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与“保姆”尖锋对决，多少纠结与无奈?

●文/莺飞

家事

2018年3月的一天，李小萍捧着父亲李长祺生前钟爱的一幅字画，亲自送到了蒋德珍家中，对蒋德珍说：“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也显得有些强横，你照顾我父亲这么多年，仅仅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就应该真心地感谢你！”

接过李小萍的礼物，蒋德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曾几何时，两人因为一纸“协议”的真伪，闹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更让蒋德珍无法接受的是，李小萍一直认为她只是一个“保姆”，坚决不肯承认她作为继母的身份……

心存芥蒂，耄耋老父梅开二度

2017年12月，住在江苏南京的蒋德珍与李小萍，成为一对水火不容的原被告。两人对簿公堂的原因很简单：不久之前，李小萍的父亲李长祺因病去世，李长祺生前留下了一些遗产，其中包括64000元的存款、14万元的抚恤金及一栋房产。

作为李长祺的女儿，李小萍将李长祺名下的遗产全部归为已有。蒋德珍无法接受，她觉得作为继母，自己应当享有一定的权益。蒋德珍表示，李长祺的房产她可以不要，但是作为遗孀的赔偿款不能低于15万元。

李小萍却在第一时间叫起了委屈，她表示：蒋德珍根本不是什么继母，只是个保姆，“哪里有将遗产赠与保姆的道理呢？”

作为被告的李小萍，对父亲的情感经历进行了回顾。2005年初，80岁的李长祺因为妻子离世，生活上一直很孤单，女儿李小萍想将李长祺接过来与自己同住。

李长祺喜欢安静，于是婉拒了女儿。大约半年后，李小萍再一次向父亲提出：为他寻找一个手脚勤快、心地善良的保姆。

这一提议得到了李长祺的同意，李小萍随后张罗起来。不久，一名叫蒋德珍的保姆被介绍到李长祺面前。当时蒋德珍62岁，子女们都已成家立业，老伴于不久前过世。而且，蒋德珍做过4年专职保姆，对很多事情驾轻就熟。

李长祺对一日三餐没有太高要求，生活上他也是一个极其宽和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不久，他就和保姆相处得极其融洽。李小萍感到十分安心，越发感到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可是没过多久，李小萍就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对劲。一次，她去探望父亲，恰好蒋德珍熬好了一锅稀饭，当时蒋德珍看到稀饭有些发烫，就舀起一小勺，用嘴轻轻地吹了几下，然后小心地隔着桌子喂给李长祺。李长祺的身体一直健朗，根本不需要别人喂食。望着这一幕，李小萍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类似的事情多了以后，李小萍开始怀疑，是不是两个人日久生情了？李小萍有些不高兴。心想，一定是蒋德珍冲着父亲有一笔不菲的退休工资，才故意“贴”上去！李小萍于是提醒父亲：“您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能节外生枝，弄得保姆不像保姆，主人不像主人的。”听懂了女儿的意思，李长祺连连点头：“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可是，两个月后，李小萍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李长祺果然与蒋德珍发展成为恋人，外出散步时公然手拉着手……

看出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义无反顾，李小萍也不便过多干涉，只好一边顺随着父亲，一边紧盯着蒋德珍的一举一动。

回顾父亲的情感经历，李小萍依然心绪难平，她表示：“蒋德珍除了保姆的工资外，并没有其它收入，这样的女人找了一个大她近20岁的男人，目的就是谋求财产……”

沟壑万千，与“保姆”的硝烟持续不断

可是，原告蒋德珍的看法与李小萍相反。蒋德珍表示，她和李长祺之间是老年人的真爱。

为此，蒋德珍还征求了自己儿女的意见，儿女都表示理解。于是，蒋德珍决定遵从感情上的选择，她与李长祺成了一对甜蜜的黄昏恋人。

不过，蒋德珍很快发现，李小萍十分反对他俩的恋情，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于是，李长祺特意找了一次机会，对女儿说：“蒋德珍的孩子们都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不容易，你要宽容一些，不要对她太过苛求。”

当着父亲的面，李小萍不便反驳。但是没过几天，李小萍看到蒋德珍一个人在家，当即指着蒋德珍的鼻子教训：“你花着我父亲的钱，做着自己的事，还胆敢在我老父亲面前告状？”说完，李小萍抓着蒋德珍的衣领，用力拉扯了几下。蒋德珍踉跄了几步，倒在旁边的沙发上。顿时，委屈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流了下来。

发生这件事后，蒋德珍有些害怕，日后李小萍如果再因为一些小事和她发生肢体上的冲突，恐怕她就不是倒在沙发上那样简单了。想到这里，第二天一早，蒋德珍就悄悄离开了，并托人转告李长祺：“我这个保姆不能再当了，哪有当保姆还被人打的道理呢？”

没想到，李长祺当天下午竟然草草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一路追到了蒋德珍家里，不由分说付给了蒋德珍1年的“工钱”，还额外给了她一笔奖金。

第二天，李长祺又搬来许多物品，住到了蒋德珍家里。李小萍很快得知了情况，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之余，同时也对蒋德珍的怨恨更深了。

最让李小萍难过的是，父亲渐渐和她疏远了。虽然李小萍多次劝说父亲，可是每次都以争吵收场，这让她非常委屈。

父亲的坚决，让李小萍渐渐心灰意冷，就这样，时光如流水般缓缓流过，李长祺也日复一日地住在蒋德珍家，转眼过去了12年。其间，表面上蒋德珍是保姆，李长祺每个月都支付一笔“固定工资”，但是实际上，两个人是老来伴，如同寻常夫妻一样生活……

