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特征、动因与启示

钟丽萍， 金育强

自2014年4月山东鲁能集团收购巴西体育中心足球俱乐部起，中国企业便开启了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历程。2015年1月，万达集团出资4 500万欧元收购西甲马德里竞技足球俱乐部20%的股份；2016年6月，苏宁体育产业集团以约2.7亿欧元获得国际米兰俱乐部约70%的股份；同年8月5日，中欧体育出资7.4亿欧元收购AC米兰俱乐部99.93%股权。中国企业从小规模的海外投资到成为欧洲联赛足球俱乐部的大股东，是我国体育产业“走出去”战略的一种努力与尝试。本文拟从体育产业发展的视角,基于企业海外投资并购理论及业界体育产业权威调研报告的数据，分析我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产业俱乐部现象，了解其发展特征，通过分析这一现象背后的投资动因，揭示其对我国体育产业投资的启示，为我国体育产业的国内投资以及“走出去”战略提供一些思路与参考。

1 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发展特征

2014年，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我国体育产业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在国内体育产业蓬勃发展的同时，中国企业还开始了拓展国外市场的步伐。如表1所示，2014-2016年(截至2016年10月)总计17家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投资总金额高达18.6 994亿欧元，中国企业在海外掀起收购足球俱乐部的热潮。三年期间，中国企业投资海外俱乐部的数量、规模都不断增长；投资区域主要集中在欧洲联赛俱乐部；投资企业以民营企业为主；投资方式多为横向并购。

1.1 投资俱乐部数量

相对于2014年而言，2015、2016年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数量增长迅速。从2014年的1家上升至2015年的7家，截至2016年8月，再次增长到9家。2016年6月16日就有3家俱乐部同时被中国企业收购。以上数据说明，2014年6月国务院46号文件以及一系列体育产业政策的出台，极大地刺激了国内企业对海外体育产业的投资热情。

表1 2014-2016年投资海外足球的中国企业一览Table1 Chinese enterprises investing in overseas football clubs( 2014-2016)

1.2 投资规模

投资总量上来分析，截止2016年8月的数据显示，2016年的投资规模远高于2015年。2014-2016年投资足球俱乐部的总量为18.6 994亿欧元，其中2014年250万欧元(0.1%)，2015年4.92亿欧元(26.3%)，2016年13.7 594欧元(73.6%)。2015年投资规模超过1亿欧元的，仅有1笔(中信集团收购英超曼城俱乐部3.6亿欧元)；2016年超过1亿欧元的有3笔，其中中欧体育收购AC米兰，高达7.4亿欧元，仅这一笔交易的规模就超过了2015年全年的投资，占据了2016年交易总量的半壁江山。以上数据可以看出，在经历了2015年海外收购的尝试以后，2016年中国企业在足球产业方面的投资规模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势头，大宗交易更加频繁。

1.3 投资区域

图1 17家海外足球俱乐部所属联赛Graph 1 The leagues participated by the 17 foreign football clubs

如图1所示,在2014-2016年这股投资收购热潮中，从投资去向上来看，大部分资金都流向了欧洲联赛，主要集中在欧洲的意甲、英超和西甲。在中国企业投资的17家俱乐部中，隶属于欧洲五大联赛的有12家，占比70.6%。五大联赛中，从数量上来看，英超球队最多(4支)，其次是西甲3支球队，意甲2支球队，荷甲与法甲各1支球队；从地域分布上来看，唯独德甲没有中国企业涉足，原因在于德国法律对于外来投资有严格的控制，外来投资控股不能超过50%。此外，欧洲联赛中法乙、西乙以及捷克的球队也有中国企业的涉足，欧洲之外足球水平很高的巴西足球俱乐部也有中国企业的光顾，足球整体水平低于欧洲的澳超也有中国企业的投资。以上情况说明，目前中国企业在足球产业方面的投资意向主要是职业联赛与商业运作相对国内而言都非常成熟和完善的欧洲市场。

1.4 投资企业的性质与业务范围

表2 投资企业性质与业务类型(N=17)Table 2 The nature and business types of the investing enterprises

