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征程,红星照我去战斗

2018-07-11 07:15傅庚辰
党建 2018年7期
关键词:胡乔木映山红红星

代表作有专著《傅庚辰作品集》《傅庚辰谈音乐》,电影歌曲《雷锋!我们的战友》《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红星照我去战斗》等,革命家诗词歌曲系列《大江歌》、大型声乐套曲《毛泽东之歌》《航天之歌》等。获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成就音乐艺术家”称号、国际音乐理事会“终身荣誉会员”称号。

朝鲜战场慰问志愿军

1948年3月,我的家乡、黑龙江双城县已经解放了,那时我还不到13周岁,在姐姐的影响下,我报考四野的东北音乐工作团。面试时,连五线谱都不认识的我开口唱了一段《解放军天天打胜仗》,没想到,底下坐着的面试官刘炽正是这首歌的作者。他夸我歌唱得好,我也由此跨入了音乐之门。

进入东北音乐工作团,我穿上了军装。延安来的革命文艺家们给我们上文化课、政治课和业务课,教我们基本乐理知识,还给我们讲社会发展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道理,让我们树立起革命的人生观、世界观、艺术观。

1948年11月,随着辽沈战役结束,我们团跟着部队来到沈阳,随后我脱去军装,加入了重新合并组建的东北鲁艺音乐工作团。1950年,我进入东北人民艺术剧院工作。

1953年3月,我受命加入由17人组成的赴朝慰问小分队,来到了尚未停战的朝鲜战场。在朝鲜,我们每到一支部队,总是先听这支部队的英勇事迹报告,听他们的光荣历史。听报告时,有个问题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我要做什么样的人?在慰问过几个部队之后,答案渐渐浮现出来,那就是我要做志愿军这样的人,做最可爱的人,为了祖国和人民,宁肯负伤,宁肯牺牲都在所不惜。所以,我向志愿军西海指挥部提出申请:我想当志愿军,我要加入中国共产党。西海指挥部很快给了我答复:你是祖国派来的慰问团,我无权留下你们当志愿军。另外,因为你不满18岁,还不能入党,但是我们一定会把你在朝鲜的表现转回你原单位去。

在朝鲜战场,我们睡坑道,非常潮湿。那一年我才17岁,已是团里的壮勞力,每次下连队除了背着乐器外,还要扛一个大箱子。慰问工作安排得很满,有时候一天就要演3场,我就一直背着箱子翻山越岭过河。就这样,我的腿关节落下了毛病。1953年8月,我跟着小分队回国后,直接进医院住了半年多。因为高强度的工作,我的手脚都出了问题,不能拉小提琴了。住院期间,单位领导来看望我,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那我学作曲吧,以前我写过《秧歌舞曲》,有点基础。

就这样,1954年出院后,我来到东北音乐专科学校(现沈阳音乐学院)作曲系学习。在学校,我没有忘记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请求,很快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加上我在朝鲜立了三等功,1956年9月,大学二年级时,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57年8月,我如愿再一次穿上军装,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文工团,并第二次来到朝鲜慰问。从此,这身军装伴我走过60多年风风雨雨,再也没有离过身。

初出茅庐写《雷锋》

1961年,我调进八一电影制片厂工作。

我参加音乐创作的第二部电影是《雷锋》。当时我还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导演董兆琪也是个小伙子,都是初出茅庐。他对我说:“小傅咱俩加油干,一定把这部片子拍好!”

开始,这部影片的主题曲原来叫《高岩之松》,高高的岩石上一棵松树破岩而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成长,自然意志顽强、立场坚定。当词作者把歌词拿给我时,我感觉这个形象与雷锋很吻合,并很顺利地把曲谱写好了。

接着,我揣着谱子来到位于辽宁营口的雷锋班,和他生前的战友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在连队里,我与雷锋所在连指导员高士祥交谈,和雷锋的战友乔安山交流,还到雷锋生前任校外辅导员的抚顺望花区希望小学采访……经过一个多月的实地采风,我对雷锋有了全新的了解:雷锋真的是这高高岩石上长出的松树吗?他在火车站背老大娘,一背就是几十里路,把她送回乡下;冒充战友给其家里寄钱,自己的袜子却是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意识到,雷锋最大的特点是伟大寓于平凡,他不同于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雷锋是和平年代的伟大英雄。

思想有了转变,《高岩之松》就得推倒重来,但原词作者此时又无暇修改,于是我只好“赶鸭子上架”自己操刀。回到北京,我茶不思饭不想,一直苦苦思索如何表现“伟大寓于平凡”。一天晚上,已经夜里12点多了,我还在想着这首主题曲该怎么创作,那时身体已很疲惫,灯也关了,可脑子却停不下来。辗转反侧中,大概到了1点多钟,“雷锋!我们的战友,我们亲爱的弟兄”这一句突然蹦了出来,而且词曲同时,紧接着,下一句“雷锋!我们的榜样,我们青年的标兵”也出来了。我意识到这个主题找到了,我苦思冥想的“伟大寓于平凡”就是它!于是,我立马找来纸笔,一鼓作气,一气呵成,生怕拖到第二天这热乎乎的灵感凉下来。电影《雷锋》的主题曲《雷锋!我们的战友》就这样诞生了。

