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雷达先生去世的消息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给王作人老师打电话。手机中存着他的两个号码,一南一北。南京的号没打通,又试北京的号,接听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人。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与王老师未通音问已有多年,北京的电话可能早就号易其主了。
为什么我会想到王作人王老师?这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壹
我知道雷达就是从王老师那里开始的,那应该是1985年。那一年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晋东南师专,适逢王老师也调至这所学校,又携儿带女住进我们那栋集体宿舍楼,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就成了同事和朋友。那时候王老师正在写小说,又不时到我宿舍里聊天,他的身世与遭遇我也就了解了一些。他是甘肃平凉人,父亲早年从军,后远走台湾,官至军区副司令。正是因为成份太高,大学毕业时他才被发配至上党革命老区。
拨乱反正之后,王老师的境遇已有所改观,就成天笑呵呵的。他本来就是英俊小生,底子好,又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像諶容所说的那样“减去了十岁”。我们就夸他年轻潇洒,与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有一拼。王老师很受用,却也要谦虚出一种王氏幽默:哪里哪里,我已经二十几公岁了。
就是在那时候,雷达成了二十几岁的王老师不时讲述的对象。他说他与雷达是大学同班同学,又是好朋友。他说雷达大学毕业去了北京,如今已在评论界混出名气;他却来了山西,结果一事无成。说着这些时,他就会感叹一番,感叹之后又赶快回去写他的小说了。
就这样,雷达进入了我的视野,成为二十几岁的我仰望和遥想的目标。后来但凡见到他的文章,我都会品读一番。但那时候都读过他些什么,现在已全忘了,我只是在我的读书笔记中找到一丁点记录。那是一篇《关于文学“寻根”问题的讨论》(《新华文摘》1985年第10期),我摘录了韩少功、阿城、雷达、周政保、刘火等人的观点。雷达在那里说:“对于文学来说,什么是文化中的核心和焦点所在?它首先是民族的心理素质。它并非一成不变,但却具有相当的凝聚性和稳固性。”今天看来,这几句话似无多少出彩之处,但为什么我会抄下它呢?是不是因为出自雷达之口?
1987年,我与王老师双双离开那所学校,我是外出读研,属于暂时流窜,他则前往母校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系任教,彻底打回老家。从此往后,我身边就再没人念叨雷达了,直到许多年后我与王老师在北京重逢。但雷达始终在我的视线之内。他是评论界的风云人物,文章又满天飞,我也就不时能读到他的雄文大作。2000年,我在北京的书市上买回他的《缩略时代》(中央编译出版社1997年版),或许已不只是慕其声名,其中更有一种虽未谋面却仿佛早已谙熟于心的亲近感。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雷达既能写评论,又会写散文,两手抓,两手都过硬,仿佛“双枪老太婆”。
应该是2004年的一次聚会,我才第一次见到雷达。一见面我就打出王作人这张牌,说,雷老师,我跟您的老同学王作人老师算是忘年交。雷达就愣一下,嗯?你们怎么会有交情?待我提纲挈领讲过之后,他就发出一声只有我能明白的叹息:唉,我这个老同学不容易,不过还算圆满,最终他还是叶落归根了。
那次聚会不久,王老师忽然驾到,于是我们又有了另一次聚会,参加者都是当年在晋东南师专一起逃过荒、吃过糠的亲密战友。谈笑间,王老师自然又讲起雷达。他说,我写过秦大河的南极考察,发表在《中国作家》上,因为雷达推荐,还获了一个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我这辈子闪闪发光就那么一次。他还说,我这次来其实是帮雷达的一个忙,他要审一部电视剧,但手头事情多,就把我喊过来了。这不,审完之后雷达还分给我500块现大洋。我心直口快,立马将他一军:你们不是感情深一口闷的弟兄吗?干嘛还要分田分地真忙?王老师笑了,说,你这个小同志啊,怎么能这么理解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革命友谊?我就开始打岔:不是小同志了,我都二十岁了。
贰
