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愚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本来还有一个版本,在那个版本中,我把男主角写死了。在我写作生涯中,我大概就写过两三次男主角死的,后来我于心不忍,改了结局。(夏沅:这次的男主角是作者自己救的,不是皇后逼作者救的哦!)
如果你不能游过来,那只能是我游过去。
1 得了一种喜欢就想用力表达的病
树人高中有三个传说。
一是化学楼后面那棵菩提树很灵,在月圆的午夜绕树三圈许愿会实现。
二是学神林弗拉高中三年,几十次月考,至今保持各科成绩第一名的变态记录,从未被超越。
三是复读生许明戈,在高三开学仪式上当众宣布,他要申请常春藤盟校。
大家当场笑笑就过了,并不当一回事,因为校长是许明戈的亲叔叔,私下里都不太敢嘲笑他。加上他从初中起就在游泳部游泳,游出一身的腱子肉,又比大部分同龄男生高大半个头,谁敢惹他呢。
除了游泳,许明戈还有几样爱好,其中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林弗拉。
课间休息十分钟,许明戈老爱从隔壁班跑过来,拎起林弗拉前座的同学,跨过椅子反坐着,双手交垫在椅背上,下巴再垫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动不动地看林弗拉做题。
她皮肤白皙,比大部分女生都白,太白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侧脸的皮肤近乎透明,脸上细细的血管都能看得清。睫毛不算很长,眼睛也不算很大,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干净舒服,淡粉色的薄唇近乎刻薄地抿着,从来不笑,脸上也几乎没有表情。
起先,她当他是空气,任凭他那样看她,她只是做自己的习题。
后来次数多了,她多少有点被影响,尤其他泡在泳池里久了,身上、头发上都是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她讨厌游泳,当然也就讨厌那种气味。
她偶尔白他一眼,然后继续做题,她偶尔狠狠地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他偏着脑袋扬起下巴,笑得像个坏家伙:“我是有病,我得了一种喜欢就想用力表达的病。”
旁边有同学用力起哄,林弗拉不会脸红,也不会动怒,她如果没有很好的定力,不可能每科考第一名。
她只是警告他:“我会告诉老师的,校规规定,不能早恋。”
那对许明戈一点用都没有,他笑嘻嘻地摸了摸还有点潮湿的短发,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中:“除非你也喜欢我,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是早恋,顶多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如果一厢情愿也犯罪,这世上人人都是罪犯。”
“你不觉得无聊吗?有那么多的时间,你真该多做习题。”她语气波澜不惊,没有生气,有的只是骄傲和冷漠。
许明戈感叹,这姑娘是个机器人吧,不会生气吗?
他站起来,又露出招牌式的坏笑:“喜欢你这件事,一点都不无聊。”
2 她仿佛一个天外飞星
起先,林弗拉与许明戈并无交集。
两个挨在一起的班,一个是重点班,一个是普通班,他俩一个整日埋头学习,一个整日扎在游泳馆里练习,除了许明戈听说林弗拉是个学习上对自己苛刻到近乎变态的学霸,而林弗拉只在校宣传栏上看到过许明戈获得省级游泳比赛的告示,彼此并无更多了解,直到游泳联赛。
树人高中新建没几年的游泳馆大概是全市最好的游泳馆了,好到很多市县级的游泳比赛都会在这里举行,毕竟树人高中出过好几个奥运会游泳选手。而进入树人高中,就意味着游泳是除了繁重课业之外还必须学习的运动。
这个临海多台风的城市,历史上还爆发过几次特大水灾,每年开学,校长在升旗台上致辞,除了希望学生们能努力学习、追求知识,末了,一定要加一句:“学会游泳也很重要。”
