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枰凭
汉代是我国古文化发展史上的黄金时期,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等各项事业蓬勃发展,在汲取华夏八方文化精髓的基础上,综百家之长,历秦始皇大一统的改进,加之文、景、武帝的锤炼,发展成为博大精深、兼容并蓄、较为稳定的民族文化。这一时期由于社会繁荣稳定,玉器制作在继承战国玉器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和变化。礼仪性玉器(瑞玉)较之前减少,组成佩饰的各种佩玉在种类上趋于简化,用于丧葬的玉器显著增加,玉制的日用品和装饰品也有较大发展。在玉雕工艺方面,圆雕、高浮雕、透雕的玉器和镶玉器物较之前增多。雕琢技法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或纤细温婉、灵动流畅;或苍劲有力、粗犷简练,顿挫起落的刀法大有摄人魂魄之势。两汉时期作为汉藩王都,古称潭州的长沙一直雄峙于长沙国的中心地带,有着丰富的文化遗存。这里的汉代墓葬中出土器物不仅数量多,种类和质地也更为丰富,玛瑙、琉璃、松石、水晶、玉、琥珀、墨晶石等均有大量发现。其中仅长沙博物馆收藏的两汉琉璃、玉石器文物便有93件(套),主要有璧、环、珠、珩、璜、耳珰、剑饰等等,对于我们研究两汉时期的用玉制度以及发展与规范提供了极好的素材。
在长沙博物馆基本陈列之“大汉王国”部分,展厅正中的独立展柜里陈列着晶莹剔透的各色玉器。在这些珍贵的玉器当中,第一次公开亮相的两套组玉佩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吸引观众的关注。这两套汉代组玉佩于1975年出土于长沙市河西陡壁山1号墓,墓主为西汉景帝时期吴氏长沙国王妃曹(女+巽)。因为身份尊贵,当初在她的墓葬中随葬了三百余件精美绝伦的文物,通过与其他地区同时期墓葬出土物的对比研究,以及发掘报告的记载分析,这其中应该包含两套罕见的组玉佩。
组玉佩也称组佩或玉杂佩,是我国古代特殊形式的礼仪玉器,是由多件玉饰串联组成的玉器形态,在我国春秋战国至西周时期极为盛行。《诗经·郑风·女曰鸡鸣》说:“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正义》说:“杂佩者,珩、璜、琚、瑀、冲牙之类。”作为贵族显示财富、区别贵贱的标志,组玉佩的使用有着严格的制度。同一时期身份越尊贵,社会地位越高,拥有的组玉佩数量越多,构成也越繁杂。西汉中期以后,繁琐华丽的大型组佩被简约明快的小型组佩或珠玉串饰逐渐取代,使用者也主要为女性。此时的组玉佩不再戴于胸腹部而是垂挂于腰间,佩戴者在走路时,成组佩玉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玉声,从而提醒其行止得当,不失礼节,“玉步”一词就由此而来。因而汉代人在汉赋中对后宫女性使用组玉佩饰留下了生动的描写:“金裛以藻绣,文以朱绿,翡翠火齐,洛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
两套组玉佩中,一套为“西汉玉贝带组饰”(图一),这组带饰由透雕兽纹玉珩和白玉贝组合而成,均为透闪石软玉,色泽润白。两件玉珩材质细润、微受土沁,扁体长方形边框内单面镂雕一只瑞兽,瑞兽四周饰以流云纹,图案布局严谨,形象刻画生动。《大戴礼记·保傅篇》记:“下车以佩玉为度,上有双珩,下有双璜,冲牙王比珠,以纳其间,琚瑀杂之。”陡壁山1号墓出土玉饰与文献记载组玉佩(杂佩)中的双珩相符。12枚玉貝,正面微鼓,反面平整,每件中部雕出一条窄长的深磨槽,槽的两侧均有穿孔及线磨痕,它们是仿照商代贝币制作而成的。在我国商代,金属货币还没有出现之前,天然贝类曾作为商品交换的媒介被广泛使用,成为我国最早的货币。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贝币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天然贝类已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这时开始出现其他质地的仿制贝,例如石贝、陶贝、骨贝、玉贝。发展到商代后期,人们以铜制作铜币,开启了一个自然货币向人工货币转变的伟大历程。西汉时期的玉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货币功能,从而成为装饰的物品。这组玉贝带饰出土时位于棺的中部,以玉珩为中心,左右对称放置,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其工艺精湛,用材考究,是西汉王室贵族腰间玉带饰的典型之作。
