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
【内容摘要】本文从“左”“右”、理论和历史的角度深入剖析了当前新闻学的学术生态,认为新时代新闻学的总体形势还不容乐观,任务之重,挑战之多,考验之大,前所未有。
【关键词】学术生态;“左”;“右”
新时代的突出标志,自然体现于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意识形态方面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涉及新闻、宣传、舆论、文艺、网络、高校等广泛领域,密度之紧凑,力度之强劲,思想之新颖,都堪称前所未有,从而也拨开了迷雾,矫正了方向,使思想文化领域的局面为之一新,让马克思主义的旗帜高高飘扬。但总体形势还不容乐观,任务之重,挑战之多,考验之大,也同样前所未有。“十九大”之后公映的影片《无问西东》就是一例,正如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孙柏公开撰文指出的:
影片完全被一种个人主义的贵族精英意识所笼罩, 而且充斥着乏味无聊的人性论和美国式的普世主义。中国的救亡、革命、民族解放和社会主义事业, 无论谱写了什么样的历史篇章,如果不能归置到这普世主义的“真实”里面便无以自立;而与之不相契合的种种, 既然不符合那种精神的本质,则大可以尽数删蔽。
特别是发生在毛泽东时代的那个故事段落,彻底暴露着影片创作者对历史的无知,以及基于这种无知的对那个时代的诬蔑。①
究其原因,一是数十年的“一手硬,一手软”,导致乱象丛生,一时积重难返;二是自上而下一批鲁炜式的“政治两面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三是秦天将军点到的真傻装傻的“开明绅士”②,爱惜羽毛,花拳绣腿;四是学术底线分崩离析,学术生态普遍变异,乃至再好的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化的思想种子,都越来越难以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正如数十年来自然生态、政治生态遭到严重破坏,一朝一夕难以修复一样。这里仅从新闻学的学术生态角度,探讨一下新时代新闻学的形势和任务。
不言而喻,一切学术都得尊奉一个基本前提或底线——摆事实、讲道理。马克思主义的说法是历史与逻辑的有机统一,自由主义文人胡适的说法是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钱乘旦甚至直言:“学术研究来源于事实、植根于事实、服务于事实,最终又接受事实的检验。判断一项学术研究的价值,不在于它依据了多少书本,而在于它依据了多少事实;衡量一项学术成果的水平,不在于它引用了多少文章,而在于它是否符合事实。真正伟大的学术成果都是在事实的启示下深刻认识了事实,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的过程中出现的……离开事实,既无所谓理论、更无所谓创新。”③用周恩来的话说,只有忠实于事实,才能忠实于真理。④也就是实事求是。而面对这个基本前提,如今的学术生态却似化用的《好了歌》:世人都晓求是好,唯有其他忘不了,朝朝暮暮说求是,待到求是就忘了。既然求是的土壤日益板结,那么真知、真理的食粮又如何生长?“这个世界充斥了太多‘神仙’的说教,而我们已经很难听到‘英特纳雄耐尔’的歌谣。”⑤下面举一反三,具体看看这个问题。
一、“左”“右”之辨
如今主导新闻学术话语的思潮,往往要么“去思想化”“去价值化”“去历史化”“去中国化”“去主流化”,要么一事当前,不看事实而看“左”“右”,不讲道理而讲“左”“右”。
令人费解的是,拿着“左”的帽子乱扣的大人先生,又貌似从不承认、也不敢承认“右”。没有“右”,何来“左”。如果谈论“左”“右”问题,那么至少需要厘清学术判断与政治判断。就学术判断来说,“左”的问题在于认识超前于现实,即激进。如20世纪50年代从中央到地方的一些领导人,一时头脑发热,无视生产力普遍低下的现实,急于追求超英赶美的理想,是为“左”。与之相反,“右”的问题在于认识滞后于现实,即保守。如当代中国与世界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些学人的思想还顽固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的新启蒙水平,包括三权分立私有化、普世价值国际化,正如黄纪苏描绘的原地踏步,踏出的深坑快把自己活埋了⑥,或如法国波旁王朝的复辟贵族“什么都没有学会,什么都没有忘记”,是为“右”。1955年,毛泽东在中共七届六中全会上说:“什么叫左倾?什么叫右倾?好像妇女生娃娃,七个月就出来,就是左了。过了九个月不准出来,就是右了。”作为学术判断,“左”“右”之分无非如此。在这个意义上,温铁军的表白正体现着王蒙所谓“求学问是”的精神:我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而是實事求是派。
