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达明
他,从花园走过。一只小麻雀,嘴角带着鲜嫩的黄色,在这深秋的早晨,紧张而又兴奋地看着他。
相隔了十来米,他停下脚步,也像它一样紧张又兴奋地看过来。因为,这样深秋的时节,这只准备练习飞翔的麻雀,内心一定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走过,还是应该停下来,但他,只是那样站着,站在小小的麻雀面前。
此时,花园的一角似乎有了两只麻雀。
那麻雀看他不动,也不知是前进好还是后退好,也像他一样逡巡着。
最终,它还是在望着他的时候,采取谨慎的态度,一步一步,向后退,退到一丛绿篱下的空隙处。很显然,它对此处地势十分熟悉,觉得有安全感。
“怎么了?”他忍不住小声说出口来,“你紧张吗?”
“有点。”那麻雀竟然会说话,但他并不吃惊,继续听它说下去,“有点像你当年上台演讲一样。”
他开始吃惊起来:“我当年上台演讲?这个你也知道?”
“当然,我们的父母常拿你的例子来讲给我们听。”它说得极其淡然,像讲一个过去的故事。
如今,他早已过了害羞的年龄,只是有点意外,便不解地问:“你们的父母怎么讲我呢?”
听他这么问,那小麻雀似乎多了几分勇气,走出绿篱,扭着头,看着他说:“我们父母说不要怕,第一次演讲的时候都会紧张,就像仲君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时候,他也紧张,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等有过这样的经历,心理才会渐渐地成熟。如果有机会,大家可以去问一问仲君。不想,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了。”
“是啊。”他奇怪,它们对他的经历那么清楚,于是不得不说实话,“的确如此。当时我只觉得两眼一片茫然,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大脑也空了,嘴巴似乎长到了别人的脸上。”
“哦。”小麻雀惋惜地应了一句,接着又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是我的一个老师走到我的身后,他说一句,我说一句,才收了场。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原来是这样。”
“是的。”
有了这个短暂的交流,他们之间的戒备似乎消除不少。小麻雀拍了拍翅膀,颤抖着声音问他:“仲君,那今天能不能请你也帮帮我呢?”
“帮你,帮你什么?你在练习飞翔呀,这我怎么帮你?”他不解地问。
“不是,不是练习飞翔,我是在练习演讲。”小麻雀说着收起翅膀。
“演讲?你是说演讲?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啊!”他吃惊地问。
“我想找找你老师的感觉。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你现在一定不紧张了,我要像你现在一样,就可以了。”小麻雀轻松地说。
他听了,倒笑了,似乎又要回到自己的童年。心想,现在,和一只鸟回到童年也没有什么不好,便笑笑,点点头,轻松地说:“好的。”
听他说完,它便向前走了几步,而他也向前走了几米,然后转过身来,让小麻雀在自己的身后。面对着那片正在转黄的空旷的花园,还有绿色的草坪,他感到异常亲切,似乎不再是当年那片黑黑的头颅,只是不知道,身后这只嘴角发黄的小麻雀会带着他说些什么。还好,心里倒坦然,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无所谓了。
“那我们就开始好吗?”小麻雀又靠近了些问他。
“好的。”他轻松地回答道。
“大家好—”
“大家好—”他笑着,尽量模仿小麻雀声音。
“很高兴今天能站在这里。”
“很高兴今天能站在这里。”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
“让我们练习演讲—”
“让我们练习演讲—”
“我们要以仲君作为榜样。”
“啊。”他有些吃惊,转过头来说,“你天都这样用我来练习吗?”
“是啊。”它倒显得十分平静,抬头看他继续道,“你现在不是做了大学教授吗?”
说完,他俩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