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

王英

夕阳西沉，红霞满天，社区的妇联主任来了家里。一进门就嚷嚷，哎呀，老姐啊！啧啧，你看看，这身材还这么好！老姐啊，社区成立戏曲文艺团队，老姐可是会唱会跳的，专程来请您出山支持啊？

我一听主任的话，心想，怪不得那天相亲，婆婆一身紫色的旗袍，那么雅致得體，原来婆婆还会唱戏。

自从我们结婚，我看到婆婆三次开心大笑过，一是我们婚礼上，婆婆欢喜地笑出了泪花，二是婆婆过生日我送她礼物，她那种母爱般温柔的笑，三是我的儿子出生，婆婆升级为祖母的开心大笑，那个笑啊还伴着万般的疼爱！平常生活中，婆婆都是莞尔一笑而已，也许婆婆是个冷美人吧。

婆婆迟疑一小会儿说，小孙子上幼儿园还要接送呢。

我立马答应说，没问题，妈，你尽管放心去，演出紧了，我接送。这，这，婆婆笑着不知说什么。

你看看，人都说好儿不如好儿媳妇，一点儿也不假，还是大侄媳妇学识多，能理解婆婆啊……

那好吧！婆婆听我这么说，爽快地答应了。

以后，婆婆就打开歌喉，一进门就能听到她哼唱的戏剧，家里也充满了活力，婆婆也年轻了许多。

春眠不觉晓的早晨，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站在窗口一看，婆婆在院子里，一二三四地数着节拍，压手腕，练抖肩，婆婆的胸脯如揣着两只小兔子“蹦跶蹦跶”地乱颤。我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说，妈，你的小白兔子要奔跑啦！婆婆赶紧收手朝我“憨憨”地说，嘿嘿，没有老娘的小兔子，你就找不到小女婿啦……呵呵，笑声传出了院外。

一个月后，我下班刚进院门，婆婆的唱腔就递出门来，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婆婆都没有注意。只见她轻掂着水袖唱道，低声下气叫官人，念在二老公婆分，看在儿女二娇生，抛弃糟糠怎忍心……

我悄悄地用手机拍摄着，心里正感叹刘禹锡“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诗句时，婆婆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过去安慰她，妈，那是戏呀！

婆婆擦拭眼角的泪，好不容易地挤出一丝苦笑说，哎！是戏呀，只有亲身经历才知戏文的精髓……

大地葱茏，生机勃勃，戏曲艺术节正在市民广场隆重上演。只见台上大鼓、板三弦、淮海胡、大锣、小锣、二胡笛子齐鸣，曲高和寡，婆婆身着素色戏服，轻移莲步，慢甩水袖，字正腔圆地唱着淮海小调：忽听相爷一声叫，申冤雪恨在今朝……打击乐板，大锣小锣启奏，婆婆是，香莲下堂泪不干，三百两银子把丈夫换，从今后我屈死也不喊冤，人言包相是铁面……我哭，哭一声去世的二老公婆，叫，叫……天……一段花旦淮海高腔，只唱得台下人泪水涟涟……

我一边看戏，一边把婆婆的演出视频传给老公，他回信说，妈妈演得好，真像戏文里的秦香莲……

只见那黑包公一甩黑胡须，一声高吼，开……呀……铡！

这一声吼，婆婆竟然失态地跌坐在台上。

哎呀！不好，妈怎么啦！是不是……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大幕徐徐拉上了……台下还是响起一片掌声，个个都说，演得真像秦香莲哪……

第二天，我在学校门口接孩子，正巧碰到妇联主任，她老远就喊我，大侄媳妇，你婆婆香莲没来接？

这，这……主任与婆婆都是老街坊邻居了，怎么叫我婆婆香莲呢？她不会把我婆婆的真名给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