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刺杀

丘兆云

1.浮出水面

“艺友轩画廊”突然发生了一起命案，老板汪长平被人发现割喉身亡。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巨大震动。

原来，这汪长平不仅经营着3家实力雄厚的公司，拥有数千万资产，而且还是当地收藏界的文化名人。他开办的“艺友轩画廊”囊括了全省泰斗级书画大师的作品，当地媒体评价汪长平是“集荆楚名画之大成的收藏家”。

“我老公死得好惨啊，你们一定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惊闻汪长平死于非命，他的妻子杨玉桃悲恸欲绝，几度昏厥过去。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专案组展开侦查，杀人凶手的面目顿时浮出水面。

原来，画廊内安装有摄像头。据监控录像显示，命案发生当晚，汪長平一个人在画廊独自整理字画作品，突然闯进来两名蒙面歹徒，他们一人举起手枪，一人手持匕首，箭一般扑向汪长平。双方搏斗不到2分钟，汪长平便倒在血泊之中，两名杀手扬长而去……

“可以首先排除抢劫杀人。”专案组勘察现场时发现，画廊里100多幅名人字画完好无缺，店内的现金和贵重物品均未丢失，歹徒作案的动机十分明显，直接冲着汪长平的命来的。这时，一个名叫张婷婷的女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张婷婷是一名小学教师。侦查人员通过调取汪长平的通话记录，发现张婷婷是最后一个与汪长平联系的人。两人结束通话不到7分钟，歹徒就闯进了画廊。更令侦查人员吃惊的是，当张婷婷听到汪长平遇刺身亡的噩耗后，哭得浑身发抖，比死者的妻子还悲痛，看来两人是情人关系。

就在张婷婷梨花带雨地为情夫的死哭泣时，侦查人员从她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汪长平发送的暧昧短信：“婷婷，我们之间越来越不信任了，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

专案组深挖细掘，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前不久，汪长平醉酒发疯，将张婷婷狠揍了一顿，打得张婷婷住了一个星期医院。侦查人员怀疑张婷婷的丈夫有可能为报夺妻之恨，对情敌汪长平进行加害。

然而，随后的调查却让警方颇感意外，张婷婷的老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员工，不仅没有作案时间，甚至不知道娇妻给他戴了一顶长达10年的绿帽子。

专案组在对画廊老板生前社会关系排查时，揭开了汪长平的另一副面孔。事实上，这位被捧为文化名人的大富豪性格暴躁，言谈举止粗俗，是一个争强斗恶的狠角。与人交往稍有摩擦，汪长平便凶巴巴地吼斥对方：“信不信？老子找人弄死你！”为此，他树敌无数，仇家遍野，令侦查工作陷入僵局。

专案组通过城市天网监控系统与旅馆排查，终于锁定了黄想林、周贤进这两个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在案发8天之后，两人被抓获归案。紧接着，一个名叫张体琼的女人束手就擒。

“我只是一名中间入，受杨玉桃委托物色杀手。”被捕后的张体琼供出了幕后真凶，令侦查人员目瞪口呆！

“造孽啊，是那两个混蛋杀手背着我偷偷干的。”落网后的杨玉桃喊冤鸣屈，她不仅道出了自己的心酸屈辱，而且招供了出资百万雇凶杀夫、然后又紧急叫停的离奇案情。

2.婚姻女侠

汪长平和杨玉桃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患难夫妻，20年前年喜结良缘后，夫妻俩来到省城做小本生意，掘到第一桶金。几年之后，全国房地产开发热潮刚刚兴起，头脑灵活的汪长平捕捉到了商机，便带着妻子来到宜昌，注册成立“和友商贸有限公司”，专营各类钢材。仅用短短6年时间，就赚得盆满钵满，名下资产数千万元。