林弗拉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游泳,她想远离任何有水的地方,大海、湖泊、池塘,甚至是装满水的浴缸。
偏偏这个临海的小镇,从她房间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大海,每年台风季,波涛汹涌,高高掀起的海浪带过来的水雾,像铁板一样拍击在窗户上,让她整夜难眠。
从家到学校,还要步行穿过一段长长的沿海堤坝,为防台风海浪,堤坝下堆着密密麻麻的石头,涨潮退潮,螃蟹在石头间爬来爬去。
夏季的时候,若房间窗户忘记关了,书架上的书很快就会长霉。
每到周末,有大太阳的日子,林弗拉就会把书都搬到楼顶去晒,然后她搬张藤椅,躺在椅子上,随手翻着一本她爱的马尔克斯或博纳科夫的书,跟她心爱的书籍一起共浴日光。
就算这样晒太阳,她的皮肤还是白得可怕,对于在海边生长的孩子来说,这太不正常。从小她就是人群中的异类,他们给她取各种各样的外号,不过都离不开白字,最常用的是“白骨精”,因为她还很瘦。
她在几所高中的游泳联赛上,作为颁奖学生代表,竟然在异常喧闹的游泳馆的观众席上睡着了,以至于要给许明戈颁发奖项时,学生会的人到处找她,直到有人指着观众席上盖着一本《三体》睡觉的她大喊一声:“她在那里!”
许明戈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她慵懒地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厚厚的书籍,马尾因为橡皮筋突然断掉了,头发披散在身后也不理会,随意地伸手抓抓额前的发丝,发丝如瀑在指尖倾泻,她没有一点慌张失措,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明明她穿著宽大的校服,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树人高中的学生无异,但她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天生深棕色的头发松松散散地散开,还有天生偏淡的瞳孔,不苟言笑的淡漠模样,在人群中那么突兀、那么游离。
从来不乏学妹喜欢的许明戈,情书、礼物收到手软的许明戈,在林弗拉走过来的那一刻,仿佛一个天外飞星,闯入他荒芜的领地,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3 以前怎么没发现,林弗拉那么好看
许明戈跟游泳队的兄弟讲起林弗拉:“以前怎么没发现,林弗拉那么好看。”
兄弟们不置可否:“除了皮肤白,哪里好看?校花姜子怡才叫好看。”
男生们的审美啊,美丽的女生总是要有水汪汪的、无辜的大眼睛,要像小鸟一样柔弱无骨,要有开朗爱笑的脸蛋。
这些,林弗拉统统没有。
她单眼皮,眼神凌厉,瘦,但比大部分同龄女生都高,几乎不笑。
游泳课林弗拉常常缺席,她成绩好,给学校赢得了无数知识竞赛的荣誉,受学校宠爱优待,学校不怎么追究她的体育成绩。只是,临近毕业,校领导找到她,委婉地表示如果她要申请美国常青藤盟校的奖学金,体育,尤其是游泳,需要达到学分标准。
“一个以游泳出名的学校,如果优等生不会游泳,说不过去,是不是?让咱们学校游泳最厉害的学生教你,很快你就能学会。”
于是,每周五放学后,林弗拉都到游泳馆报到。
放学之后是游泳队的练习时间,泡在水里的大部分都是男孩,他们只穿着四角泳裤,像飞鱼一样扎入水里,游得飞快,水花四溅,啪嗒啪嗒,欢快得像海洋纪录片里的海豹。
林弗拉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女生泳装,保守的、黑色的、沉闷的,衬得她的肌肤更加苍白,身子更加修长。
“嘿,林修女。”有男生走过去,不怀好意地吹口哨。
林弗拉站在波光荡漾的泳池前,站在距离泳池一米远的地方,看着蔚蓝的池水,嗅着她讨厌的消毒水的气味,一颗心渐渐地往下沉,脸色更加苍白。
许明戈呢,抱着胸站在旁边,极有耐心地看着她处于崩溃的边缘,云淡风轻地说:“下去吧,又不是油鍋,有什么好怕的?”
