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罗杰 艾德琳
今天,我们家的狗狗死了。这是—个令人伤心的日子,我的女儿斯蒂芬妮完全心碎了。她才七岁,根本承受不了死亡和失去。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这些概念,她和那只动物之间的感情又一直很深。我想安慰她,还承诺给她再买一只狗,但她只想要原来的那只回来——她就是接受不了狗已经死了的事实。我知道她一定会遗忘悲伤,然后继续生活下去。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对吧?我大概用不着这么担心。
我收到了一家名为“现实+”公司的广告轰炸,他们承诺能“解决我的问题”,并且帮助我“直面损失”。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损失了什么?他们对我的问题了解多少?我真的很讨厌这样。虽然我知道个人隐私早已成为过去,但到这种程度也是闻所未闻。
斯蒂芬妮一直告诉我,她希望她的狗能回来。“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詹妮弗和马修那样呢?”她哭着说。詹妮弗是她学校里的朋友,住在这条路远处的那头,马修是詹妮弗的弟弟。詹妮弗经常来我们家和斯蒂芬妮一起玩,有时候斯蒂芬妮也会去她家玩。我不知道斯蒂芬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伤透了心,以至于说的话也毫无道理。等我碰到詹妮弗父母的时候会问问他们。这跟“现实+”有关系吗?或许这样就比较合理了。我得去确认一下。
我早该知道,“现实+”并不是随随便便找到我的。很显然,是斯蒂芬妮先把我们家狗死了这件事告诉了詹妮弗,詹妮弗又把这消息传到她爸爸杰夫·麦克米兰那儿去了。我认识这个人,我去学校接斯蒂芬妮的时候经常遇到他。(这样一想,我很久都没看到他美丽的妻子梅兰妮了——我以前经常和她一起聊些新闻和八卦,我得承认我有点想她了——她怎么了?也许我该旁敲侧击问一下杰夫。)所以是杰夫答应了女孩们把我的详细资料发给那家公司,他可能以为这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
我得打电话多问问他有关“现实+”的事。
我跟杰夫在电话里聊了一下。他果然以为是我想要接收“现实+”相关信息。他为之前带来的麻烦表示了歉意,但又强调说他理解我现在的处境,而“现实+”可以完美解决我的问题。“我的用户体验只有好没有坏。”他补充道,“你至少也试一下吧。跟他们其中某个销售员预约一下就好了。相信我,他们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女儿也会很高兴的。”
我想再了解些细节,但杰夫对他的使用经验闪烁其词。他只是一再劝我尝试,还坚持说如果我不给这家公司一个机会,以后肯定会后悔。“他们家的补丁是最先进的,”他说,“全新的前沿高科技。”补丁?我一般都不太关注这些新涌入市场的昂贵高科技产品,但我记起来我好像经常听到“补丁”这个词。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上网搜了搜,看到网上都是一边倒的好评,但没人提供了我想要的具体信息。(”保刚摸榭祺紫入餮鸣闹酩广匮年舄赣史桀氨″…”铲铣昱尕伽抓踝踝冂庞祺谬俘″…”呋趼迈荇闹斐耿刚″遑抓廾擗俭俺悄咪嘹″刚鬯赈皓庇,“″…优
与此同时,斯蒂芬妮一直对我说她希望她的狗能回来,好像那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她肯定说的是那种补丁。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所以,我跟那家公司预约了。销售员开着一辆普普通通的白色面包车过来,车上没写公司名字,也没贴公司标志。
对方看出了我的疑惑,向我解释道:“无论您想复原的东西是什么,我们都不希望这条街上的任何人知道您预约了‘现实+公司的上门服务。公司会时时刻刻守口如瓶,因为这不仅对您,对我们也非常重要。我们能处理很微妙很私人的事情,会非常尊重您的隐私。”
然后他充满同情地帮我们处理了我们家狗的事情。他希望我能提供尽量多狗狗的照片和录像给他。“如果想让‘补丁真实自然,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他说。
“真实自然”是这些人的信条。如果我没理解错,他们提供的这种“补丁”就是一种能以假乱真的新技术。他们的“补丁狗”能做得跟我们家那条真实的狗一模一样。“这个跟虚拟现实差不多,只不过不用戴头盔。”销售员解释说,但这个解释对我完全没帮助。“就是一种真实性更进一步的产品。”他补充说。但我还是无法理解。
“那它还是假的,”我评论道,“只不过看起来像真的。”
“我不会说它是假的。”他反驳道,“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非常真实的。只不过它只能存在于您的房屋和花园内,您不能带着您的补丁狗出门。我们的技术现在还不支持这项服务。但在不久的将来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到时候我们会帮您升级,价钱公道。”
“那这个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问。他给了我一个远超我理解能力的技术性解释。我只知道需要在房间里安装一个“补丁单元”,它是一个能控制一切的自动计算机系统,但需时不时进行一些小维护。他们公司提供了一个免费的帮助平台,我可以随时打电话过去。他们还有一支紧急维修小队,以应对出现系统故障的情况,虽然那样的情况极少。
我又询问了更多关于价格、合同条款以及其他选项的信息,最后挑了三天的试用期,在那之后我就必须做出决定了。
我告诉女儿她的狗很快就会回她身边,她简直高兴疯了——我没再告诉她可能仅仅只有三天。我们不如看看再说。
很高兴能看到我们家的狗重新回到家里来,但我还是决定不再续期。斯蒂芬妮又心碎了。听我解释。
我必须承认,那只狗真的棒極了。斯蒂芬妮抚摸它、亲吻它,就好像它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已被遗忘的噩梦。如果我不是事先知道,说不定我也真会相信是我们家的狗回来了,就好像它改变了主意不愿死去,所以就自行复活了。
我知道“现实+”只是创建了狗的数字化副本,由家里安置的补丁单元来控制。“补丁”是由发送给我们大脑的各种微波组成的,可以被转换为正常的感官输入,囊括了视觉、触觉、听觉等各个方面。我们能看到狗跑来跑去,听到它的吠声,还能在摸它的时候感觉到柔软的皮毛,就好像它完全是真实的。
但它并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没办法区分“补丁”和真实的事物而已。斯蒂芬妮倒是觉得它特别完美,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能对一个小孩的辨别能力抱什么期望?