另一套“西汉透雕龙凤纹组玉佩”(图二)出土于墓主的左侧腰腿部。它由30件形制各异的玉环、玉鞣形佩、玉管形饰以及水晶、玛瑙珠组成。上端以“透雕龙凤纹青玉环”(图三)挈领组佩。对照目前考古发掘的资料,虽然组佩的造型与编排多样,但是大都少不了环,对此古文献的记载也与考古发现相吻合。该玉环青白玉质地,双面饰以盘桓曲绕的龙凤纹和流动飞卷的云纹,器物刀法精准,线条流畅奔放,构思巧妙生动,是汉玉中不可多得的珍品。中部串连两件白玉鞣形佩,玉质光滑,温润洁白。其中一件透雕翩跹灵动的凤鸟纹和舒展流畅的卷云纹,正反面线条细若秋毫,似断还连,毫无滞怠感;另一件以俨若游丝白描的细阴刻线勾勒卷云纹,心形一侧出廓雕琢一凤鸟形图案,凤鸟尖喙、圆眼、颈部翎羽微翘,其体态修长、羽翼舒展,线条婉转优美,别具匠心。这些雕琢精巧的动物纹饰,使组玉佩极具动感,装饰性也更为突出,达到一种动静相宜的艺术效果。下端黑白纹饰的玛瑙天珠整体呈圆筒状,两端口略收,上下对穿孔,表面粗糙,上有清晰规整的白色浸染痕迹,系蚀花工艺制作而成。整套组佩红、黄、紫、白、黑色珠饰以及莹润玉石巧妙缀合,色泽绚丽多彩,雍容华贵,彰显了汉代贵族生活的奢华。
我国汉代,海内清平、天下富足,社会经济繁荣稳定。由于与西域交往的丝路畅通,大量昆仑山脉的优质玉料被开采选用,为汉玉制作提供了原料上的保障,进一步提高了制作品质,使玉文化蓬勃发展。这一时期玉器种类繁多,蔚为大观。珠饰品十分盛行,以圆珠、扁圆珠、椭圆鼓形、六棱形、橄榄形珠饰为主要代表,形制颇为丰富。玛瑙、水晶、松石等美石有着广泛的应用。此外,特种工艺珠饰如蜻蜓眼琉璃珠和蚀花玛瑙珠在汉代也偶有发现。“透雕龙凤纹组玉佩”中的蚀花玛瑙珠,在两广及云南地区出现较为集中,而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极为罕见,其形制和制作工艺与我国传统风格有差异,应是由海上丝绸之路或由南方通往印度中亚的商路转运而来,为海外输入之物,反映了当时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及文化交流。由于材质的稀缺性,一直以来它们常用作王室及上层社会奢侈消费的实用赏玩器,非一般平民所能拥有,充分反映了汉代社会存在的尊卑贵贱的思想观念。
在汉代人的观念中,相信灵魂可以离开肉体单独存在,并能殷泽后世,影响生者祸福。人们认为人死后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切生活还如生时,怀有永生之念,因此对待死者十分恭敬与慎重,厚葬之风盛行。受灵魂不灭观念的影响,人们往往会把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一起葬入墓中,让死者的灵魂能像生前一般从事各种各样的活动。不仅生者佩玉,在墓葬中同样陪葬佩饰玉,佩饰玉与葬玉一样,都是当时重要的陪葬用品。长沙博物馆展示的两套组玉佩均为王妃曹娱生前系于腰间用来装点服饰的实用器,也是她生前的心爱之物。当时精美玉器及舶来品均是社会上层的专利,下层民众是不允许使用的,死后用于随葬,不仅彰显她尊贵的王室贵族身份,同时也表达了汉代人“事死如生”的丧葬思想。
曹(女+巽)生活的汉景帝时期,冠服制度大都承袭秦制,男女均以右衽、交领、博衣阔袖的深衣为主要服饰,另有袍、襦、檐榆等款式。由于社会经济繁荣,促使服饰文化逐渐由俭转奢,以棉、麻为主要面料的服装被各种冰纨、丝绸、锦绣等高档面料取代。宽大的秦制深衣也进而发展为通身紧窄、长可曳地的曲裾深衣。此时,人们在腰部系带为饰,垂挂于腰间的组玉佩作为彰显衣服华丽、生活富贵的表现形式,成为统治阶级的等级标识和审美需要的装饰品。
新中国成立以来,湖南省在两汉时期墓葬考古中出土了大量的佩饰类玉器,由于古墓损毁、盗扰等诸多因素,成套组出土的玉佩确属凤毛麟角。长沙博物馆收藏的两套组玉佩结构完整,做工精细,材质优良,组合关系十分清楚,是湖南省目前发现的汉代高等级墓葬中保存最为完整的组玉佩。此次它们在长沙博物馆全新的基本陈列中首次公开亮相,不仅带给观众绚丽而又和谐的视觉感受,让人充分领略到汉代王室的大气、奢靡之风,又向观众展示了汉代王妃娉婷婀娜、巧用珠玉装饰的爱美之心,实为难得一见的汉代皇族珍宝。
(责任编辑:李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