从投资企业性质上来分析(见表2)，上述17家海外投资足球产业的企业中仅有3家属于国有企业或是有国有企业的参与，其它14家(82.3%)企业均属于民营企业。本文所研究的2014-2016年国内企业对体育产业的投资热潮只是我国民营企业对外投资比例不断加大的一个缩影。从投资企业的实力上来看，除个人投资(徐根宝投资西乙洛尔卡俱乐部)以外，2014-2016年投资海外体育产业的大多为国内实力很强的知名民营企业，如大连万达、苏宁集团、复星国际、铂涛酒店集团(七天连锁)、华信能源等。从投资企业的业务范围与发展战略上来分析，专业经营体育产业仅有2家，双刃剑体育与中欧体育，其它15家的主营业务均不是体育产业。

1.5 投资方式

企业并购是企业兼并与收购的简称，是企业在市场机制作用下，为了获得其它企业的控制权以企业的现金、实物资产、股权等作为支付手段而进行的产权交易行为[1]。根据并购双方是否属于同一行业，并购分为三类:横向并购、纵向并购、混合并购[1]。由表1可知，我国企业对海外足球产业的投资主要是采用收购股份的形式，且以横向并购的方式来实现交易，并购规模从13%到100%，其中全资收购的有5家企业。规模经济理论认为，企业跨境并购之前的规模水平和经营能力都不足以使其实现规模经济, 而通过横向并购，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和研发能力, 降低成本和利润最大化,从而实现企业的规模经济或者工厂的规模经济，甚至可以形成垄断[2]。我国企业采用横向并购的方式进行海外投资，一方面是因为我国投资企业的主营业务并非体育产业，如表2所示，主营业务为体育产业的仅有2家， 80%的企业体育业务只是集团业务中的一个板块，且并非主营业务。如苏宁集团的主营业务为电器，大连万达的主营业务为房地产。因此企业目前的并购行为还处于扩大业务规模的横向并购阶段。另一方面，足球产业在我国并不是一个成熟的产业，和欧洲国家的联赛市场相比差距甚远，自身成熟的体育产业链尚未建立起来，国内足球产业市场不成熟，俱乐部产业经营经验不足，尚无成熟的专业管理团队与机构，目前还处于向欧洲市场学习管理经验与技术的阶段。

2 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动因分析

2.1 政策动因

无论是在市场经济国家还是非市场经济国家，政府在企业的投资并购活动中，无例外的存在干预行为，政府通过制定法律、法规、政策等限制或鼓励企业投资并购活动[3]。发展中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由于不具备发达国家企业在技术、管理等方面的特定优势，在对外直接投资时政府干预是必要的[4]。我国企业海外投资并购的动力主要来自于以下3方面的政策激励：(1) 体育产业政策的激发。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提出“到2025年我国体育产业总规模超过5万亿元的发展目标”，为我国体育产业的发展释放了前所未有的利好空间；2016年国家《体育发展“十三五”规划》以及《体育产业发展“十三五”规划》都提出国家积极支持体育产业的海外并购。这些文件与政策的出台无疑是引发我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产业热潮的最重要推动力。(2) 国家足球改革政策的推动。2015年《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2016年《关于印发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年)的通知》以及《体育发展的“十三五”规划》相关足球改革的要求也让国内企业看到了投资足球产业的前景。鉴于国内足球产业目前规模不大以及俱乐部经营管理的不完善，选择投资海外优质足球俱乐部，成为我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产业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政策动因。(3) 境外投资政策的简政放权。2012年《关于鼓励和引导民营企业积极开展境外投资的实施意见》，2014年重新修订的《境外投资管理办法》等都进一步简化了对外投资审批环节，极大地释放了我国民营企业海外投资的活力，对我国民营企业的境外投资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2.2 经济动因

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经济动因来源于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规避汇率与利率波动产生的金融风险。汇率与利率作为重要的经济杠杆，对宏观经济运行和微观经济活动都有极其重要的调节作用[5]。2014年2月以来人民币的持续贬值，2015年以来存贷款利率的调低，2016年人民币已正式加入SDR货币篮子。同时，企业为了规避人民币汇率贬值的风险，加强海外优质资产配置以抵御风险。在这种国际货币金融环境下，我国企业涌现出了投资海外体育产业的热潮。另一方面，国内外经济形势驱动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在国内，“资本过剩”遭遇“产能过剩”的经济形势，导致国内投资不足以满足大量过剩企业的投资意向与需求。[6]国外方面,目前欧美经济尚处于复苏期，许多国际知名俱乐部背上了巨额财政赤字，急需在国际范围出售股份以化解生存和发展的危机。在这种背景下，欧洲足球俱乐部的整体估值普遍偏低，中国企业能够花较低的成本找到优质的投资并购目标。Shleifer & Vishny(2003)理论模型分析表明股票市场会驱动并购发生，当目标公司价值被低估时，理性的收购方会通过并购目标公司获得套利机会[7]。企业出于追求投机收益的动机也是促使资金充裕的中国企业将目光投向欧洲足球的原因之一。如大连万达对马德里竞技俱乐部的投资，西班牙虽然经济上问题很大，失业率很高，但凭借其强大的体育基础，西甲联赛等体育联盟依然属于国际一流，职业足球仍是良性资产。