现在想想,后来我与雷达老师见面熟,挺亲热,很可能是因为我们心中都装着一个王作人。记得2006年年初,王老师又来北京女儿家小住,其间我请他喝酒聊天,酒喝大了之后我就边劝边激将,说,你不是说过多少年之后跑了趟香港才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吗?你既是高干子弟,伤心的事情又一大堆,为什么不把那段历史写一写?你看看人家雷达,左右开弓,电闪雷鸣,文章呼啦啦一大片,为什么不向你的老同学看齐?我仗着与王老师交情不浅,便酒后吐真言,又言辞峻急,只把王老师逼得点头称是。第二天他就打来电话,说昨晚那番话让他很震动。
过了些日子,他打电话与我告别,说去雷达家聊天,还在他那里谈起了我。雷达马上说,赵勇我知道,说着就点开中国作家网上“今日批评家”版块,让他看那里关于我的介绍和文章。
好像就是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王老师。一转眼,十二年光阴匆匆已逝。
但我与雷老师见面的次数却多了起来,见面的场合主要是开会,有时候是饭局。
北京就像当年的巴黎,一般而言,外省的作家写出部小说,常常要“徽班进京”唱出戏,戏台往往设在中国作协。看戏的大牌评论家到场后,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媒体记者再对着通稿,添油加醋,及时报道一番,作家作品似乎才算登堂入室,地方作协的政绩也才下落清楚。我不在这个圈里,这种研讨会就参加得极少,但有数的几次被朋友拉着入伙,却总能见到雷达先生。那个时候,雷老师就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紧蹙眉头,若有所思。他是长者,资历又摆在那里,所以往往就成为领导致辞后率先发言定基调的评论家之一。一些评论家一出口就是车轱辘话,明显是没怎么看作品,但雷老师却准备充分,讲得充实。待他子丑寅卯甲乙丙丁先优点后缺点评析一番之后,跟进的人就有福了,他们可以接着说——“雷达的看法我非常认同”,也可以虚晃一枪对着说——“我与雷达的观点略有不同”。这些都是开会说话的小窍门。
当然,也有雷达定不了调调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开的是军队系统一个年轻作家的作品研讨会,据说小说的第一章是雷达让加上去的,他自然说好得很,但大家却异口同声,猛批这一章不着调,很糟糕,整个儿就不该往上写。雷达脸上挂不住了,眉头越蹙越紧,结束之后他还不甘心,要高山流水觅知音。那一次他是不是很受伤?
雷达先生去世后,一位经常参加这种研讨会的朋友对我说:雷达就是太认真了!那些来北京烧钱开研讨会的作品值得认真看吗?我参加这种会议,从来都是打上车后才翻翻书,看几眼,然后临场发挥,大肆吹捧。你不就是来要表扬的吗?那我就把过年的话送给你。雷达不一样啊,他不但要认真读,而且还要写稿子。不该认真的他认真,还不把人累死?
也许这就是两代批评家的区别。新派批评家看透了,所以他们就逢场作戏,假装表扬;老派评论家没看透吗?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低估他们的智商。但他们又假装没看透地进入角色,边表扬边批评,假戏真做。谁是谁非?孰对孰错?我就不敢在此妄议了。崔健不是rap过“你说如今看透了琢磨透了但不能说透了”吗?
雷老师也有眉头松开的时候,那通常是在饭局。记得十年前,《当代文坛》的主编罗勇来京,召集大家聚餐,那次饭局就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雷达坐上座,被大家尊称为教父,朱竞与高秀芹都是人來疯,她们立刻自称教母,一左一右,紧密团结在教父周围,端茶倒水,甜言蜜语,对口相声说得雷老爷子满脸开花。那一阵子,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刚好新鲜出炉,获奖的作家作品就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白烨反复念叨,怎么评成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大家就起哄架秧抬轿子:可不是嘛,这一届你们两位教父都不出场,还能有多大指望?白烨混上教父待遇,立刻谈兴大增,路边社消息也层出不穷:那谁谁谁是没了儿子,所以要给些补偿,某某某是丈夫过世,也需要给点安慰。获奖的作品中还有《秦腔》,他又讲起了贾平凹的段子:当年《废都》的手稿是我背回北京的,当时老贾刚离婚,又生病,状态很差,所以就把个作品写得很悲苦。老贾给我手稿时,正好在计生委那里,他就拎过一个避孕套的包装盒,把《废都》塞在里面。咱也算是个体面人呐,拎着一大盒避孕套上火车,有碍观瞻啊,所以一出门我就找地方,赶快换了个纸盒子……
白烨讲得一本正经,大家却已笑成了一疙瘩蛋。雷达也笑了,但他只笑不讲。即便是笑,他也适当搂着,似乎还保持着当教父的威严。在这种事情上,他显然不如白烨好玩。