林弗拉攥紧拳头,两眼一闭,像根木头一样往水里跳。
池水淹没她时,她用力挣扎着,以一种外人前所未见的滑稽惊慌的姿势,奋力挥舞着手脚,水花四溅。
许明戈蹲在泳池边哭笑不得,大声提醒她:“你站起来试试看,一米深的水位,淹不了你的。”
林弗拉停止挣扎,在水中站起来,水位果真只到她的腰部上一点,在周围人忍俊不禁的表情中,她红了脸,怒瞪着许明戈。
她后来才知道,许明戈为了教她游泳,专门让游泳馆把浅水池这边的水位放到一米深,儿童标准。
4 如果她要奔赴战场,他一定誓死追随
结束后,许明戈等在游泳馆外面,跟在林弗拉的身后问:“喂,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游泳啊?游泳真的很不错,在水里的感觉很棒,要是海啸,还能……”
林弗拉冷漠地打断他:“无知,要是海啸真的来了,会游泳也不一定有用,海浪席卷而来的杂质,比如木块、铁片,就能瞬间要了你的命。”
“学霸就是学霸,我服了你还不行吗?”许明戈投降。
她走路很快,步子迈得大大的,像是要去奔赴战场,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许明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适当拉开一点距离,望着她挺得笔直的、单薄的背,想着如果她要奔赴战场,他一定誓死追随。
迎接她的也确实是一个战场,每个家庭都有可能演变成那样的战场。
虽然许明戈与林弗拉家隔了大半个小城,但很久以前,许明戈就听说了林家发生的灾难,那场灾难导致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
在那场灾难中,林弗拉的双胞胎妹妹和她的母亲,双双溺水身亡。
夕阳的余晖照在堤坝上,平静的海面像微风拂过的金色平原,许明戈望着林弗拉的背影,恍然大悟,这就是她不喜欢游泳的原因!
她讨厌大海,讨厌水。
林家那栋豪华的临海小别墅门口,停着林父那辆进口黑色轿车,车子边站着一袭红裙艳艳的浓妆女子,林父从香港带回来的漂亮女人,几乎整个小城都在议论她。
许明戈看见,林弗拉快走进去时攥紧了拳头,不回应女人试图讨好的招呼,也不看那女人一眼,大步走进房子。
正把行李搬进后备厢的林父对着林弗拉的背影喊一声:“弗拉,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不懂叫人,下一次我们从香港回来,你就得叫乔阿姨一声妈妈。”
林父回头看到推着自行车的许明戈,稍稍皱了眉头,问他:“你是谁?”
许明戈堆着笑脸,扮演着礼貌乖巧的好孩子:“叔叔好,我是林弗拉的同学,学校让我教她游……”
他话没说完,只见林弗拉又推开门冲出来,冲着她父亲大喊:“我只有一个妈妈,她死了!”
“弗拉!”林父脸上腾起怒气。
“没事,没事,这种事情,她需要时间适应。”红裙女人笑着安慰。
许明戈看着林弗拉往不远处的海堤跑,他慌张地与林父作别,追了出去。
他想,在这场“战争”中,如果她是逃兵,他也要在她身后掩护。
天色渐渐暗下,靛青色的天空和海面风平浪静,许明戈在最远的海堤一角找到林弗拉,她那消瘦细长的身影,像随时要飘到海里、飘到空中。
扑通一声,动静惊吓了林弗拉,她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到已经跳入海水的许明戈在朝她招手,笑得像个傻瓜:“你信不信,我可以潜很久很久。”
话落,他已经潜入水中,只剩荡漾的水波,海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5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林弗拉望着水面再无动静,暗自数着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许明戈没有浮上来。
第四分钟,她一颗心像被人用丝线拉扯,逐渐紧绷,天色越来越暗,海水下的能见度几乎为零,除了逐渐变成青黑的海水和天色,她什么也看不到。
第五分钟,她再也忍不住,对着水面大喊:“许明戈,你快上来!你不要命了吗!”