2.3 足球产业自身价值动因

首先，足球产业巨大商业价值驱动。尽管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及随后的欧债危机让主要的欧美国家经济衰退，但足球产业对于欧洲人来说仍是刚性需求，整个市场仍呈现持续增长的态势。2014/15赛季，欧洲足球市场规模达到221亿欧元，其中五大联赛贡献了其中120亿欧元的收入，占比54%；2016/17赛季，五大联赛将继续领跑欧洲足球市场，德勤预测将整个市场超过250亿欧元[8]。2016年的欧洲杯为法国带来了11.34亿欧元的直接收入与5万多个就业机会[9]。以上数据充分显示了欧洲足球联赛及其俱乐部的巨大商业价值，这也是中国企业对欧洲足球俱乐部表示出浓厚兴趣的重要原因。其次，足球产业经营管理价值的吸引。当并购目标公司拥有并购企业不能或不易复制与模仿的这种核心竞争优势时，通过并购目标企业，并购公司可以较低的成本获得其这些核心能力，从而达到快速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的目的[10]。欧洲五大足球联赛是欧洲足球产业的核心，是当今世界商业化程度非常高、产业化最为成功的职业足球联赛。因此，通过经营俱乐部来获取先进的管理经验成为我国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重要目标。再次，足球产业衍生价值的吸引。在足球产业链条中，处在上游的是各项赛事的组织方，中游则包括足球经纪公司或职业经纪人、各足球俱乐部以及媒体，处于链条下游的则是赞助企业和球迷；产业链的核心是赛事组织方和俱乐部，产业链的构成元素都是足球俱乐部参与比赛的衍生品[11]。我国许多企业投资欧洲足球产业，除了看中足球俱乐部经营本身的价值，关注其背后潜在衍生价值也是投资的战略目标之一。

2.4 企业品牌提升动因

品牌国际化是企业为了获得海外目标顾客对其品牌的积极的评价而发展其品牌资产的过程，其中品牌资产包括品牌识别、可感知的产品质量、品牌形象和品牌忠诚(Aaker, 1991)[12]。企业为了在国际化进程中获取更大的竞争优势，实现品牌国际化是必然选择。品牌国际化能够大幅降低海外市场营销成本并最大限度地消除市场进入障碍，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意义尤为重大[13]。借助足球产业进行企业品牌推广与宣传、提升品牌知名度在国内有广州恒大的成功经验，在海外也有许多成功的案例。如华为公司从2011年开始在欧洲进行足球投资，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在五大联赛中都有赞助及合作的球队。数据显示，华为全球品牌知名度从2012 年的25%上升到了2014年的65%，而其在欧洲、非洲和中东的联合销售业绩也从2011年的729.56亿上升到了2014年1 009.9亿元[14]。因此，投资足球俱乐部成为中国企业进入欧洲市场的一条便捷通道。如表1所示，2014-2016年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企业中，除了双刃剑体育和中欧体育，其它企业的主营业务并不是体育。可见，布局海外市场，借助足球俱乐部的经营来提升品牌的海外影响力，是我国企业拓展海外市场的重要战略目标。

