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天价中餐”

林玫

一年前，我成功申请到公派项目，不但有机会赴华盛顿大学学习一年，家人也能一同前往。接下来，两岁半女儿的上学问题摆在我和丈夫面前。附近接收三岁以下小朋友的幼儿园都按小时收费，且价格颇高，起步价就要20美元。要是女儿不上学，丈夫只能在家里带孩子。

为了寻找到最佳方案，不管是在公园还是学校，只要遇见带着小一点儿孩子的家长，我们都会去问：你家孩子在哪儿上幼儿园？收多少钱？就这样，我们知道了 NCCP（North City Cooperative Preschool，北城合作幼儿园）。

“合作幼儿园”是兴起于二战后的一种学前教育机构，有营利和非营利两类，NCCP属于后者。无论营利与否，整所幼儿园通常只有一到两位高年资老师。老师负责日常教学，家长们“合作”完成其余全部事务：招生、营运、财务、人事，并轮流与老师“合作”参与教学。

去年九月份开学前接待我们咨询的是一名学生家长，负责收学费的是另一个家长，为孩子们准备点心、照顾教室里的豚鼠和乌龟、安排孩子们做手工和画画、每周清洗幼儿园擦手巾、清点纸张、颜料并负责采购的，也都是不同的家长。

NCCP 每个学生每月学费为50到150 美金，低收入家庭可以申请减免。同类型的公立幼儿园每月学费至少300美金，私立幼儿园则在 2000美元上下。政府对NCCP每年有少量补贴，不足部分则全靠捐款。

之前，筹款全年开放，在各种学校活动的最后，都会号召大家捐款。从去年起，在几位家长的推动下，NCCP 开始尝试取消小型分散捐款，改为组织大型拍卖会一次性解决筹款问题。有孩子在 NCCP 上学的家庭必须参加拍卖会，并承担与一个月学费相等的拍卖任务。要是不愿意或者无法参加拍卖，也可以直接交钱。

早在六个月前，我收到幼儿园的群发邮件，告知大家可以开始为拍卖会做准备了。

三月开始，拍卖筹划小组给大家发邮件的密度明显增加，并开始登记家长准备的拍卖品。

经过一轮轮头脑风暴，我们还是没有头绪，甚至已经做好“大不了交 100美金”的打算，只求完成任务。负责收集班级拍卖品的 Sarah 建议我们，想想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艺。最后，我们决定提供一顿包工包料送货上门的中式晚餐，定价 100 美金。

很快，拍卖会这一天到了。这场拍卖会取名为The Roaring 20's，热闹的二十年代。门票下方有一行小字：建议穿着20年代服裝，不强制。我们没当回事，到场才发现，所有人都按照要求盛装出席，佩戴着带有复古元素的配饰，唯我们例外。

拍卖师Joshua 开始向大家介绍我们带来的“拍卖品”：“为我们制作这份中餐的是一对中国夫妇。他们带来的是六人份中餐，包括前菜，六道热菜和主食，打包送到府上。”

当 Joshua 宣布起拍价 100 美金时，我惊讶地看见全场有三分之一的牌子举起来了——竟然真的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一个普通家庭制作的中餐买单！

然后，Joshua开始喊价：

—— 150 美金！ 200 美金！……300 美金！

一些人渐渐放下了自己的号码牌。作为老牌拍卖师，Joshua加快语速，提高音调，眼神锁定几位大客户。

—— 325 美金！

还有四五个牌子举着。

—— 350 美金！

全场开始鼓掌。我和丈夫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一顿六菜一汤的家常中餐，拍到 350 美金，已经太意外。但等叫到375 美金时，我看见远处还有两个举着的牌子。全场又一次掌声雷动。大家都清楚，这顿中餐目前价钱已经几倍于市场价了，最后的两位买家纯粹抱着为幼儿园捐款的想法在竞拍。

—— 400 美金！

400 美金的价钱报出后几秒，一位褐色头发的老太太在寂静中举起牌子。隔着几张桌子，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卷卷的齐肩短发，垂在黑色披风上。

全场掌声雷动。最终，这顿我根本还没想好该怎么做的六人份中餐，拍出了整晚最高价：400 美金。

拍卖会过去两个月之后，我收到 Dianne 的邮件，她是拍下我们中餐的买家，也是幼儿园一个小朋友的奶奶。一通邮件往来之后，我们确定下四道冷菜、四道热菜和一个汤的菜单。终于，在一个周日的上午，一通忙活之后，我把八菜一汤的午餐烧好打包，开车送去 Dianne家。

摘自非虚构写作平台“中国三明治”（微信号：china30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