水面还是没有动静,平静得像一块黑布将人裹挟。
林弗拉的心跳到嗓子眼,她趴下去,一边用手拍打水,一边喊:“许明戈!许明戈!”
在她站起来准备跑去找人求救时,水面晃动中,许明戈从水里浮上来,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咧开嘴笑:“我潜了多少分钟?”
他不知道他在水下的时间里,岸上的林弗拉发生了什么。
于是,看着林弗拉那张渐渐涨得通红的脸,布满难以形容的愤怒和委屈时,他慌了:“欸,林弗拉,你怎么了?”
林弗拉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走。
许明戈爬上岸,拎过地上的书包,浑身湿漉漉地追过去,紧紧追在她身后想问个清楚,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你到底怎么了?”
走出很远的林弗拉忽然停下,她紧紧攥着拳头,路灯不知何时已亮起来,昏黄的光线照得她的影子长而纤细,她声音有些喑哑地说:“许明戈,你以后,不要再這样了。”
“我,我怎么了?”许明戈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他又等了许久,才听林弗拉的声音如缥缈的风传来:“我妈妈和妹妹,我就是那样看着她们沉入水里,再也没能浮上来……”
她的语气那么轻,轻得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的情绪,但许明戈觉得有座大山向他压来,遮天蔽日得让人窒息。
作为一个听众,他已经感受到如此沉重,于林弗拉,那又是生命中多么难以承受之重?
望着林弗拉走远的背影,许明戈想,如果这一刻他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那么,他们之间就算完了,今后这狠心的姑娘也许不会再搭理他。
对着她倔强而纤细的背影,他喊了出来:“你应该试试,在水下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很小很小的时候,许明戈就发现了这个办法,只要他跳入水中,那水面上很多嘈杂的、糟糕的事情都能被隔绝在水面上,他在水中可以获得安心。
可惜,林弗拉没有回头。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没有在游泳馆出现。
心不在焉的许明戈,在学校预赛中游出倒数第一名的糟糕成绩,教练警告他几次,他还是没放在心上,整颗心都被林弗拉那张决绝的脸蛋占据了。
暑假前,许明戈被独自留在游泳馆练习,他在空荡荡的泳池里游过来又游过去,不知停歇,很快就要放假,整个暑假他都要在外省参加比赛,他心里也空荡荡的。
最后从水中浮上来时,他看到林弗拉就站在泳池边,抿着唇对他浅笑。
幻觉,一定是幻觉,在他想要重新沉入水里之前,他听到林弗拉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在水里能忘掉很多事情?”
6 他确实值得被人喜欢
夏天结束之后,许明戈成了整个小城的英雄,他在外省的全国青少年游泳锦标赛中获得冠军,被省游泳队相中,直接招了过去。
林弗拉也成了树人高中的英雄,她成功地被普林斯顿大学录取,十月份要去报到。
从外省回来之后的晚上,许明戈放下背包就跑去林弗拉家,却在路上遇到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敢看她:“我,我正好经过这里,好,好巧啊……”
借口也是很失败的,但林弗拉意外地笑起来,她一笑,犹如梨树花开,犹如春风拂面,仿佛连咸湿的海风也变得香甜,许明戈有些看呆了。
两人站在堤坝上久久相对无言,海浪轻轻地翻涌,路灯亮起来,不知是飞蛾还是什么虫子,在灯罩下不停地舞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在许明戈听来也极美妙。
林弗拉抬头看一眼那虫子,跟许明戈道谢:“谢谢你教我游泳。”
她能顺利被录取,有他的功劳,就在暑假前的那半个月,他教会了她游泳。
她不再怕水。
“没,没什么,我应该的。”许明戈傻笑起来。
“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林弗拉问。