就政治判断来说,我们反“左”、防“左”, 是打引号的“左”,也就是“极左”,如王明路线,如“四人帮”。事实上,从马列主义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从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到毛泽东、邓小平、习近平,从鲁迅为旗手的新文化到新中国一代新闻学家甘惜分、王中等,无不属于政治谱系的左翼。如果连这些不打引号的左也反、也防,那么,还有什么马克思主义,何谈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又同反马、反共的墨索里尼、希特勒、东条英机、蒋介石有什么区别。因此,经济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刘国光才说:改革开放奉行中左路线,团结中右,打击极右,防止“极左”。⑦
总之,如果谈“左”论“右”,那么先得区分学术判断与政治判断。学术判断属于事实判断,即学术观点是否符合客观事实,或者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政治判断属于价值判断,即阶级立场、政治立场的问题,或者说为什么人的问题。就此而言,马克思主义自然姓左,社会主义道路同样姓左,共产主义理想更姓左。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
二、理论之辨
近些年,有学者在谈到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思想时,屡屡提到“划分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与法西斯主义新闻观的界限”。这一论断令人费解,依其逻辑,是否意味着共产党领导的共和国的新闻业与新闻学,要么是马克思主义,要么就是法西斯主义呢?⑧
马克思主义怎么同法西斯主义扯到一起了。日寇可以同汪逆勾搭成奸,也能同“蒋公”眉来眼去,而唯独对共产党、八路军必欲除之而后快。同样,第三帝国可与英美暗通款曲(纳粹二号人物曾经飞抵伦敦谋求休战),而对苏联红军布尔什维克必欲斩草除根。除了极端反共的英国丘吉尔、美国杜勒斯等,恐怕没有谁会把马克思与法西斯联系在一起。当今之世,更没有哪个政党、组织或团体,愿意把法西斯恶谥扣在自己头上。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期间,《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就子虚乌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纷纷鼓噪,助纣为虐,酿成人类新闻史上一大丑闻,也没有谁指控他们是法西斯主义新闻观。无独有偶,就在2018年4月,美英法又以所谓使用化学武器之名,在既没有联合国授权,又没有独立调查结论之际,再次悍然对主权国家叙利亚实施军事打击。即使儿童都清楚“狼与小羊”的强盗逻辑——“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而欧美媒体又毫无悬念地遵循这套逻辑,全然不顾一向自诩的所谓“新闻专业主义”,同样又有谁说他们是法西斯主义新闻观呢?不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就是法西斯主义新闻观,这套莫名其妙的逻辑从理论到实践,从历史到现实,从中国到世界,从来不存在、不成立,这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
三、历史之辨
方大曾是谁?放在几年前,干新闻、学新闻的没有几人听说过其人其事。神奇莫测的是,随着一股不知所来何自的虚火不断升温,越炒越热,不旋踵间方大曾就从无籍籍名变得声名鹊起,一跃成为中国新闻界的旷世奇才,迅速攀上名人排行榜的“奥林匹亚神庙”,不仅与范长江比肩,与罗伯特·卡帕齐名、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平起平坐,而且,有关方面还建起一座“方大曾纪念馆”。2017年,《中华读书报》甚至以多半个版的篇幅,摘编一些范长江新闻奖获得者的学习笔记,声言“中华民族当向25岁的‘小方’行注目礼”⑨。