“老婆，咱俩不能只顾赚钱，也要懂得享受生活。”没多久，汪长平提议开办一家夜总会，他描绘的前景极具诱惑力。他说：“每间灯红酒绿的包厢，既好吃好玩又能赚大钱。更为关键的是，通过高档娱乐场所还可以结交达官贵人。”杨玉桃支持老公雄心勃勃的创业梦想，斥巨资注册成立了“大富豪KTV”。杨玉桃做梦也没想到，“大富豪”不仅让丈夫堕落，也成了她万劫不复的开端。

“你专心打理钢材生意，我负责经营KTV。”汪长平对夫妻俩进行分工之后，便沉溺于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之中，不久便绯闻缠身，还将“大富豪”两名女服务员的肚子搞大。面对老公的出轨，杨玉桃顾不上深究，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帮丈夫擦屁股，磨破嘴皮，甚至跪下来哀求，哄着两个女孩堕胎，然后赔上一大笔“青春损失费”，这才平息了丈夫的风流“孕”事。

不料，蒙羞受辱的杨玉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的新情敌接二连三地横空出世。汪长平的口味变得越来越“高雅”，他不再满足于从浓妆艳抹的娱乐场所女孩身上寻找刺激，而是将目光盯上了女教师、护士和公务员，甚至对靓丽出镜的女主播也垂涎三尺。

“你每年花在女人身上的钱多达100多万元，是不是该节制一下？”面对夜不归宿的丈夫，独守空房的杨玉桃常常泪湿枕巾，只能一次次督促老公洁身自爱。不料，一个更大的突变将杨玉桃震蒙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杨玉桃发现老公性情大变，眼神迷离，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加。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汪长平染上了毒瘾，吸食K粉后变得脾气暴躁，甚至产生幻觉，做出一系列有悖常理的事。

“毒品是魔鬼，会迷失人性啊！”杨玉桃惊恐万状，试图用亲情挽救丈夫的沉沦。杨玉桃为老公生了3个孩子。大女儿在英国留学，二女儿跟着她做钢材生意，小儿子正读中学。此时的汪长平又迷恋上了赌博，成了五毒俱全的富豪。杨玉桃担忧，丈夫长此以往会将家底败光，“你总不能让孩子们将来露宿街头吧？”

汪长平不仅将妻子苦口婆心的规劝当成耳边风，而且家庭暴力步步升级。汪长平只要在外面不开心，回家就找老婆的茬，随手抓起烟灰缸、花瓶就砸，然后扔下头破血流的妻子扬长而去。

“妈妈，赶紧离婚，否则不被爸爸活生生打死、打残，也会被折磨疯的。”每次看到杨玉桃遍体鳞伤，二女儿就噩梦连连，劝杨玉桃离婚。只要听到父亲回家的脚步声，二女儿便条件反射般肌肉绷紧，快速将菜刀、铁铲等利器藏在洗衣机里，以防父亲发癫发狂酿成大祸。就在杨玉桃每天心惊肉跳时，丈夫的一席话让她产生了比死更可怕的恐惧。

2011年6月的一天，与情妇吵架后的汪长平迁怒于妻子，这次下手更重，打断了杨玉桃的两根肋骨。汪长平还追到医院病房威胁妻子：“你信不信？老子找人将你弟弟一家给灭了。”

“我弟弟又没招惹你，你拿他撒什么气啊？”杨玉桃忍受着手术前的剧烈疼痛，恳求丈夫不要殃及她无辜的娘家人。汪长平的目光仍透出阴毒杀机，说：“除非咱俩马上离婚，否则你和娘家人随时都会有危险。”

杨玉桃出院后决定跳楼自杀，临死前她向闺密张体琼临终托孤：“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为我是小儿子。我死后请你帮忙照顾他，他现在还小，什么也不懂。”

“姐，你真傻！”听到杨玉桃的哭诉，张体琼义愤填膺，“该死的是汪长平这个疯子，干脆找人做掉他，给孩子们保住财产。”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玉桃顿时眼前一亮，她当即委托闺密：“我愿出资100万元，你帮我找人，越快越好！”很快，因赌博而债台高筑的黄想林和周贤进找上门来。