就是那次聚会,雷达说他会打乒乓球,而且还是作协高手。他的这一爱好让我来了情绪。依稀记得,《缩略时代》中他写过冬泳,还把第十四届世界杯足球赛写得天花乱坠,没想到他还好这一口。当其时也,我在球友张巨才老师的撺掇下,买底板换胶皮,恰好恢复了乒乓球的训练。因正在兴头上,我便提出想与他切磋。闻听此言,他立刻两眼放光,又把我从头看到脚,狐疑与不屑便冉冉升起。于是我敲山震虎,意味深长:我当年学的可是王涛的打法啊。这句话一亮相,他就被我唬住了,说,那好,那咱就约约球,过过招?聚会之后不久,我给雷老师发短信,郑重提出请教球艺一事,久不见他回复,干脆把电话打到王作人那里,问他手机号是否有误,王老师却讲起雷达的事情:我这位兄弟最近写了篇当代作家原创性缺失的文章,李长春认为写得好,他就很得意,刚刚给我显摆了一番。我说不至于吧,作家早就被去势了,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谈原创性?正讨论着,雷达打来电话,说,我住潘家园,楼下就有乒乓球馆,你什么时候来?我说故园东望路漫漫啊。他问我住在哪里,末了来一句,那路程还真是有点远。
那一阵子,我与张老师煞有介事地商量着如何去找他打球,仿佛立刻就要行动起来,但因为忙乱,却一直未能成行。2010年年初,我与雷达相遇在“新版《路遥全集》出版座谈会暨‘我与《平凡的世界》征文颁奖会”上,他又约我打球,我嘴上应承着,过后却依然忙得昏天黑地,结果又一次爽约。
我在关于路遥的会议上遇到过雷老师两次,这是其一;另一次是四年之后在北大召开的“路遥文学奖开评发布会”。路遥文学奖是个民间奖,开设伊始便争议不断。因为有麻烦,级别又不高,北京圈内的一些大牌评论家便不屑与之为伍。但为什么创办者能说动雷达呢?这个事情我并没问过,却似乎又从雷老师那里找到了一些答案。《雷达观潮》(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中有两篇文章与路遥有关,一是《我所知道的茅盾文学奖》(2007),二是《路遥作品的内在灵魂与审美价值》(2015)。后者回答了《平凡的世界》为什么具有强烈的审美冲击力,前者则披露了他对这部长篇小说的认识过程:“路遥是我的好朋友,这书出来以后,他希望得到我的好评,但当时我比较固执,对这个作品的反应偏冷,主要是认为,这个作品没有超越他自己的《人生》,只是把《人生》中的高加林在《平凡的世界》里化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留在乡下的高加林,一个是进了城的高加林,一个叫孙少安,一个叫孙少平,横的面展开了,纵深面开掘不够。现在看来是我部分地错了,我对这部作品厚实、顽强、宽广的生命力估计不足,特别是对它的励志价值、内蕴的现代性认识不足。”(第287页。该文收入书中时略有删改,此处采用了网上的原始版)既如此,他后来参加关于路遥的活动是不是出于内疚之后的一种补偿?
我与雷达老师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新世纪‘三晋新锐作家群研讨会”上,那是2016年8月13日。那天发言者众,一直开到12点半方才收场。吃罢午饭,我又被《名作欣赏》的傅书华先生与张勇耀女士拽到中国现代文学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参加一个对谈,对谈者便有雷达,还有首都师范大学的张志忠教授,话题是“当下的公众阅读与文学教育”。开了一上午会本已疲累,接着搞对谈更是昏昏欲睡。为了强迫自己兴奋起来,我一边喝热咖啡,一边吃冰激凌,冰火两重天,轮番刺激。雷达似乎更不在状态,他先讲了讲自己的观点,就撇下我们打道回府了。
想想也是。连我都快累趴下了,七十多岁的雷老爷子岂有不累之理?
万没想到,那一次我与他居然就是永别。
叁
回顾我与雷达先生数得过来的交往片断,大都是在北京的研讨会上进行的。当年我在山西遥望他时,读其文想见其为人;后来时来运转,我也混迹京都,能不时近距离观赏他,聆听他,可谓耳福不浅。本来我还可以通过切磋球艺,与他走得更近一些,也顺便见识一下他另一面的风采的,却终于还是说嘴呱呱,尿床刷刷了。不亦憾乎!
北京之外,有一次活动也值得一提。2007年11月下旬,我跑了一趟桂林,参加“《南方文坛》2007年优秀论文颁奖仪式”。没想到雷老师作为颁奖嘉宾之一,也到了现场,不由得让我大喜过望。因为是雷老师颁奖,这个证书于我也就有了特殊的分量。记得他念完论文评语把获奖证书颁发到我手中时,崔健的歌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于是我拽着雷老师拍照,留下了与他单独合影的唯一一张照片。
也想起童庆炳老师曾经跟我们说过,这个雷达挺厉害的,面对新出现的文学现象,他总是能上升到一定的理论高度加以概括,你们应该学学他。童老师的这番话说在2006年,是不是他当时读到了雷达的什么文章很受触动?但我却一直没学雷达,不是不想学,而是学不来。有人把当下的文学批评分成学院派批评、作协派批评和媒體派批评,雷老师显然属于第二类。这种批评敏锐,犀利,有现场感,无学究气,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我等长期在学院里厮混,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哪里有他那样的速度与才情?
