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友时代的野长城保护之痒

王海津

近年来，多地长城被损毁损坏的消息屡见各种媒体，其中，野长城被越来越多的驴友青睐，大量驴友攀爬野长城对其造成的损坏，也引发人们的高度关注。那么，野长城为什么让广大驴友情有独钟？越来越多的驴友蜂拥而至，让岌岌可危的野长城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命运？野长城的保护为何成为经年之痒？

野长城：“裸体”横陈，极具诱惑

“野长城”这个名字是驴友命名的。据说最早被驴友们称之为“野长城”的地方，是怀柔九渡河镇，慕田峪长城以西的长城，它未经任何修缮，保留了明长城的最原始形态。在当下，“野长城”一般是指具有保护和开发价值，而尚未被保护与开发的长城。

国家文物局2013年公布的数据显示：历代长城总长21196.18公里，分布在北京、河北、内蒙古等15个省、市、自治区。其中明长城8851.8公里，除八达岭、居庸关、山海关等段长城被开发为景区得到妥善保护外，其他大部分长城依旧处在自然原始状态，被统称为“野长城”。

野长城的自然原始状态，正是吸引驴友的魅力。驴友们崇尚的原始自然的追求、体能与精神的挑战，在野长城上几乎都能得到实现。一直以来，北京、河北境内的野长城都是驴友们热衷的户外徒步、探险目的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北京市的箭扣长城。

箭扣长城位于怀柔区西北的八道河乡境内，距怀柔县城约30公里，海拔1141米，因整段长城蜿蜒呈W状，形如满弓扣箭而得名。箭扣长城是明长城最著名的险段之一，雄奇险峻，自然风化严重，没有任何人工修饰，山势也非常富于变化。自牛犄角边到九眼楼（望京楼）绵延20多公里，兼具长城的惊、险、奇、绝，对具有冒险精神的驴友来说，极具诱惑。据北京市怀柔区一位相关负责人2006年估计：“最多的时候每年有二三十万人去爬箭扣长城。”近十年来，驴友数量更是有增无减。

除此之外，河北、天津等地的野长城，每年也有大量的驴友攀爬、穿越。

驴友：前赴后继，不惜性命

驴友团队大多具有执着的冒险精神，由于地势险要，天气异常等各种原因，攀爬野长城时有事故发生，以致造成多人伤亡，媒体多有报道。其中，近10年内，就有多起驴友攀爬野长城被困或造成伤亡事故。

2009年，5位游客在攀爬箭扣长城时遭遇雷击，2人当场死亡。

2013年11月9日，100余名驴友在北京自发穿越司马台长城附近山区时发生意外，一名上海中年女性不幸坠崖身亡。

2014年10月4日凌晨，22名驴友在箭扣长城被困，当天恰逢大雨、大雾和低温，情况危急，消防官兵冒雨攀爬5小时，在一处烽火台内找到被困人员，营救至山下。

2015年，一名韩籍女游客在攀爬箭扣长城时不慎摔断左腿，被困山中。

2016年2月28日凌晨，6名驴友攀爬箭扣长城遇险被困，一名男子跌落悬崖不幸遇难。

2016年10月4日，怀柔河防口长城往青龙峡方向有4人迷路，怀柔消防支队雁栖中队7名官兵赶往搜救，7小时后被困人员获救。

2016年12月28日下午，两名驴友在攀爬河北滦平县野长城时遇险。在黑夜中，当地消防官兵和村民经过8个多小时的搜索救援，被困驴友脱险。

2017年10月14日17时30分，怀柔公安分局渤海派出所接到报警求助，因天黑，下雨，路滑，迷路，两名驴友被困箭扣长城，在救援民警与消防官兵的配合下，23时30分许，被困人员获救。

2018年3月3日18时56分，张家口市公安消防支队接到报警：37名中外大学生驴友夜困张家口野长城，被困人员为大学生通过网上拼团组成的学生驴友团，有24名中国籍、6名美国籍、5名尼泊尔籍、2名英国籍，共计37人。该驴友团计划自北京市昌平区长城峪景区穿越至河北省怀来县明长城古遗址横岭段，再由坊安峪穿越回至长城峪景区。在穿越过程中，22名队员因体力不支相继掉队，带队导游往返接应，导致队伍彼此失去联系。后被消防官兵解救。

2018年3月2日，11名驴友被困箭扣长城，一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丛林深渊，经消防官兵连续12个小时救援后获救。

据统计，仅2011年至2016年8月，怀柔公安机关接报因攀爬野山、野长城被困警情就达86起，救助被困人员236人，其中52人受伤。由此，驴友攀爬或穿越野长城的人数规模也可见一斑。

伤害：永久之痛，无法避免

野长城在上百年的风雨剥蚀之中，已经十分脆弱，倾颓、断裂、风化、坍塌处处可见，很多地方砖石已经松动，即使轻轻踩踏，也会随时滚落。曾经因地势险要而人迹罕至的野长城，尚能垒卵可存，但随着驴友人數日渐增多，屡经攀爬与踩踏之后，所造成的损毁已经十分严重。

有位驴友在文章中记述：

“这段长城垮塌比较严重，已无法攀爬，我们是从旁边绕过去的。

一行人继续攀爬，沿天梯烽火台而下，此处很窄，大概只有十几厘米宽，可容一人通过，全是阶梯，有些已经风化活动了，需要极其小心。”

