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 洋 薛金丽 李 延
内容提要社会变革与技术创新引起的传播环境剧变也为新闻传播学提供众多有待研究的领域和问题,而新闻传播实务研究因为对行业的敏感性成为众多观点交锋的“演练场”。本文从视角、方法、渠道等方面探讨新媒体环境、新技术变革等因素下新闻传播研究面对的问题并尝试提供解决思路。
王 洋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师
多元视角、多学科知识和多种研究方法的交融,使新闻传播实务研究不断突破传统思路与方法,多种研究主体密切注视业界的现状和未来趋势,积极探讨新闻传播实务的运作规律。
随着《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等文件的发布,“媒介融合”“互联网治理”“人工智能”等新媒体发展节点以一个又一个“元年”的形式为我们熟知。有学者通过对2000年-2017年间1396项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的研究发现,党的十九大、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网络安全法》等思想政策的相关研究解读更为学界关注,[1]把中国新闻学实际状况融入理论探索更是2017年的研究热点。[2]2013年—2017年国内主流新闻传播类期刊的内容分析显示相对于报纸而言,对广播、电视和纪录片的关注度仍然较高,这也不无政策影响的关系。[3]
新媒体技术的崛起给新闻传播实务研究带来诸多新议题。首先,媒介融合本身就带来关于传播格局、行业转型、身份认知与传播业务转型的一系列问题,同时,事实核查、新闻生产方式、新闻专业主义、网络立法等研究领域在新媒体环境下重要性凸显。第二,新闻实践的领域扩大、社会公众进入舆论场,情绪理论、符号理论找到了新的实验课题,从传播学角度观察社会现象、分析舆情、引导舆论、还原事实真相,并将舆论舆情与社会治理相结合成为了信息爆炸时代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第三,传播科技发展态势的研究跟进迅速,大数据、VR、人工智能等与新闻生产和新媒体内容相关的技术探索与效果研究等成为国内学者所关注的热点。
人类与世界的联系及人类社会组织方式的不断变革,使其发展中产生的新闻传播问题也相应复杂,需要借助多种学科知识进行认识分析。在新闻学、传播学融合的背景下,新闻传播与社会学、心理学、法学等学科的交叉研究也逐渐深入,借助多元学科知识与科学方法的跨学科成果增加,相关实践逐步开展,如中国传媒大学媒体法规政策研究中心已连续八年发表“中国传媒法治发展报告”并开展评选当年十大传媒法事件和案例活动。
“大数据从外部促进新闻传播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从内部推动新闻传播学研究的学科定位转向。”[4]但大数据研究方法的应用面临两对矛盾,一是更为精确的实证研究方法与数据量过于庞大无法处理之间的矛盾,二是大数据在改变新闻实践的过程中,与原有的新闻价值和伦理规范的矛盾。
互联网时代,个体的生存境况尤其值得关注,经验性方法显现生命力,新闻传播实务研究也需要突破“事学”的限制,重视“人学”的视角,需要帮助裹挟在互联网景观中的信息接受者保持反思与质疑。同时,例如传统的民族志研究等方法也面临着情境转换的挑战,观察的方式从具体形象转向抽象符号、研究对象从现实社区转向网络社群,研究者需要在多种时空中穿梭,[5]以“编织”与“讲述”为基础的研究实践不仅是方法,也成为一种书写的文本和表述的方式。[6]
有学者将国内新闻传播学术研究概括为政策阐释式、经验总结式、体系建构式、历史描述式、问题探讨式、对策建议式、媒介批评式七种模式。[7]目前,与新闻传播实务研究关联密切的多为政策阐释、经验总结研究、对策建议式研究,但存在“文章行政化思维,所说大都正确而缺乏新意,应景的套话太多”[8]的问题,而以发现和解决新闻传播理论、业务与历史以及学科自身的学理性问题为中心的问题探讨式研究较少,新见解、新知识、新思想不足。
“一切皆互联”的众媒时代,尽管很多研究者力图冲破传统思维,创建多元研究机制,但作为新闻实务研究对象的新闻传播实践在媒介技术驱动下比新闻理论走得更远,加上目前新闻传播实务研究的相关理论及研究方法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导致新闻传播实务研究的信息资源积累不足,整体上看,同质化现象依然存在。
数字化、移动化、社交化的传媒生态下,不少新闻传播研究“反应速度”很快,从博客、微博到微信,新的媒介事件发生,很快就见诸相关文献,但仔细检视,大量文献往往集合一些事实而缺乏逻辑推演过程,知识针对性强,但适用性不足,未上升至学理层面,缺乏综合性、连续性的研究。