如果尊奉实事求是,那么就目前掌握的核心信息看,方大曾原是民国年间北京的一位摄影爱好者,1936年绥远抗战爆发后赴前线采访,采写了几篇附有摄影作品的通讯,后来得到范长江推荐,又在《大公报》兼任战地特派员。“七七事变”第三天前往卢沟桥前线采访,写出报道《卢沟桥抗战记》,并配以照片发表。不久失踪,年仅25岁。基本事实大抵如此,至于“报道七七事变第一人”,据考证也需存疑。更何况“第一人”并不说明什么,身处时代潮头的新闻记者,撰写历史的初稿即新闻乃是天职,没有此人,也有彼人,记者从不缺席。至于重大事件突发之际,记者更是前赴后继,往往分不清谁是第一,也没有必要分清所谓第一。谁记得第一个报道“鸦片战争”的记者?谁知道第一个报道“南昌起义”的报纸?重大新闻不在于谁开第一枪,而在于谁击中历史靶心。也因此,人们可以不在乎第一个报道“十月革命”的记者,但不能不在意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可以不关心报道红军第一人,但不能不关注范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斯诺的《西行漫记》。
只要将方大曾及其新闻实践置于其短暂的一生与全民抗战的大潮,并与千千万万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包括新闻界无数英雄儿女联系起来,就不难作出实事求是的判断评价:全面抗战初期的一位“业余”摄影师或战地记者,采写并拍摄了一些报道抗战的新闻,对鼓舞军民士气或有一定作用,“七七事变”后不久失踪,等等。现在加诸其身日益炫目的光环,显然过甚其辞,既不符合人物本身的历史实情,更不符合并严重扭曲唯物史观的新闻史图景,“形而上学猖獗”莫过于此。正如列宁所说,“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选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连儿戏也不如。”⑩
具体到方大曾身上,只需列举一大批“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中国记者,就不难把握历史实情。且不说邹韬奋、徐铸成、恽逸群、萨空了、夏衍、胡愈之、陆诒、谢六逸、杜重远等数不胜数的爱国报人名记者——他们的历史贡献与声名远在“小方”之上,也不说1941年日寇向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发动“铁壁合围大扫荡”的大青山战役中,《大众日报》郁永言等18位新闻人英勇牺牲,平均年龄仅20岁;更不说1942年太行山反扫荡一役中,《新华日报》华北版社长何云等46位记者壮烈殉国,史称中国新闻史上最悲壮的一页。仅上海“孤岛”时期坚持抗戰的报人就有不少倒在日伪屠刀下,包括远非“小方”可以相提并论的朱惺公——后者面对敌伪特工总部的死亡威胁,毫不畏惧,而且针锋相对,在《夜光》上发表了一篇洋溢着民族气节的文章,最终被76号特务狙击,弹中太阳穴而死。为此,抗战胜利后,上海报业公会公祭了15位新闻烈士,表彰了13位“忠贞报人”。仅此一端,就知道时下的小方热多么“任性”,又何等“唯心”“无知”,也不难想象如今学术生态的变异状况。无怪乎钱乘旦如此强调学术研究的底线——事实:
事实是检验学术的基本标准、也是最主要的标准。学术当然有诸多标准,比如规范与否、文字好坏、逻辑如何、论证怎样,等等;但这些只属于第二层次甚至第三层次,不符合第一层次的基本标准。现在学术界有一个通病,就是脱离事实,凭空想象,从推理到推理,从书本到书本,从理论到理论,从逻辑到逻辑。殊不知,逻辑的正确不意味着事实的正确,一旦事实不正确,一切都不正确。
不言而喻,这更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四、结语
背离实事求是的问题当然不限于此,诸如“言必称希腊,死不说中国”“以洋为尊,以洋为美,唯洋是从”,以及从钱锺书《围城》到洛奇《小世界》一路呈现的学风文风乱象,无不令人啧有烦言,痛心疾首,如上举一反三当能大致明了当下新闻学的学术生态。尤其是此类问题仿佛成为熟视无睹的常态,就像呼吸雾霾空气习以为常,睁只眼,闭只眼,不在乎、不辩驳、不担当,听之任之,不了了之也成为数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于是,建设中国特色新闻学也好,开创新时代新闻学也罢,都不能不首先应对这一学术生态并治理之,正如振兴乡村计划不得不首先应对土壤、河流与空气的污染并治理之一样。否则,立足中国大地、以人民为中心、高扬马克思主义旗帜等新时代新思想,在新闻传播学界就不免貌似红红火火而实则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