打碎了她刚刚寻获的幸福,我也同样痛彻心扉,可是我别无选择。我试着解释给她听,无论感觉多么真实,假的就是假的,不如接受现实,即使现实中会有死亡和失去。我们看到的那条狗实际上并不存在一我们只是被某种技术愚弄了而已。
难道孩子们(以及大人们)不该学会怎么面对现实吗?即便生活中充满了损失和挫折?在虚假中找到了安慰,就真的可以供我们逃避现实,拒绝直面问题嗎?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的生活中没有这种高科技“补丁”的容身之地,无论它们效果多好。
所以我遣走了那条狗。或者说:我关掉了那条狗。
斯蒂芬妮的心伤逐渐愈合了——再一次地。我知道她可以的。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她现在又回到了同龄人的日常活动中去,而且还算比较开心。如果她能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再买一只狗给她。
有那么一段时间,诸事顺遂。
斯蒂芬妮问我,她可不可以放学之后去詹妮弗家和他们姐弟俩玩。我告诉她当然可以,之后我俩就一起动身了。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但我还是乐于与她同行。杰夫打开门,热情地迎接了我,也没有提到有关“现实+”的事,只说让我不要担心,孩子们在一起玩会很高兴的。
从那以后,斯蒂芬妮几乎每天都去跟杰夫的孩子们一起玩。他们都很开心,我也很欣慰地发现死去的狗已经逐渐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那件事是几天之后发生的。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斯蒂芬妮从杰夫家回来了,她看起来特别难过,好像随时都会放声大哭。
我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詹妮弗的弟弟遭遇了不幸。一开始我以为她是说那个小男孩跌了一跤、伤到了自己之类的,但是斯蒂芬妮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等她平静了一点,又解释说那个男孩好像是突然消失了,然后又出现了几秒钟,紧接着再一次消失了,如此反复,就好像有人打开又关掉了他一样。这个现象很显然持续了好几分钟。詹妮弗也难过极了,她从来没看到过她弟弟这样。
一开始我不敢相信斯蒂芬妮所说的话,但我突然间明白过来,那个男孩不是真实的。他是一个“补丁”,还是个出故障的补丁。难怪斯蒂芬妮这么难过了。她从没经历过补丁出故障这种事。我忽然想到这整件事意味着什么:杰夫说他对他们家的“补丁”特别满意,我当时还以为他说的是一只宠物。
但是一个孩子?詹妮弗的弟弟?那意味着什么?真正的马修去哪儿了?且不论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杰夫和梅兰妮又怎么能同意用一个“补丁”来取代他呢?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人父母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真正的马修没事。
我应该及早向杰夫询问这件事。我也希望他能向我道歉,毕竟我女儿目睹了这么可怕的事,他却没有通知我。这样完全不可接受。我应该怎么跟斯蒂芬妮解释这件事呢?
我给杰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必须要谈谈。他同意了,并且跟我约好了时间——他好像很清楚我找他是为了什么。所以我按时去了,也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当时已经是晚上,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如果马修在场,我可能会觉得非常尴尬,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跟真人打交道还是和一个“补丁”。
“上次斯蒂芬妮来你们家玩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我说。
杰夫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时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我明白这个故障产生的很不是时候,但我们已经立刻处理了问题。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便。”
“你们已经立刻处理了问题?”我愤怒地说,“你还为此产生的不便感到抱歉?你知道我女儿目睹了什么吗?”
