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春[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89]
目前美国生态批评中的跨学科研究呈现出地球科学、生物科学与科学技术视域,相应诸种研究成果对于中国学界相关问题具有借鉴价值与启示意义。
纵览当代美国生态文学批评的自然科学转向的诸种维度,可以发现地球科学、生物科学与科学技术是此时期美国生态批评中的三种重要观照视野与发展空间。
首先,针对美国生态批评中的地球科学取向而言,美国生态批评的地球科学视域及其相关批评实践是美国生态文学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地球科学是以地球系统的过程与变化及其相互作用为研究对象的基础学科,不仅研究地球本身,而且研究与地球相联系的外部宇宙。基于此,美国诸位生态批评家主张以地球为本研究文学,进而依托地球科学的考察视角与方法开展了相关研究。例如,曾任美国文学与环境研究协会会长的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英语系厄休拉·K.海斯(Ursula K. Heise)教授,兼任该校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其专著《地方意识与星球意识:环境想象中的全球》旨在挑战既有的本土环保思想的偏颇与局限,将生态文学批评提至“全球的高度”,综合剖析了美国本土的环保主义思想与全球的环保主义思想之间的关系。该书通过针对1960年之后欧美诸种具有典型生态意识的诗歌、小说与电影文本的解读(包括唐·德里罗的《白噪音》、理查德·鲍威尔斯的《收获》、克里斯塔·沃尔夫的《意外:一天的新闻》与加布里尔·沃曼的《笛声》等),系统且深入地辨析了环保主义、本土情结、田园意识、启示录叙事、文化认同以及全球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基于此,鉴于生态危机、工业和技术风险、全球气候变化等危机态势早已将全球紧密相连,海斯提出了“生态世界主义”的概念,主张将环保主义与生态批评置于生态危机理论的整体框架中予以考辨、将生态批评与环保主义的发展趋势和运思路径同全球化、跨民族主义以及世界主义予以统观,呼吁以世界主义的视角代替本土思维,依托生态、文化、政治以及美学等维度重新展开对于星球的诸种想象。
其次,依据美国生态批评中的生物科学取向,美国在此领域的相关研究不仅相应视角、方法等层面可谓独树一帜,而且有关批评实践的学术成果颇为丰厚。生物科学旨在研究生物的结构、功能、发生与发展的规律以及生物与周围环境的关系,是研究生命现象与生命活动规律的科学。鉴于此,美国诸位生态批评家倡导人应当在生物系统中承担应有的责任,进而主张文学研究应参证由动物、植物与微生物等共同构成的整体生物体系。例如,美国生态批评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斯科特·斯洛维克(Scott Slovic)是内华达大学英文系教授、《文学与环境跨学科研究》(ISLE )期刊主编、生态文学研究国际组织“文学与环境研究会”(ASLE)创会会长。他在其专著《走出去思考:入世,出世及生态批评的职责》中坦陈,作为生态批评家,走出去思考是一种馈赠,伴随而来的是无以回避的有关“生态批评的责任”。基于此,该书题为“动物与人——赏析兰迪·马拉穆德的《诗性动物与动物灵魂》”的部分,针对具体文本阐述了人作为和多种生物体共生的群体动物与他类物种之间的诸种复杂关系。又如,美国生态批评领域的开拓者之一格伦·A.洛夫(Glen A.Love)认为,生物学是众多自然科学门类中与人类相距最近的一门学科,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天然连接点,因而也是堪称与人类生活始终保持恒久且重要关系的学科。基于此,他的《实用生态批评》被视为美国学界的第二波环境公正生态批评的代表作。他宣称虽仍宣讲与实践细读的优点且关注修辞与风格,但在语境与自主的整体等问题层面与瑞恰兹分道扬镳。该书通过与第一波生态批评开展对话,彰显了生态批评的跨学科特质,建构了基于达尔文进化生物学取向的生态批评范式,其中不仅创建了生物学取向的生态批评理论,而且运用该理论重审了若干经典文学门类、作家及其作品。