放假之后的学校像座空城,清冷阴森。
许明戈心里有点发毛,但看着林弗拉翻过围墙熟门熟路地进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翻过去。
这晚有月无星,大大的月亮悬挂在天上,照得地面像降了一层霜。
林弗拉像在园子里散步,慢悠悠地前行,心情看起来不错,她的手轻轻背到身后,开始跟许明戈讲述她的童年。
她说她母亲过去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学校放假的时候,母亲会带她和双胞胎妹妹过来校园里游荡,放假后的校园是她们母女三人的游乐场。
她说她母亲是个很有趣的人,充满童真。
“那天是我和妹妹打赌,看谁能游得远,妹妹游得比较远,妈妈先救了我,然后……”
银白色的月光照亮大地,夜色沉静,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中。
许明戈恨自己语文没学好,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不能借用典故,也不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只是该死地沉默着。
他知道,一个人愿意讲述往事,表示她已经好多了。
两人走到化学楼后的那棵菩提树,许明戈想起那个绕树许愿的传说,见林弗拉已经绕着树边走、边喃喃地念着什么。
许明戈仔细听,那声音如沉重的潮水——
“愿我顺利被普林斯顿录取[前面不是已经录取了吗?怎么还要祈祷呢],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他望着她,突然觉得两人这么近,又那么远。
林弗拉朝他招手:“许明戈,你也来许个愿。”
一道手电筒的光扫过来,假期巡查教学楼的教导主任的恐怖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像石子投入水面,许明戈还来不及绕树三圈,他拉过林弗拉的手,在月光下飞奔。他的心愿却响彻胸腔:愿林弗拉能忘却所有悲痛,快乐每一天。
他们翻过围墙,穿过种满防风树的街道,跑过海堤,直到学校再也看不见了,弯下腰来喘气,然后哈哈大笑。
林弗拉许久没这么笑了,她抬头看着许明戈那张青春洋溢的帅气面孔时,脸微微地发热。
她怎么不知,树人高中有很多姑娘喜欢他,而他确实值得被人喜欢。
他们都知道,他们有截然不同的道路要走。
“再见,朋友。”林弗拉朝许明戈微笑,他们在海堤上作别。
那条回家的海堤小路,林弗拉走了无数遍,没有那一次像这晚这么漫长。
快到家时,她下了决心,转身跑回去找许明戈,却看到他和校花姜子怡站在他们之前站的地方,姜子怡忽然牵起他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跑。
林弗拉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手心仿佛还有他片刻前牵她留下的温度,不过是片刻前的事,怎么这一刻像度过了许多光阴和春秋。
她回来是想跟他说:保持联系。
7 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
他们确实也有保持联系。
在信息发达的年代,联系一个人很容易,但要说什么很难。
刚到美国上大学,人生地不熟,林弗拉花费很多精力适应、融入同学之中,而她用的办法是游泳。她加入冬泳社团,交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异国朋友。
但朋友再多,也比不过许明戈这个好朋友,是的,在往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了解对方大部分事迹。
林弗拉知道许明戈最后也没跟姜子怡交往,高中毕业后,他作为体育生被浙大录取,进了省游泳队,因为颜值和身材好,在国内小有名气,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喜欢搞怪做鬼脸。
每次比赛拿了好名次,他总是对着镜头说:“朋友,我知道你在看哦,我是不是很帅?”