3 中国企业投资海外足球俱乐部的启示与建议

3.1 海外体育产业投资首选足球及其它优质体育资源

我国企业热投海外足球俱乐部的现象说明，足球产业及其它优质体育资源将会成为海外体育产业投资首选。如上文所述外，欧洲足球产业自身所具备的商业价值、经营管理价值以及衍生价值都将吸引我国企业的持续投资。2016年，继中超卖出5年80亿的天价版权之后，国内足球产业的投资持续升温现象也证实了足球产业的投资价值所在。此外，其它具有巨大商业潜力的国际体育产业项目如知名国际体育赛事营销公司的收购，也将成为企业追逐的对象。如大连万达集团2014年以来的海外体育产业投资，不仅局限在足球产业方面，其在大型知名国际体育产业公司方面也有规模很大的收购行为。2015年2月，大连万达以10.5亿欧元并购盈方体育传媒集团100%的股权，同年11月，又以6.5亿美元并购了美国世界铁人公司100%股权。可见，国际优质体育资源也将成为未来我国企业投资的首选。海外优质体育产业投资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国内足球产业的价值潜力还未充分挖掘出来，通过海外投资，在获取利润的同时学习国外先进管理经验，并将这些经验用于经营与开发国内市场；第二，通过投资其它优质体育资源，为企业开拓国外市场抢占先机；第三，通过投资国际知名的足球俱乐部和优质赛事资源，提升企业的国际知名度，为企业其它主营业务海外市场的开拓打好基础。

3.2 改善国内足球投资环境，引导海外投资企业反哺国内市场

投资环境是一定时间和空间内，能够影响或制约投资活动及其结果的各种因素的有机结合，包括政治、经济、自然、社会等诸方面因素的复杂系统[15]。如上所述，我国企业之所以选择投资欧洲五大联赛的足球俱乐部，主要原因在于其具备良好的足球经营环境。2000年以来，我国足球产业投资乏力的原因也在于国内足球投资门槛太高、足球及其相关产业商业价值低、足球管理体制的障碍等问题。近年来大连队从中超降级、恒大退出女排联赛、中超力帆队改换门庭等事件，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国内联赛投资环境所面临的问题。鉴于此，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国内效应主要在于促进国内足球产业的发展与提升。一方面，国际足球产业巨大的商业价值会引导国内足球产业的改革与发展，促进国内足球投资环境的改善，继而提升国内足球产业的价值。近年来，苏宁集团战略投资PPTV、正式签约江苏舜天足球俱乐部2015年的主赞助商、全资收购江苏舜天俱乐部、阿里巴巴入股广州恒大、体奥动力5年80亿买下中超版权、乐视体育27亿签下中超2年独家版权。这些案例都说明国家关于足球改革的系列政策以及具体措施初见成效。另一方面，国内足球产业的发展又会引导中国企业在海外投资的同时，积极关注并布局国内体育产业，引导企业将海外投资的效应延伸到国内市场。如表1所示许多企业的海外投资的目标之一就是学习国外俱乐部先进的管理经验与技术，借助国外俱乐部的管理经验和青训系统培养本土球员。因此，改革足球管理体制，提高我国足球技术水平，改善国内足球的投资环境，切实提升投资足球产业的商业回报率，才能吸引更多企业对足球产业的投资，同时也能吸引海外投资的企业更好地反哺国内市场。

3.3 海外投资风险与机遇并存，中国企业需理性投资

尽管当前国内外的政治经济形势都有利于我国企业的海外投资，然而海外投资的风险依然无处不在。首先，国家政策的变动会影响企业的投资行为和投资效益。2017年3月20日，央行副行长、外管局局长潘功胜指出2016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ODI)快速增长，但在日常监管中发现存在一些非理性和异常投资行为，其中提及到海外收购足球俱乐部的问题，部分企业海外足球俱乐部的投资行为被批涉嫌转移资产。2016年底开始，多个部门已分别就海外并购做出表态，今年以来海外并购已经受到更严格的监管。受其影响，2017年以来海外足球俱乐部的并购明显减少。其次，海外投资面临巨额财务风险。据凤凰体育的报道，苏宁集团在买入国米后，投资上亿欧元买入了坎德雷瓦、若奥·马里奥等大牌球星，但国米本赛季战绩低迷，甚至未能拿到欧冠资格。参照意大利媒体《都灵体育报》对国米本赛季前后球员身价的对比，国米球员的价值已下降了5 000万欧元。同时，2016年8月中欧体育7.4亿欧元收购AC米兰俱乐部的交易也数次延迟，一直备受各界关注[16]。据报道，如果中欧体育收购失败，已经交付的3亿欧元不会退回，如果中欧体育撤出这项总额7.4亿欧元的交易，还将面临高额违约金[17]。鉴于近期有关海外足球俱乐部投资的负面消息，中国企业的海外体育产业投资，仍需理性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