继而，这位驴友又感慨道：

“残破不堪的古老长城在无声诉说，它再伟大的历史意义，也无法抵御时间的摧残，一点点老去，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修缮、保养而已，更何况还有那些丢弃的垃圾。在此我不得不发出感慨，伪驴们，收起你们那些可怜的虚伪和自尊吧，别让垃圾充斥着山野，污染了这美景。

再坚固的长城也经不起风雨的侵蚀，而今，残塌得只剩下一堵墙，不知道还能矗立多久，不禁心里有些失落。”

在攀爬野长城的驴友队伍中，人员素质也是参差不齐，虽然大部分驴友能够做到不乱丢垃圾，但是素质比较差的人也随处可见，有些人甚至在野长城墙体上随意乱刻乱画甚至破坏墙体结构。目前，这些不文明行为，在野长城上无法得到有效管理与控制。

还有一位驴友记述：

“古老的长城其实很脆弱，在上面走的人太多了，就承受不住了。

……北京怀柔的箭扣长城，那里的墙体原本是有小路可走的，但是来这里的户外活动者太多，几百几百的上，墙体已经连人带砖塌下去好几次，现在路面彻底塌没了，可户外运动者们还是照样来——走到这没了路，就爬到垛口墙的墙头上去走。

老话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但在古长城上却是：本来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没路了，甚至连长城也没了。

为了保护古老的长城，请户外活动的朋友们还是不要走在这残长城上。”

中国长城学会副会长董耀会说：“成千上万的人，不断去你一块我一块地往下踩，那它实际上这个破坏速度非常快。”

虽然有关方面提醒驴友：除了照片什么也不要带走，除了脚印什么也不要留下。事实上，仅仅是这些多得无以计数的脚印，就已经对残损不堪的野长城，造成了无法承受之痛。

保护：鞭长莫及，经年之痒

驴友时代的野长城保护问题，已经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早在2003年，北京市就出台了《北京市长城保护管理办法》，其中第十五条规定：

禁止从事下列危及长城安全的活动：

（一）在长城主体上设置摊点、通讯设施；

（二）组织游览未批准为参观游览场所的长城；

（三）攀登未批准为参观游览场所的长城；

（四）刻划、涂污、损坏长城；

（五）非法移动、拆除、污损、破坏长城保护标志；

……

2006年9月20日，国务院第150次常务会议通过了《长城保护条例》，自2006年12月1日起施行。其中第十八条规定：

禁止在长城上从事下列活动：

……

（六）有组织地在未辟為参观游览区的长城段落举行活动。

……

2017年，河北省也出台了《河北省长城保护办法》，在野长城保护方面做了相关规定。

野长城保护虽然有法可依，但实施起来却难上加难。

其一是野长城规模巨大。根据2009年国家文物局和国家测绘局发布的数据显示：明代长城全长8851.8公里，除去2000多公里自然天险作为墙体的段落外，人工墙体长度为6259.6公里。这六千多公里的长城墙体，因风雨侵蚀、人为破坏、缺乏维护等诸多因素，仅有8%保存比较好，20%已经非常残破，30%已经彻底消失。众所周知的八达岭、居庸关、山海关、慕田峪等被保护、开发的长城，仅占整个长城的不足10%，其余90%以上的长城，都属于裸呈的野长城。

其二是文物部门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野长城的保护和管理，长期以来都是文物部门面临的大难题。很多地方的野长城处于偏远山区地段，往往是在破坏事件发生后，文物保护部门才知道，只能尽力争取事后追责与补救。因为难以做到事前预防和保护，长城保护工作往往处于被动状态。

近几年，对于野长城保护工作，一些地方也在积极探索有效措施。例如，2012年，张家口设立了“长城保护管理处”，为科级事业单位，有人员编制3人，但是每年只能完成4次长城巡查测绘。

其三是长城修缮资金杯水车薪。有北京市人大代表曾建议，因为每年都有驴友因为攀爬野长城受伤甚至失去生命，应该尽快调动各方力量，把野长城修好。2018年1月，北京市怀柔区相关负责人在怀柔区两会上表示，箭扣长城150号正北楼到154号敌楼段抢险工程将于2018年5月启动，这也是引入社会资本修缮长城的第一次尝试。

然而，对于绵亘千里的野长城来说，修缮与保护工作的现状又如何呢？数据显示并不乐观。据《新民晚报》2015年7月的报道，截至当时，位于河北的金山岭长城全长10.5公里，1984年起进行修缮工作，30多年过去了，尚有3公里多的长城段落未经过维修；天津境内的长城段共有40283.06米，修复的只有3025米；八达岭长城所在的北京市延庆县内，有170多公里的野长城，只修缮了20多公里；在北京怀柔的箭扣长城最标志性的一个地点，仅仅是85米左右长度的抢险加固工程，就花了大约半年的时间。

可见，野长城的修缮与保护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可能对所有的野长城进行修缮与保护。当务之急是减少破坏。一方面要控制或杜绝大规模的驴友攀爬行为，另一方也需要广大驴友增强保护意识，增强法律意识，从我做起，热爱长城，保护长城。

早在几年前，绿野户外网就曾发布公告，全面禁止攀爬野长城，不允许在绿野户外论坛内发布任何包含攀爬野长城的活动信息。也有许多网友呼吁全面禁爬野长城。还有网友提出，在人气旺盛的野长城附近修建观景台、山坡小道，游客在不登上长城的情况下也可以近距离观看、拍照。总之，只有全社会都来关注野长城，它才会得到有效的保护。当下驴友众多的户外时代，只有解决了野长城的保护之痒，才能避免历史文化遗产永久损毁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