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与潘蕙英：唯有相思无尽处

代连华

一

初遇蔡锷将军时，潘蕙英芳龄十九，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容颜姣美，明眸如水，浑身散发着新式女性的活泼气息。虽然潘蕙英出生于乡绅之家，但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她读过私塾，接受过儒家教育，还曾进过洋学堂，这一切造就了潘蕙英独特的人格魅力，以至于声名赫赫的蔡锷对她一见倾心。

虽然是媒妁婚姻，但是相见的瞬间，两人却感到像遇到了旧相识。时任云南总督的蔡锷年仅二十九岁，英俊挺拔，气宇轩昂，脚上是长筒靴，腰挎指挥刀，扬鞭跃马，威风凛凛。在精灵、妩媚的潘蕙英面前，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蔡锷却滋生出无限柔情。只是他已经有了家室，还有一个需要抚养的女儿，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娇柔、秀美的女子，是否愿意在风雨飘摇的尘世间，与他同甘苦共患难。

在绝大多数女孩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情结，潘蕙英也不例外。她曾在心中暗暗描摹他未来夫君的模样，而眼前这个男人，正好与她心中描摹的夫君的形象相吻合，虽然他要随时上战场领兵打仗，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對他的爱慕，叱咤风云、驰骋疆场的男子，满足了她对英雄的崇拜与渴慕，她坚信他是乱世之中能给予她安全感的男人，他也是她此生的依赖。只是选择英雄的同时，也预示着危险如影随形，并且也会聚少离多。但这些外在条件在自己所爱慕的人面前，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一个是乱世英雄饱经沧桑，一个是温室花朵含苞欲放；一个是在枪林弹雨中保家护国的将军，一个是善解人意、聪慧伶俐的佳人。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花前月下，1911年，带着对新生活的追求与渴望，蔡锷与潘蕙英喜结良缘。

二

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却在婚后演绎得如此浪漫温馨。活泼可爱而又不失少女天真的潘蕙英，在成熟稳重的蔡锷面前，仿佛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对他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蔡锷将军则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教她骑马、游泳，偶尔也带她去听戏。

在被宠溺的日子里，潘蕙英这朵含苞欲放的花儿，终于绽放得芬芳而甜美。潘蕙英在享受甜蜜爱情的同时，也开始学习持家之道。

潘蕙英从头做起，从柴米油盐到人情往来，将军府里的大事小情琐碎而繁杂，但她没有退缩，而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生活并不全是阳光明媚，也会有风风雨雨。新婚不久，蔡锷便前往昆明议事，彼时的潘蕙英已有身孕，对娇妻的不舍以及对未出生的孩子的惦念，使指挥千军万马的蔡锷泪湿眼眶。虽然已做好聚少离多的思想准备，但在离别之际，潘蕙英还是心如刀割，她强忍悲伤安慰夫君保重身体。

山遥水阻，而思念却如蝶翩飞，铮铮铁骨的蔡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抽出时间写家书，在那纷繁复杂的乱世间，家书抵万金。夫妻虽然不能常相聚，但书信往来甜蜜胜新婚。随着儿子的出生，潘蕙英变得忙碌起来，对蔡锷的牵挂减少了几分，重心渐渐转移到儿子身上。然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降临在这个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小女子身上，让她瞬间变得孤独、无助而又无所依傍。

三

一九一三年，反对袁世凯称帝的蔡锷将军，被袁世凯骗入京城，时时处于监视之中。寻找脱身机会的蔡锷将军，开始“寻花问柳”不理政事，每天出入北京八大胡同，并认识了当时的名妓小凤仙。于是，蔡锷将军与名妓小凤仙的绯闻慢慢传开，甚至传到远在云南的潘蕙英耳里。

