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杰
在《菊与刀》的第一章中,本尼迪克特直奔主题说明了写作此书的目的,即研究日本。日本作为二战期间在太平洋战场上与美国对抗的敌人,“弄清楚关于我们的敌人——日本的一系列问题非常重要”。出于现实原因,胜局已定的美国急于制定出对日政策,而日本文化是完全不属于西方文化体系的陌生文化。作为美国20世纪初著名的人类学家,鲁斯·本尼迪克特在本书中对日本文化的建构和展示,开启了西方对日本文化的研究热潮,使得战前对日本一无所知的情形彻底发生扭转,甚至影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对日本的接管政策。本文以《菊与刀》为文本,从自身阅读体验出发,围绕跨文化视角的共鸣与感受和跨文化研究方法与态度,阐述《菊与刀》对文学进行跨文化研究的启示。
一、《菊与刀》中对日本文化的基本评价
本尼迪克特用“菊与刀”这一矛盾混合体来形容日本。“菊”与“刀”是日本文化的两个象征符号——“菊”是日本皇室的家徽;“刀”是日本武士文化的象征。日本人一方面可以赏菊,品菊,另一方面也进行残酷的屠杀和自杀行为。本尼迪克特以此来表明日本文化矛盾却又共存的独特现象——“爱美而又黩武,尚礼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顽固,服从而又不训”。这一形象是通过日本在战争中的各种细节逐步暴露出来的,作者选取了较具典型性的具有鲜明日本特色的细节进行讨论,如不投降政策、天皇制度、“报恩”、鞠躬等。同时,作者将日本文化与亚洲、大洋洲文化进行了横向比较,例如,对于中日都存在的“忠”这一道德标准,本尼迪克特认为,日本的“忠”是毫无条件的、与生俱来的,但是中国的“忠”则建立在对象“仁”的基础上。
二、跨文化视角的共鸣与感受
在阅读的过程中,作为一个背景知识为中国文化且对日本文化并无过深了解的读者,笔者感受到了多重冲击,由此获得一些宝贵的启示。
首先是由本尼迪克特所建构的文化层面的日本本身冲击。往常在日本文学或者影视作品中无法理解的细节,在这本书中找到了答案。例如,在书中的第五章《历史和社会的负债者》中,作者提到了日本人的“记恩”。这不由使笔者联想到了曾被感动好久的《忠犬八公》,那只至死仍在车站守候主人回来的八公犬。在这只忠犬的背后,蕴含的是日本的民族性格。究其根本,作者将这种忠诚解释为:日本人认为自己是历史的负债者,他们确认自己在各人相互欠债的巨大网络中所处的地位,并将其称为“义”。在这里,电影承担起了文化传播载体的角色,将日本本土文化具体化为一只忠诚的狗,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通过这一形象,异域文化中的人对日本这一“他者”形成了一个直观的形象,生动但并不能接触本质,只有在深刻地了解日本文化之后才有可能对其进行深入的解读。电影作为一种叙事话语形式,在文化传播如此迅疾的当今,早已不仅仅局限于娱乐作用,解读其深层的文化意义显得尤为重要。
同时,笔者也被跨文化这一视角深深吸引。本尼迪克特在书中对美日、中日、日本与大洋洲原始居住民及亚洲其他民族之间的文化进行了横向比对,作者努力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最大限度地使自己适应自我文化与他者文化之间的差异,而尽量不使自身的文化背景影响对文化优劣等级的判断。
其次,本尼迪克特对日本文化进行表述时的异域文化者身份,使具有同样身份的笔者产生了共鸣。笔者认为,这种共鸣不仅是来自日本文化的旁观者,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来自一些人类的共通情感。例如,本书中所透露出的美国对日本的态度(尽管作为一个人类学家,作者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去克制自身感情了)。此处引一部热映的美国大片为例,《血战钢锯岭》中,对于日本人形象的处理非常耐人寻味。《血战》本身是美国出品的大片,其中不免蕴含着极其浓厚的价值观灌输意味。笔者虽然对其所倡导的耶稣至上、个人英雄的价值观并不赞同,但可以一窥美国对日本的态度,其实与这本书有异曲同工之处。一方面认为,日本大和民族是一个有着极其强大战斗力、凶悍残忍的民族,对其甚至有些恐惧。这直接体现在日本人在电影中胜利后的扫荡、战败切腹、战争中对受伤的同胞非常冷漠(最后一点在《菊与刀》中也有所阐述),侧面体现在前几次攻占钢锯岭不能得逞、损失惨重的浓墨重彩的渲染。但是,另一方面又认为,美国具有天然的文化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在剧中将美国文化具体化身为在战争中最后取得胜利的执着的耶稣信仰者,在书中也有所展现。例如,书中对比了日本的等级制与美国声称的自由平等,这不由得使人联想到国内一些抗日神剧的设置。
另外,对于美国人以中国为参照物来阐述日本文化也应当表示关注。笔者意识到在阅读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带入中国文化的知识背景。而作者能本着文化平等的原则,细致地探求日本文化的细枝末节,从中得出相对中肯的评价,实在难能可贵。
三、跨文化研究方法与态度的启示
除了作为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受到的启发,笔者认为,《菊与刀》作为人类学家写就的文化研究的书目,对于文学中的跨文化研究亦有帮助。这关系到文学与文化的关系。首先,文学自身的学科性质就决定了其无法脱离对文化的研究。一粒种子深埋于土壤,在特定的外界条件下,发芽后茁壮成长为不同的样子。其次,文化是文学得以产生的肥沃土壤,尽管文学表现出不同的形态,其仍带着原生文化抹不掉的烙印。在文学与文化之间,文学可以敏锐地表现文化,只有了解文化才能对文学进行更深刻的理解和比较。
不可忽视的是,比较文学朝着跨学科、跨文化的方向发展,是大势所趋。这从近些年的比较文学国际大会的议题上就可以看出。例如,2010年8月,在首尔举行的第18届比较文学大会上,人们旗帜鲜明地提出“拓展比较文学的疆界”,中国学界的历次比较文学大会主题也难免出现“文化”的字眼。
但是,正如在中国比较文学学会第十届年会上,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思和教授的报告中所说“比较文学的研究对象是文学,必须是文学,这样它才紧紧联结到人类生命内核的同一性之上。通过对于人类不同民族、文化甚至个体生命的差异现象的比较和展示,最终是为了一个严肃的使命:在更高的生命层面上探索和了解人类相通、世界和谐的途径。这就是我们所探索的比较文学学科的人文主义精神基础”。比较文学的研究涉足文化研究,当以文学性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才能避免泛文化的倾向,避免比较文学失去其独立的学科地位。
由《菊与刀》带来的另一个重要启示是,在进行跨文化的研究中,无论是对异质文化的探究,还是对跨文化文学的比较,人们当以宽容开放的眼光着手,换一种视角重新审视从前因为习以为常而漠视的世界,从而获得新的认识。作为初入比较文学领域的初级研究者,应当以本尼迪克特这种态度为学习的榜样,努力探求跨越国家、民族、语言、文化的各种文学之间共通的文心,而不是仅仅囿于狭隘的民族主义,坐井观天地去做文学研究,这也契合了比较文学的学科要求。
(华南师范大学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