再者,美国生态批评中的科学技术取向展现出美国相关批评体系中的科技向度及其与文化之间错综复杂的多元关系。鉴于科技至上论对生态危机的负面影响,美国的生态批评重审科技文明对于生态环境的双重影响;基于人类的长远利益与内在需求,倡导科技运用人性化、环境创造有机化以及人类发展整体化。例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科学、技术与社会课程凯南荣誉退休教授利奥·马克斯(Leo Marx)自称是技术史学者,获哈佛大学美国文明史博士学位后长期从事有关美国19世纪和20世纪技术与文化关系的研究工作。他的专著《花园里的机器:美国的技术与田园理想》立足生态批评维度考察了美国本土语境中技术与文化之间的交互关系。该书表明,“机器”代表着工业和技术、“花园”代表着美国田园,而“花园里的机器”则指涉以铁路为代表的工业和技术闯入工业革命以前的乡村美国。纵观美国文化中田园观念的发展史,“机器在风景中出现很久以后,田园理想仍然在这般情感的幌子下发挥作用。它使国家能够在全力以赴追求生产力、财富和权力的同时,继续把乡村幸福定为自己的目标”①。由此可知,美国的田园理想是介于自然与文明之间的“中间风景”,体现的是全新的、专属于美国的、后浪漫时期的以及工业版本的田园理想。对此,应既不坚持也不放弃,予以重新界定。基于此,该书通过探讨“花园里的机器”在霍桑、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梭罗、菲茨杰拉德等作家文本中的展现方式及其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和杰弗逊的《弗杰尼亚纪事》等具体文本中的呈现效果,揭示了融于自然的和谐田园理念与囿于机械的工业文明观念之间的诸种矛盾与冲突。该书的相关研究在一定程度与特定层面推动与促进了美国生态批评有关科学、技术与文化之间互动关系的研究以及相应研究领域的形成与拓展。
美国学者所从事的生态批评的自然科学向度不仅展现出独特的历史脉络、现实状况及其未来态势,而且呈现出特有的学术渊源、理论取向、方法抉择与批评实践。立足国际学界而言,针对美国生态批评中的自然科学取向的全面梳理与综合研究,通过透彻的剖析、相对公正的价值定位与正本清源的重新阐释,可以检视既有研究中存在的某些误区与限域,丰富与发展相关研究,从而不仅有助于汲取美国相关研究的丰厚资源与丰富经验,而且有利于促进基于世界语境对于相应成果予以关注与认知。此外,面对全球化逆流、后真相时代等倾向,美国生态批评领域基于自然科学维度对于相关问题的研究与阐释无疑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例如,海斯在其《地方意识与星球意识:环境想象中的全球》中明确指出:“坚持世界主义视角的生态批评的任务是:理解和评价这些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发挥作用的机制,以唤起人们对全球绚烂多姿的生态想象。”②又如,洛夫倡导,对于依托世界语境的各国生态领域来说,“我们目的旨在实实在在地开启一种更具生物取向的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关注之间的关系的生态批评对话”③。
依据中国学界来说,新时代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的新常态下,越来越多的学者投身于有关生态批评的诸种研究领域之中,针对诸种重要理论与实践问题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论述。针对当前中国学界的生态研究而言,客观认知与合理汲取美国生态批评中的自然科学取向的优秀研究成果无疑有利于国内相关研究的常态与长足发展。由此,考察美国生态批评领域的跨学科研究特别是自然科学维度研究的状况及其相关成果,有助于促进中国学界重审自我与他者,开展双向认知与价值确立,积极参与世界性生态问题的共同探索,增强中美乃至国际学界在相关领域的沟通与互动,拓宽与提升当下国内相关研究趋向纵深发展的视野与水平,从而力争促进中美及国际生态批评领域的积极互识与有效沟通。
综上所述,美国生态批评中的自然科学维度及其相应批评实践与相关成果对于当前全球,特别是中国的生态批评具有正负双重影响与特有借鉴意义。一方面,美国生态批评的地球科学、生物科学与科学技术取向及其相关理念与批评实绩对于国际生态批评领域的相关研究具有独特贡献与提升作用;另一方面,美国的相应研究理论与实践中的诸种限域与偏颇对目前生态研究领域的良性发展也形成了诸种误导作用与负面影响,因而理应予以客观与合理的重审、反思、批判与汲取。
① 〔美〕 利奥·马克斯:《花园里的机器:美国的技术与田园理想》,马海良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65页。
② 〔美〕 厄休拉·K. 海斯:《地方意识与星球意识:环境想象中的全球》,李贵仓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5页。
③ 〔美〕 格伦·A.洛夫:《实用生态批评:文学、生物学及环境》,胡志红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