起初，潘蕙英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当真，然而，随着传闻越来越多，她才惊觉，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蔡锷的家书了。难道他真的变心了，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漫漫长夜里，孤枕难眠的潘蕙英，宁愿选择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传闻，也不相信侠骨柔情的蔡锷会移情别恋。然而，就在此时，蔡锷与小凤仙的合影照竟然出现在报纸上。

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曾经宠她如宠孩子般的将军，曾经悉心呵护她的蔡锷，迷失在醉生梦死的风尘里，再也不是那个英姿挺拔、风骨凛然的将军了。

各地小报记者纷纷涌向云南，希望能从潘蕙英嘴里得到他们夫妻反目成仇的新闻，用来娱乐大众，并以此颠覆爱国将军的形象。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面对情变以及确凿事实，潘蕙英却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半句对蔡锷的怨恨与指责。因为在她心里，还残留着最后的希望，但愿这一切只是误会。她一遍遍翻阅此前蔡锷写来的家书，每一封都情深义重、言犹在耳，她不相信他会变心。

有人劝她立即赴京找到蔡锷，当面问个明白；也有人给她出主意，在报纸上声讨蔡锷和小凤仙；还有所谓的律师，为了提高知名度，主动找到潘蕙英，希望能帮她打官司、争家产。

任世间飞短流长，潘蕙英只是沉默着。长久的别离，无尽的相思，早已化为万缕柔情，斩不断理还乱，在她心里，只有爱没有恨，只要他安好，世间就一切安好。

四

一九一六年，讨伐袁世凯获得胜利，风尘仆仆的蔡锷立即赶回家中。此刻，在他心里，不仅有对妻子的愧疚，也有对妻子无尽的思念。愧疚的是，他与小凤仙的绯闻并非空穴来风，但也是形势所逼。

当时，蔡锷被袁世凯骗入京城，失去人身自由，每天只能喝酒逛妓院。后结识了小凤仙，虽然小凤仙是个风尘女子，但是她却决定帮助他逃离魔爪。为了迷惑袁世凯，蔡锷不得不公开与妻子交恶；为了保护妻子和家人，蔡锷不能写信，虽然不忍妻子受到伤害，但是为了国家利益，他还是选择了伤害自己最亲的人。

当蔡锷踏进将军府的那一刻，他还没顾上解释，潘蕙英却欣慰地笑了。心有所属，意有所通，两人紧紧相拥的瞬间，点点相思化作泪水流进彼此心里，那是幸福的泪水。

别后重逢的喜悦还挂在潘蕙英的嘴角、眉梢，然而，又一个消息几乎将她击垮——蔡锷患上了喉癌，不得不远赴日本就医。这一次，潘蕙英没有丝毫犹豫，收拾好行李果断随行，她不想此后的生活里 ，再有离别和忧伤。

等待手术的日子里，蔡锷常常深情地凝望着妻子，从相识到此时，属于两个人的美好时光并不多，长久的离别里，滋生出的只有相思无限。

温婉的潘蕙英强忍悲伤，在纸上写下：“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蔡锷微笑着续写下：“谁言汝风流，知音唯蕙英。”是的，无论世间怎样纷乱，在将军心里，只有潘蕙英才是他的知音。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蔡锷还想教妻子骑马、游泳，看她美丽的容颜宛如花开；如果上天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尽力弥补对妻子的亏欠，把那些离别的日子重新补回来。然而，病魔终究没有放过他，年仅三十四岁的蔡锷，躺在妻子潘蕙英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在异国他乡，坚强的潘蕙英没有哭泣，她剪下将军的一缕头发，轻轻编入自己的发髻里。此后的岁月里，纵然风雨飘摇，纵然颠沛流离，而在潘蕙英心里，蔡锷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五年的婚姻生活，潘蕙英与蔡锷聚少离多，而今虽然阴阳两隔，却相思绵绵无绝期。二十四岁的潘蕙英，虽然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痛失爱人，但却用一生守护着他们的爱情。

唯有相思无尽处。蔡锷与潘蕙英的爱情感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