3.取消行刺

根据两闺密的筹划，这桩雇凶案由中间人张体琼出面联系，雇主与杀手不见面。在张体琼看来，这样就不会暴露杨玉桃，也可以借此体现她为铁姐们儿两肋插刀的侠肝义胆。躲在幕后的杨玉桃只负责提供丈夫的照片、车牌号，并为杀手预支了5万元的活动经费。

两名杀手拿到钱后迅速购买了一辆摩托车，开始跟踪汪长平。然而几个月下来，他们俩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5万元很快花光，黄想林等人通过中间人张体琼又向雇主申请预支10万元活动经费。此时的杨玉桃起了疑心，怀疑两名杀手不是来干事的，很可能是骗钱的“水货”杀手。就在心急如焚的楊玉桃快要失去信心时，杀手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一天晚上，汪长平独自走进一家花店，购买了一束娇艳的玫瑰花。黄想林在旁边偷听到汪长平给情妇张婷婷打电话：“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经给你预订了烛光晚餐包厢，等会儿见。”当汪长平走出花店时，躲在暗处的周贤进射出了弩箭，汪长平应声倒地。

两位杀手认为汪长平必死无疑，当时汪长平却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事后，他还打电话给杨玉桃：“真是倒霉，老子今晚遇到打劫的，幸好老子福大命大，一个铜板也没丢。”

就在两名杀手沮丧之际，张体琼突然找到黄想林、周贤进，传达了雇主的最新指示：“请两位紧急刹车，原计划立即取消。”

原来，就在两个月以前，杨玉桃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欣慰的事。那天，正当丈夫对她施暴时，在中学住读的小儿子回到家，用身体保护妈妈，并且厉声警告爸爸：“我妈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你是我爸爸。今后你敢再动我妈一指头，我绝不放过你！”

儿子愤怒的宣战强烈震撼了汪长平，他愣了几分钟，然后默不作声地狼狈离去。那一刻，杨玉桃隐忍多年的辛酸泪水喷涌而出。也许，儿子的撑腰让这位妈妈瞬间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果然不出所料，汪长平从此再也没有殴打过妻子，他甚至还破天荒地发短信向杨玉桃认错：“我的坏脾气不仅让老婆遭罪，也给孩子们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我真的对不起你和孩子。”正是老公的真心忏悔，令杨玉桃打消了杀掉丈夫的念头。然而，事件的发展却由不得她控制了。

原来，黄想林与周贤进“误读”了杨玉桃的指令。他俩认为，可能雇主嫌其刺杀行动迟缓，便用激将法暗示他们加快步伐，也或者另请杀手。他俩不甘放弃这单到手的生意，便从网上购买一支手枪，继续追杀目标。

案发当晚，黄想林与周贤进当看到画廊员工下班后陆续离去，只剩下汪长平一个人在店里时，潜伏多时的两人一跃而起，千万富豪在劫难逃。作案后的黄想林赶在第一时间向中间人张体琼报喜“我们大功告成，让雇主去画廊收尸吧”。

“不是已经取消行动了吗？谁让你俩干的？”张体琼顿时傻了，她不仅痛斥两名杀手不讲江湖规矩，违抗雇主指示，而且拒绝支付剩余的85万元佣金，还威胁他们说：“你俩闯下大祸了，自作自受吧。”

张体琼不敢将实情告诉杨玉桃，以致惊悉丈夫噩耗后，杨玉桃也不知道谁是真凶。因为汪长平仇家众多，杨玉桃多次要求公安机关尽快破案，她也迫切希望看到幕后仇家的庐山真面目，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雇请的杀手不听从雇主的要求，以致酿成悲剧。

2013年1月24日，宜昌市检察院对杨玉桃等4人涉嫌故意杀人一案审查起诉。杨玉桃辩称自己取消了行刺指令，属于犯罪中止；两名杀手辩称雇主指令含糊不清。而公诉机关认为，如果杨玉桃的行为属于犯罪中止，那么她当时应该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就不会发生“失控”惨剧。好在3个儿女联名呈交谅解书，请求司法机关对母亲从轻发落，让杨玉桃负罪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