不仅是批评,他的散文也学不来。雷达先生去世后,他的《韩金菊》一文曾广为流传,此文很可能会成为其代表作之一。为什么它写得好?因为那既是作者一生的痛,又在他心中珍藏了六十年,一旦拿出来,便动如脱兔,痛彻心扉。像这种题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加上雷老师虽至老年,却反孙犁的散文观而行之,并没有把它当成老年人的文体,而是挥洒着年轻人的心气、血气和率真之气。像这种精气神又是天生的,哪能那么容易学到手?
我只能欣赏一番他的散文观了。他说过:“我感兴趣的散文,首先必须是活文、有生命之文,而非死文、呆文、繁缛之文、绮靡之文、矫饰之文。”他还说过:“我写散文,完全是缘情而起,随兴所至,兴来弄笔,兴未尽而笔已歇,没有什么预定的宏远目标,也没有什么刻意追求,于是零零落,不成阵势。我写散文,创作的因素较弱,倾吐的欲望很强,如与友人雪夜盘膝对谈,如给情人写的信札,如郁闷日久、忽然冲喉而出的歌声,因而顾不上推敲,有时还把自己性格的弱点一并暴露了。”(《我心目中的好散文》)实际上,这其实就是李贽“童心说”、苏轼“文说”的现代版。前者的名言为:“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后者的佳句是:“吾文如万斜泉涌,不择地而出。在乎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地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雷达所追求者,是古人早已验证过的艺术境界,这当然是散文正道,小子我唯有心悦诚服。
写作此文期间,我拐弯抹角,终于打听到了王作人老师的兰州号码。电话打过去,王老师自然很是高兴。一说到雷达,他就开始滔滔不绝了:
小赵啊,那天雷达的儿子打电话报丧,我真是大吃一惊。后来看着他的照片,我是泪如雨下啊。好多年我都没这么流过泪了。上大学时雷达就对我说:将来我们要在文学史上留一笔。你瞧瞧,他那个时候就立大志了。后来到北京,一开始没人看得起他。他说他是兰州大学毕业的,是重点大学。别人就笑话他:兰州还有大学?这让雷达很受刺激,所以他就用笔说话,不停地写,不久就让人刮目相看了。我对雷达太了解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强人。他性格中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很刚烈,就是不服输,不服气。所以他写了14本书,三百多万字,证明了自己,也给我们西北人争了光。
我说:我觉得还可以加上不服老。记得开研讨会时,他是不愿意别人说他老的。
怎么能不服老呢?王老师接过话头说,他就是太拼了。我曾经劝过他,说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得悠着点了,但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当然,他那个毛病我估计也有遗传原因,他父亲就过世很早。
——王老师身体还好吧?
——还行,目前我还是一个健康老头儿。退休后我在北京、南京两地漂泊十年,给女儿带孩子,顺便讲讲课,现在已是告老还乡了。我们要是再见面,恐怕你都认不出我了。我现在头发已脱光,很瘦,抽抽成了一个干巴老头儿。
——如果我没记错,您今年整整三十八公岁了。他大笑,说:没错,我比雷达还大一岁。
我说:我正在写一篇关于雷达的文章,您就不打算写点什么吗?我要说的话太多了,一下子都不知从何说起。在报纸上写个豆腐块,也没什么意思……唉——想想还是算了,我在心里怀念他吧。
我收了电话,这一次并没有劝王老师。
打开新买来的《雷达观潮》,一段文字进入眼帘:
我早就发现,这年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是商海豪杰还是文化英雄,而我,不知为什么,自我感觉始终好不起来,心绪总是沉甸甸的,我怀疑我是否是这个时代的一个逸民。我背负着传统的包袱,却生活在一个高度缩略化、功利化、商品化、物质化的都市,我渴望找回本真的状态,清新的感觉,蛮勇的体魄,文明的情怀而不可得,有时我想,当失去最后的精神立足点以后,我是否该逃到我的大西北故乡去流浪,这么想着的时候,便也常常感受着一种莫名的悲哀。读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雷达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今天这个时代,居然还残存着理想主义信念的雷达活得一定不那么轻松,而突然与这个时代诀别,或许也不失为一种潇洒的解脱吧。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研究员,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