“当然。”他承认,“她还没准备好看到马修这样。她肯定吓坏了。詹妮弗从一开始就把‘补丁当成了她真正的弟弟,所以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打击。你知道,孩子们没办法分辨真人和‘补丁。我家的‘补丁单元出了点小问题,但是我们已经找过了维修团队,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以后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问,“你口口声声都是什么小故障、维修团队、出岔子,你到底是在说一台机器还是说自己的儿子7”
空气一阵安静,我发现我可能说得太伤人了。
“对不起。”我率先打破了尴尬,“我情绪太激动了。”
杰夫低下头,喃喃地说:“也许你该知道我都经历了些什么。你根本一无所知。你以为这些对我来说很容易吗?”说完他又陷入了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瞥了一眼梅兰妮,她正安静地坐在杰夫身边,一言不发。就好像这整个讨论都与她无关,我们根本没谈到她儿子。事实上,考虑到现在这个情况,她未免也太面无表情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冷漠。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我上次碰到她之后,她又发生了什么事?很明显我并不了解。
“恐怕我再也不能让斯蒂芬妮来玩了。”我说,“毕竟发生了这种事,她真的吓坏了。实际上,她可能自己也不愿意再来了。”
杰夫点了点头,“我理解。”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先开口说:“你说过你对这些补丁很满意。虽然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想了解更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杰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兰妮,最后又看向我。“我欠你一个解释,”他说,“特别是在发生了斯蒂芬妮的那件事之后。”
“你尽管说吧,我守口如瓶。”我说。
杰夫点点头,继续说:“今年早些时候,马修得了很严重的肺炎,还引起了并发症。他的病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只能待在医院。之后他的病情就一直没有起色,但家里人太希望他最终能回到家里来。”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可以想象,那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打击。我选择使用这个‘补丁,所以我们家才得以尽量保持正常的生活。这对我和詹妮弗来说都非常重要。它让我们继续前进,让我们可以说服自己有朝一日磨难终将结束。等到马修回来,这个‘补丁也就用不上了。到时候它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我知道了。但我必须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很奇怪。我也是个母亲,我就不能接受这种事。”我看了看梅兰妮,她还是保持沉默。她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讨论呢?毕竟我们谈的可是她的儿子。
杰夫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怀疑,他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臂,直视着我的眼睛冲我说道:“你还是不明白,对吗?我决定买一个马修的‘补丁,是因为我对这个产品非常满意。你清楚了吧,马修其实是我的第二个‘补丁,梅兰妮才是第一个。真正的梅兰妮离开了我,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抛下的女人。所以我只好一个人照顾孩子们。但不久后,这种‘补丁上市了,而我总是喜欢当尝鲜者。它看起来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我就径直奔着它去了。孩子们也适应得很好。我对第一个‘补丁非常满意,所以在马修生病之后,我顺理成章地又用了第二个。我猜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用这种‘补丁了。你最好还是早点习惯吧,它们很快就到处都是了。”
我离开了杰夫的家,和斯蒂芬妮一样惊魂未定。
尤其是当杰夫送我出门时的最后一句话,使我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说我再也不必当个单亲妈妈了,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每次看到附近停下一辆白色面包车,我都感到一阵寒意沿脊柱蔓延。这种事现在越来越常见了。人们不断地预约销售员上门,或者找来维修团队修复小问题。我想知道这项技术还能走多远,人们会沉迷到什么样的程度。不久之后,真正的現实将会成为回忆。我所在的位置将会是最后的堡垒。我必须承认我有些害怕。我怎么知道我身边真实的东西还剩下些什么,尤其是等到这项技术日渐完善,无孔不入的时候?等我女儿长大了,她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会随波逐流,还是像她妈妈一样固执己见?还是说我早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斯蒂芬妮会和我统一战线……还是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背离我,用一个自己喜爱的“补丁”来代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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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特点都是勒古恩经过长时间磨练才慢慢得来的,要知道勒古恩直到1960年三十一岁时才正式发表第一篇作品,可她的高中同学菲利普·迪克此时已经世界闻名,即将获得雨果奖了。
所以与其在此夸夸其谈勒古恩的伟大和优秀,我倒觉得更应该告诉每个科幻爱好者,勒古恩是如何入坑开始科幻文学写作的。
厄休拉·勒古恩参加《巴黎评论》作家访谈时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写作经历的:十岁左右,我便开始尝试着去写幻想主题的小故事。主要是因为那时我和我哥哥都无比热衷于市面上最流行的幻想杂志《惊奇故事》。
所以,中国所有因为喜欢《科幻世界》杂志而开始尝试科幻创作的年轻人,真的可以勒古恩为榜样——从少年时迷上一本杂志开始,一直坚持到三十多岁才有所成就,你也可以的。
如我开头所说,这并不是一篇关于纪念的文章,我更希望它像星际旅行手册中的某一页,能让你对勒古恩的幻想世界产生些许兴趣。《黑暗的左手》的结尾这样写道:“你能告诉我们其他那些星球、其他人类、其他生命是怎么样的吗?”
嗯,欢迎你来认识一下勒古恩所创造的星球、人类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