行的一部分。

对你来说，洗照片是很重要的环节吗？

冲印一直很重要，之前我一般亲自冲洗照片，不过我觉得自己不再有那样的体力了。好在我有一位很棒的暗房师，他在这方面比我更加优秀。

快问快答Q&A

你是否会花大量的时间来挑选照片？

我在挑选照片上花费了许多时间，但显然还不够多。回顾以前的作品，有时我会觉得有些作品应该被囊括进来，但当时的我却并没有这样做。

你会用数码相机进行拍摄吗？

不会，目前我仍旧选择胶片，我喜欢银盐和明胶。不是说数码影像不好，我觉得它们是冰冷的。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技巧，对我来说，感觉总是不太对。

你如何看待曾拍过的各种不同类型的摄影项目？

它们已经被发射了，现在在外层空间里，而我需要做的是在地面上仰望它们。

上图_Bruce花费了5年的时间来记录美国民权运动。在这张摄于1963年的作品中，一位示威者在阿拉巴马州伯明翰被逮捕。

下图_Brighton海滩上的镜子映照出一位老人的身影，摄于1960年。

你近期的作品《巴黎自然世界》（Nature of Paris）和《洛杉矶自然世界》（Nature of Los Angeles）风格有些变化，为什么很少出现人的身影？

在巴黎，我走访发现了几个景色优美的公园，这对于拍摄来说就足够了。巴黎是如此可爱，那些照片非常引人注目；而摄于洛杉矶的那些照片，也不需要人物便已拥有足够的戏剧性。

说实话，这段时间里不和人交流，只是静静拍照，我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点像无压力地探索新领域。好莱坞已经成为我的下一目标，仙人掌和棕榈树令我感到振奋。之后我可能会重新开始拍人，那时我将会迎接全新的挑战。

上图_1980年，为筹备自己的第一个彩色作品系列，Bruce开始拍摄纽约的地铁系统。

右图_这张照片后来成为他1986年作品集《地铁》的封面

Bruce的摄影器材包

Bruce说：“选择相机对我来说就像画家选择画具一样，相机必须和我想要表达的理念相匹配。我有两台林哈夫

5x4相机。其中的一台是我从拍摄《东部100号大街》时期便开始使用的。在不使用5x4相机的时候，我主要使用徕卡相机进行拍摄。在最近的作品集中，我使用一台哈苏相机搭配蔡司鱼眼镜头进行拍摄。”

对那些想要拍出你这样作品的年轻摄影师，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需要有成为一名摄影师的激情和决心，并为这决心付出代价，没有失也就没有得，想做成一件事情你绝不可能有丝毫松懈。我的小女儿Anna Mia Davidson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在25岁时去了古巴，并爱上了那里。此后的10年间，她竭尽所能存下每一分钱，用于前往古巴进行拍摄。项目结束后，那些动人的作品变成了一部由Steidl出版的作品集。在我看来，如果你对周围的一切足够关切、有耐心，专注且精力充沛，愿意直面生活本来的面目，你会有所收获的。

回顾自己一生的作品，是否令你感到满足?

在做了60年摄影师之后，你真的会积攒下许多作品，好在我获得了周围人的支持，他们会帮我进行分类整理。有一位聪明美丽的妻子自始至终伴我左右，这也令我感到幸运。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倚在沙发里然后说，我已经拍够了。我仍在努力做到极致，去拍摄下一张充满期待的作品。

是什么激励着你进行拍摄？去理解世界，或者去改变世界？

大部分情况下二者兼而有之，但是某些时候，我仅仅是想去摄影拍照。我觉得探索的欲望和对摄影的爱共同驱使着我，我不断前行，去发现下一个转角有什么。摄影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对于拍摄的激情伴我走过这些年，且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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