这次创作经历,让我得出一个结论:生活很重要,我们要向生活要灵感、要激情、要艺术的真善美。艺术不是“高岩之松”,而是充满泥土味的;灵感不是偶得的,它是生活积累的爆发。

给《雷锋》谱曲是1964年的事。1965年我又为八一厂军教故事片《地道战》谱曲,创作了电影主题曲《地道战》和插曲《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再一次受到了广大观众和听众的喜爱。

《闪闪的红星》背后

1973年,根据八一厂安排,我为电影《闪闪的红星》谱曲。我先后写了三首:《红星歌》《红星照我去战斗》和《映山红》。1974年,伴随着这部电影的成功,这三首歌也家喻户晓。

先说《红星歌》。1973年10月,我拿到了《闪闪的红星》的剧本,当我把主题歌歌词带入剧本的情境时,发觉它并不贴切。我很直白地跟两位写词的著名剧作家提出,这个歌词太长了,电影的主人公是小孩,小孩的歌要短,让小听众们听完就喜欢、学一学就能唱。过了两天,编剧又送来一稿,我一看,还是不行,歌词里的“打土豪”“分田地”都不是孩子的语言。两位剧作家态度很谦逊,说他们不擅长写歌词,建议还是找词作家来写。

几经辗转,我联系上了沈阳军区词作家邬大为、魏宝贵,他们当时正好在北京。一见面,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既然电影叫《闪闪的红星》,主题歌是不是可以叫《红星歌》,三个字精短易记。关于艺术风格,我提了三点建议,一是希望歌词不要长,要朗朗上口;二是电影主人公潘冬子是个孩子,歌词应该有儿歌味道,同时电影属于军事题材,还要有进行曲风格;三是虽然这首歌是现在写的,但故事发生在30年代,所以听起来要有年代感。

很快,我拿到了歌词:“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我看完很激动,说:“这个歌词行!”这时,我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还应该加上两句。”我扭头一瞧,原来是词作家、后来写出《十五的月亮》歌词的王石祥。“这歌词写得好,但还应该加上‘跟着毛主席、跟着共产党吧。”我们仨点头称是,主题曲的歌词就这样定稿了。

当天晚上,我与《闪闪的红星》影片摄影师曹进云一起踏上了由北京开往外景地江西的火车,先从上饶坐7小时汽车到景德镇,再搭一个半小时的大卡车才抵达了《闪闪的红星》摄制组驻地——鹅湖。一路上,颠簸、喧闹一直相随,汽车里,鸡笼、鸭笼甚至蛇笼在我们头顶上不时地晃悠,我却无暇顾及这些,心中只想着一件事:《红星歌》该是怎样的旋律?到了鹅湖,我的曲子也“颠”出来了,一进房间,我就趴在小床上,把胸中酝酿已久的音符尽情宣泄在纸上。

再来说《红星照我去战斗》。最初,电影设计了一首儿童歌曲叫《高山竹子青又青》,“高山竹子青又青,颗颗红星亮晶晶,流水送得八方去,五洲四海放光明……”歌本身很好,但我思来想去,觉得既然主题曲已经是儿童歌曲,而且影片里也有了女声,现在唯独缺一个大气磅礴的男高音。

有了这个想法,我就从头到尾把剧本又捋了一遍,看哪个场景适合配一段男高音。经过仔细查找,“竹排流水”这个过场戏最终被我选定:宋大爹划着小竹排,送潘冬子去姚湾镇做地下工作,画面中只有两岸青山夹一湾碧水的美景,没有台词,此处应该配一首抒发革命情怀的男声独唱。

在当晚的镜头讨论会上,我的想法得到导演李俊和摄影师蔡继渭等主创人员的一致赞同。在导演的建议下,我找到正在摄制组蹲点的八一厂故事片室政委、《闪闪的红星》创作组组长王汝俊,邀请他来写词。听说我的来意,王政委爽快地问:“你想怎么开头?”我说:“‘小小竹排江中游吧。”他说:“好!你明天来拿。”

第二天上午,歌词就到了我手中。“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天寒鸟高飞,水冷鱼潜游……”因为小冬子到姚湾镇是做地下工作的,所以,“天寒鸟高飞,水冷鱼潜游”这两句我感觉很贴合也很顺,只可惜后来经过三改两改,这两句被改成了“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虽然后者也很好,但前者没有出现在最终版本里让我至今引为憾事。

電影中的插曲《映山红》也很有故事。在剧组的半个月时间里,我已把电影插曲的总谱基本写好了。在摄制现场,我每写出一首就在剧组人员吃饭时唱上一首,包括医生、炊事员在内,大家都一起边听边提意见,我回北京前,总谱已经在剧组通过并走完了程序。

