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慧
“女娲娘娘补了天,剩块石头就成了华山。太上老君犁了地,豁出条犁沟就成了黄河……”清晨,慷慨激昂的调子惊醒了古老的村庄,一个个寂静的院落开始活动筋骨、舒展四肢,年久生锈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白发老媪佝偻着背端着食盆出来给鸡鸭喂食,干燥的柴火在火光中噼啪作响,早起的农妇忙着拾掇早饭,大灶上升起的大团蒸汽溢满房间,锅碗瓢盆碰撞声、鸡鸣狗吠声、赖床娃娃的哭声混作一团。在中国辽阔的土地上,有六十多万个村庄,每一个早晨,这样平凡的场景都在上演,多少个平凡而又各具特色的人与事在其中湮没。作为这六十多万村庄中的一员,此地自有它的独特之处,在这曲千年传承的农家交响乐中,永远有苍凉的老腔混杂其中,契合着整片大地的呼吸。
陕西,华阴,老腔。
挥汗如雨的船工们喊着号子,用木块敲击着船帮儿,这就是老腔的起源。一把月琴、几面锣鼓、一块惊木、一条长凳……这些极具乡土气息的乐器组合在一起,加上一副高亢有力的好嗓子,惊堂木一拍即可带人进入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流行音乐浮光掠影式的浅薄曲调,也没有京剧粉墨登场的喧哗热闹,有的只是摄人的气势、夺魄的吼声。每次观看老腔,总是没来由地觉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还透着一股土腥气和草木味儿,让人想起台上那位精神矍铄、以枣木块击条凳的老人,那个怒目圆睁的形象。农民出身的老腔演员大多满面风霜,眼神却炯炯有神,守着一份古老文化的他们,在盼着些什么呢?
一生与老腔融合的人们,自然都盼望着老腔能传唱于这个崭新的时代。然而,老腔的发展之路走得并不容易,即使有王振中、张喜民等一批老艺人坚守在舞台上,也没能为其引来大规模的关注和系统的保护与传承。于是,幽幽的月琴低下去了,惊天动地的引锣声轻下去了,神秘古老的灯光暗下去了,勇将义臣的唱词淡下去了,老腔艺人们如火如电的眼神也渐次暗淡……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中国拥有的民间艺术堪称世界之最,皮影、剪纸、绣花这些耳熟能详的自不必赘述,骨雕、玉器、冰灯等尚因精致美好而被人们细心保护,可是,像山东琴书、河北吹歌、纳西古乐这些具有地域性特色的音乐,在小范围流传的过程中无奈地在大众的视野中淡去,逐渐老去的艺人们与台下日渐稀少的听众对视之时,想必都心有戚戚。一味固守着传统,民俗艺术的传承注定是一盘死局。正如五弦琵琶、凤首箜篌等民乐的失传,许多民间艺术似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着落幕。
但是,老腔声,再次喊起!
“八百里秦川,千万里江山,乡情唱不尽,故事说不完,扯开了嗓子,华阴老腔要一声喊!”二〇一六年的春晚上,张喜民、谭维维携全新老腔回归!仍是那简单的乐器,仍是那满身风霜的老艺人,仍是那铿锵有力的唱词,只是由张喜民与新生代歌手谭维维联手加入了一些摇滚元素,便拥有了更大的吸引力。舞台上,张喜民那双似有火焰跳动的双眸透过屏幕注视着的,或许是老腔崭新的未来。
恰似凤凰涅槃重生,看似不合祖制叛逆地加入了摇滚,却是重生的契机,將老艺人的智慧与新生代的包容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实,老艺人对自己热爱领域的守望,从不是固步自封的固守,也非水中月镜中花的奢望,而是契合时代呼吸的融合与创新,将希望带入坚守,将老腔喊遍中原。
耳边依稀又有老人睨视着世间,青筋迸发的一声怒吼:“一声吼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
(作者单位: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传媒学院)(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