电脑前的林弗拉就笑得前仰后合。
那年普林斯顿有个项目,林弗拉去印度做义工,同去的荷兰学弟疯狂地追求她。也不知道他看上她什么,浪漫又温柔的混血男生,让她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她多次跟许明戈讲起荷兰boy——
“他长得很像年轻时的小李子。”
“他小提琴拉得特别好,家里是音乐世家。”
“他母亲也去世了,他说起他母亲总是哭,让人心疼。”
末了,许明戈会在那头说一句:“我觉得,朋友啊,你喜欢他。”
在普林斯顿的最后一年,许明戈去美国参加比赛,赛场设在天使之城洛杉矶,林弗拉请假去看比赛,荷兰学弟打着保护她的口号死皮赖脸地跟着,两人横穿整个北美洲,从最东面的新泽西州飞到最西面的加州。
这些年里只要能看到许明戈参加的比赛,林弗拉一次不落,有一年甚至从美国飞到法国去看,她总对许明戈说:“朋友,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
许明戈已经决定,如果这次比赛他能获得前三名,他一定要吻林弗拉。
爱情能让人变成永动机,许明戈游出他历史最好成绩,他看着显示屏上显示的名字,激动地拍打着水面,在全场雷动的欢呼声中,抬头去寻找林弗拉。
观众席上,林弗拉和荷兰boy兴奋地相拥在一起,然后,那荷兰boy捷足先登,吻了她。
比赛结束后,林弗拉给许明戈发信息:“你去哪了?不是说要一起吃饭?”
许明戈坐在机场候机厅,队里给他们放假三天,他却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都是陌生面孔,他回复林弗拉:“我家里有事,要赶回去,下次见,朋友。”
林弗拉站在空旷的街道上,就在刚刚,她明确地拒绝了荷兰boy,那个吻于她,什么都不是。她来看比赛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许明戈能获得前三名,她就跟他告白。
她知道他一定能成功。
她发信息给他:“朋友,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我想要你做我男朋友。”
但那条信息在下一秒,被颤抖的手指撤回。
她还没准备好,要回到那片土地,她闭上眼,是一片漆黑。
8 昨日与今朝
两年后,英国英吉利海峡,参加完耐力游泳比赛的选手正在接受采访,其中以一张中国面孔最受人关注,他是五十年来第一个在游泳方面破纪录的中国人。
外国记者问他:“XU,你两年前还是专业的游泳选手,擅长百米蝶泳,你是怎么突然转到户外耐力游泳这个项目的?是什么支撑你游了这么久?”
英国的天气永远都是阴沉沉的,今日却少见地放晴,万里无云。
记者等了许久,不见许明戈说话,只能换个话题:“你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创造了历史,今后还会继续游出更好的成绩吗?”
“不了。”许明戈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头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我已经证明。而支撑我游了这么久的是一个人,她无法游过来找我,那只能是我游到她的身边。”
远在非洲肯尼亚工作的林弗拉,跟团队深入草原拍摄,有两个月没有与外界联系。她回到营地那天,荷兰boy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飞奔而来,两年前那个吻之后,他们没有闹掰,成了好朋友和好同事。
荷兰boy激动地用他学了半吊子的中文说:“Fiona!那个XU,他被采访了,他游过了英吉利海峡,他太棒了!”
林弗拉看到视频上许明戈的那张脸,听着他对着镜头说的话——“她无法游过来,那只能是我游到她的身边”——眼眶突然红了。
他好像又回到高中时期像鲸鱼的男孩,那个让她再次下水的男孩,告诉她水下的世界很平静,告诉她在水里能获得安宁。
她知道自己这些年在沙漠和草原奔波的原因,她还是没有完全走出水的阴影。
如今她知道她必须与过去和解,否则,她将失去最好的爱情。
她抓过手机,拨通许明戈的电话号码:“笨蛋,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每次见面,我都要你保持联系吗?因为丢了谁,我也不想丢了你。”
许明戈在那头说:“弗拉,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跟你告白过,只是你忘了。”
林弗拉打电话的时间里,一边打开航空公司的网页:“我没忘,你说喜欢我这件事一点都不无聊,我记到如今,不知还有没有期限。”
许明戈淡淡的笑声传来:“期限是一万年。我现在在迪拜转机,三个小时后抵达内罗毕,我已经做好一辈子住在沙漠里的准备了。”
林弗拉被他逗笑,鼠标在机票上点了确认:“你取消航班吧,这一次,换我去找你,我不用游的,我可以飛到你的身边。”
她很快乐,她终于彻底从水里浮了上来。
编辑/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