回到北京后,就在我准备交出总谱开始录音时,正赶上故事片室音乐组开会。在会议室,我顺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看见里面放着《闪闪的红星》第三稿剧本,我很好奇,因为自己拿到的只有第四稿,从没看到过第三稿,便随手翻开,一首歌词一下吸引了我的目光:“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亲人回,岭上开遍映山红”。我说:“这个歌词不错。”在场的巩志伟和李伟才问我为啥不写这首歌,我说给我的剧本第四稿上没有这首。我们仨都觉得这首歌好,可我也犯了难:总谱已经写好并通过了,马上就要进棚录音,总谱里这首歌的位置上已经有三首歌,分别是《手捧红星盼红军1》《手捧红星盼红军2》《热血迎来红旗飘》,如果这时推翻重写,一是工作程序上不合要求,二是这首歌写出来就一定比之前的好吗?这个决心很难下。

经过两天两夜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放弃之前的三首,改写《映山红》。这两天里,我仔细揣摩了此情此景下,电影中冬子妈妈的思想状态:红军走了,白军来了,母子俩躲在山里,盼着红军回来,这时冬子看着爸爸留给他的红星问她爸爸和红军什么时候回来,其实她也说不清,但是她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如果此时冬子妈妈唱起《映山红》,不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的心声吗?

下定决心后,用了2个小时,我就把女声独唱《映山红》写出来了,为配合电影情节,还把歌词“亲人回”改成了“红军来”。因为时间紧迫,又是改总谱又是录音,我没来得及征求李俊导演的意见,就这样做了,但导演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给了我热情的鼓励。所以,至今我都很感激他,是他的信任让《映山红》成为经典名作。

革命家诗词歌曲引共鸣

在我创作的作品中,革命家诗词歌曲系列是重要组成部分。这组作品是我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陈毅、叶剑英还有胡乔木等老一辈国家领导人的诗词谱成曲,一共40首左右。我想通过几个故事,讲讲这组歌曲在听众中所产生的共鸣。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胡乔木成了“忘年交”。1982年春节,我去胡乔木家里,他拿出自己新作的6首诗,请我提提意见。其中一首《希望》吸引了我的目光,“贞洁的月亮,吸引着海洋,热烈的希望,吸引着心房,月下了又上,潮消了又长,我的心一样,收缩了又舒张……”我不禁边看边念出声来。“老傅,给写个曲子吧!”这时,他的夫人和儿女在旁边热切地向我建议道。因为之前已经和他合作过一首《少年先锋之歌》,于是这次我欣然应允。其实,促使我答应下来的,还有胡乔木给我看这首诗时说的一句话:“傅庚辰,我是为我的理想而奋斗的!”

回去后,我跟随读诗时的律动,揣摩胡乔木心中的理想,灵感随即奔腾而出,曲子很快就谱好了,并发表在《人民日报》上。那段时间,胡乔木正经历家人的生病,心绪难免繁杂,所以一直没机会亲耳听听这段《希望》的旋律。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这项工作有个交代。于是,一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揣着由中央音乐学院学生演唱、我爱人钢琴伴奏的磁带来到他南长街的住所。因为那时他家里的音响设备不行,磁带放出来的声音有瑕疵,听者的情绪难免被“带跑”,于是我说:“这样吧,我来给你唱一次。”虽然我嗓子不太好,但是我知道曲子的情绪该是怎样表达的。“贞洁的月亮,吸引着海洋……”我刚一开口,胡乔木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也几乎要咽住,这种情绪反应太强烈了,但是理智告诉我要坚持把它唱下来。

唱完之后,胡乔木动情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夫人,也谢谢录音的那个同学,非常感人!”

还有一件事,由革命家诗词歌曲构成主要曲目的音乐会《理想之歌》作为纪念建党90周年献礼在全国多地巡演。2012年,音乐会在贵州迎来收尾,并连演两场。第一场演出结束我上台谢完幕,正从右侧台口下来,突然被一男一女“堵”在楼梯上。女士是贵阳方面的工作人员,她向我介绍说,这位先生为了要和我合照,趁着中场休息,专门跑回宾馆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又跑回来。因为不敢随便与人合影,我就多了一份心,随即问他:“您是哪个单位的?”他说:“我是台湾来的。”我又问:“像这样一台关于中国老一辈领导人的音乐会,你能接受吗?”他回答我:“我不但能接受,还很喜欢!”听他这么一说,我惊喜的同时也感到欣慰,当即与他合了影。

第二天演出结束后,这场音乐会的指挥,一个出生于香港、在英国学习音乐、毕业后在澳门工作的小伙子对我说:“整场音乐会指挥下来,我深受感动,我想留在贵阳,我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一场音乐会,居然能如此触动人,让参与者提出“我想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样的请求,我愣住了,心中充满激动和感动,当时在场的贵州省文联副主席说:“这台音乐会就是共产党人的青春之歌。”

回顾我70年的军旅生涯和创作生涯,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们要树立文化自信,我们的音乐要深入生活、深入实际,坚定地歌颂人民,歌颂社会主义,歌颂伟大的中国梦。技法是手段,语言是桥梁,结构是载体,只有三者有机统一,才能创作出有中国风格、中国气魄的音乐作品。(傅庚辰口述,本刊记者刘文韬、王碧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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