2017年初，93岁高龄的李长祺，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太对劲儿。李小萍很担忧，立即将父亲接到自己家里照顾。不久，李长祺的病情严重起来。

回忆起弥留之际的父亲，李小萍想起了这样一个细节：李长祺亲口告诉她，他曾经与蒋德珍在2006年8月签订了一纸《婚前协议》，对于身后的财产作了细致安排。拿到《婚前协议》，李小萍看到协议的具体条款写着：李长祺每个月支付蒋德珍工资400元，每年支付洗理费200元，年合计5000元；李长祺给蒋德珍养老费每年1000元。由于双方系老年再婚，婚前的财产归个人所有。其中的第九条还明确规定：在李长祺去世后，李长祺的财产由其子女继承，蒋德珍自愿放弃继承权，但蒋德珍可以参加送葬和祭奠，并回自己原来的家居住，可以带走属于自己的财产。

让人惋惜的是，住入女儿家1个月后，李长祺便因病辞世。按照父亲生前提供的这份协议，李小萍处理完父亲后事，将父亲所有财产都留在了自己手上。

协议无效，纠结过后仍有亲情

让李小萍万万没想到的是，蒋德珍竟然把她告到了法庭。在李小萍看来，蒋德珍的行为就是出尔反尔，她气愤地表示：“协议是婚前便签订好的，蒋德珍怎么好意思分遗产呢？这也证明，其实蒋德珍对父亲一直是有所企图的！”

2018年1月，法庭针对此案再次取证时，蒋德珍提供了一个极其有力的证据。原来，早在2006年10月12日，蒋德珍与李长祺就领取了结婚证。

按照蒋德珍的说法，两个人情比金坚，协议书完全是李小萍为了争夺遗产，一个人伪造出来的。法官在调查时问蒋德珍：“那么你是否在协议书上摁过手印？”蒋德珍十分肯定地说：“没有！”

这样一来，事态显得有些严重了，因为伪造证据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李小萍有些激动，她表示协议书的签订千真万确，她还提供了一名证人——协议书的代写人叶家河。

法官找到叶家河。作为李长祺生前的老同事，叶家河很确定地说：“李长祺多年前曾经与我商量过，他和保姆好上了，问我可不可以结婚，婚后的财产应该如何分配。我告诉他，虽然他的年纪有些大了，但是只要两厢情愿仍然可以登记结婚，至于财产方面可以进行协商与约定。”就这样，由李长祺口授，叶家河进行了现场代写。

由于叶家河参与了《婚前协议》的书写过程，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这份协议由手写的方式完成，当时只写了一份便让李长祺带走了，而且没有摁下双方的手印。法官们注意到：李小萍提供的《婚前协议》是打印的格式，这与叶家河的说法存在出入。看来，整个事情的经过远没有那样简单。取证时法官也考虑到：当时李长祺拿到了手写的协议后，也有可能找人打印，再与蒋德珍双双在上面摁手印。由于这份协议是案件走向的关键，法官们十分慎重。

2018年2月，官司在六合区法庭第二次开庭，法院给出了正式答案，但是，结果却让李小萍无法接受。法庭认为，李小萍提供的《婚前协议》并不具备法律效力，李长祺的所有财产和抚恤金，都需要按法定继承来处理。

震惊与失望后，一种说不出的气愤涌上了李小萍心头。为什么白纸黑字的协议书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财产和抚恤金为什么要分给蒋德珍……

法苑

失去配偶的老人有专门的法律保护

蒋德珍为什么拥有李长祺的财产和抚恤金的分配权呢？

面对不服的李小萍，法官进行了耐心细致的解释：其一，协议书的书写本身不规范，协议书上没有当事人的亲笔签名，仅仅靠手印并不能说明问题；其二，这纸协议本身就是违法的，协议书成为李长祺与蒋德珍结婚的附加条件，妨碍了婚姻自由，也违反了相关法律，所以协议本身是无效的。

六合区人民法院民一庭庭长朱家清表示，我国对于失去配偶的老人有专门的法律保护。其中，《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就是特别保护老年人合法权益的一部法律。老年人在处分自己的财产，尤其是以遗嘱的方式处分时，必须为对方即老年配偶保留足够的份额，能够满足其日后的生活。从这种角度考虑，不论是李长祺处分自己的遗产，还是蒋德珍放弃继承，均不符合法律规定，对双方没有约束力。

李小萍终于明白，父亲与蒋德珍的婚恋权益不仅受到《婚姻法》的保护，还受到诸多法律的保护。

2018年3月，已经从这场官司风波中走出来的李小萍恢复了平静，并且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李小萍还与蒋德珍进行了多次沟通，最终同意连同父亲的财产与抚恤金，一共以现金的方式支付给蒋德珍11.5万元。

针对此案，法律界权威人士发表了意见。他们认为，老年人拥有一场黄昏之恋甚至是再婚，这是老年人的自由，不应该因为子女不喜欢或不习惯，便必须遵从儿女的意见；儿女们更不应该害怕财产被分走，强行阻挠老人的幸福。

事实上，许多老年人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与忧虑，而对子女隐瞒了许多事实，这样反而出现了更多错综复杂的情况。所以，作为子女首先在感情上要给予老人充分的尊重与理解，财产上事先跟老人好好沟通，法律上也要咨询专业人员，解决好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