微信的广泛应用与社交属性,为学术研究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平台。作为学科知识积累和传播重要平台的学术期刊也纷纷开设公众号,这些公众号依托所在期刊母体,导向正确、生动鲜活、视角独特、功底深厚扎实,一定程度弥补了纸媒期刊时效的不足。大量学界、业界权威作者在此类杂志和公号上亮相。如“京原路8号”等。但学术期刊的公众号仍可以看作在纸刊框架下的数字化升级,内容主要以纸刊已刊载的文章发布为主,部分公众号兼具服务功能。相对而言,一定程度上以市场为导向的自媒体在内容、方式、渠道等方面开展了更为灵活多样的尝试。
目前,与新闻传播实务研究相关的新闻传播类自媒体公众号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RUC新闻坊”“闻天”“重建巴别塔”“谭天论道”等由高校、科研院所及学者个人等传统学术主体开设的学术类公众号,此类公众号大多以严肃的学术观点分享为主;另外一类是以“新京报传媒研究”“传媒茶话会”“媒通社”等由媒体、有职业新闻经验的组织或个人主导创立的行业类公众号,主要以实务经验与行业观察为主要内容。借由公众号所具有的社交属性、超链接、分享机制与评论功能,所传播的观点在学术群体、从业者之间快速流传,并形成公众参与讨论的对话空间。
(1)汇聚学术信息
凭借快速方便的传播特征,一些自媒体公众号汇聚了多方学术信息。如“传媒学术网”第一时间分享中外传播与媒介研究的最新学术动态,“复旦新媒体”汇聚了学术讲座、前沿学术讨论,并分享实用工具。而像“全球深度报道网”等具有细分领域的自媒体则集中发布奖项、好书与数据库、全球数据新闻动态、会议相关资讯。
(2)瞄准热点痛点
行业类公众号倾向于以专业视角和切入点对热点事件进行深度剖析,而学术类公众号则会根据组织或个人的研究方向、学界研究热点来组织稿件,如学者吴飞的个人公众号“重建巴别塔”,从符号学、人类学、新闻专业主义等新闻传播领域的热点视角与主题出发,进行过多组学术文章组稿。针对新闻实务领域“媒介融合”的重要课题,“德外5号”等依托所在机构的优势资源和专业优势,不断分享高质量的研究成果;而行业类公众号在打造“爆款”的同时也还保持对行业发展关键问题的高度关注,在“传媒茶话会”发表的文章中,占比最大的就是融合类,其推出的《进退维谷,传统媒体还要不要做App?》《他说:离开用户和产品的媒体融合都是大忽悠!》等文章,从市场和舆论阵地两个角度为行业是否该进军客户端、如何做客户端等厘清了思路,在行业内取得较高关注度和认可度。
(3)生产优质内容
新闻传播学术类自媒体公众号特别是行业类公众号在一定程度上受市场规律和传播效果的影响,重视对原创优质内容的生产。在201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十周年纪念日,“传媒圈”综合利用文字与影像的形式缅怀逝者、致敬英雄;“浙大传媒星空”则从舆情的角度多层面呈现公众态度;“布谷岛”的《川震十年|数说新北川》以数据可视化的方式从城镇重建、新农村建设、城镇化建设、生态恢复、文化遗产保护、农业绿色发展转型、居民收入等方面展现遭遇地震之殇的北川重建新家园的活力。
而值得关注的是,自媒体公众号与传统媒体内容并非完全割裂,通过筛选、信息整合与纵深挖掘等“二次加工”方式,新媒体可以快速呈现有价值的专题。“新京报传媒研究”的《汶川地震十周年,这七篇特稿值得一读》,“媒通社”的《十年之后,媒体如何纪念汶川地震?》,“RUC新闻坊”的《5·12地震十周年报道的最全梳理》通过对传统媒体内容的再生产,从专业新闻业务角度观察行业发展的变迁、媒介叙事方式的转变、媒体人对汶川地震传播心理的变化,展现了媒体对这场灾难集体记忆的建构。
碎片化阅读是新闻传播类自媒体公众号文章面对的主要的阅读场景,“划重点”“讲故事”“多感官”成为观点呈现的常用形式。学术类主体在传播过程中会因篇幅限制和受众范围扩大的影响,对学术内容进行重新编排。行业类公众号相比传统的学术研究采取更为简单的研究方法,体验、访谈、观察及个案分析等定性研究方法较为常见。“传媒茶话会”坚守“除了评论,所有文章无沟通不发文”的原则[9];“全球深度报道网”的“深度报道锦囊”专栏则通过对普利策奖得主、顶尖新闻学院教授、数据报道先驱机构的视频访谈,探索数据新闻、事实核查、移动报道等新闻业务前沿议题与技巧。
诞生于新媒体平台的传媒类自媒体公众号在内容生产机制、栏目调整及用户反馈方面具有便捷灵活的天然优势,并运用各种调查工具对传播效果进行监测并相应调整运营策略,在此过程中,用户和资源的重要性不断凸显。部分自媒体公众号以线上线下的互动方式进行资源积累,“传媒茶话会”依托实名制媒体高层交流群,汇集大量新闻主管部门领导、各媒体高层管理人员和媒体研究专家,这为其对重大突发事件的分析提供了渠道优势和智力支持,而“关键少数”对推文的主动传播也产生了极强的信息扩散效果;“镝次元数据传媒实验室”以“数据新闻”为核心,经常开展在线沙龙小课堂、数据传播排行、数据新闻大赛等“镝派活动”,邀请相关专业人士、海内外学者参与分享,展现先驱媒体作品,传播数据开放理念;刺猬公社在两季“刺猬公社新媒体训练营”的基础上升级打造“刺猬公社垂媒学院”,付费社群的尝试不仅体现了社群运营的价值,也为其自身与行业发展储备了人才。
新闻传播类自媒体公众号的研究具有市场导向、快速多元等特点,为新媒体下的新闻研究提供了视角、方法、渠道等方面的借鉴,但也存在不少问题和短板。目前,自媒体公众号也面临诸多问题。首先,信息饱和从整体上拉低了平均阅读量,而用户早已渡过信息渴求期,对自媒体内容更容易产生饱食感。再者,自媒体传媒类微信公众号相对更注重传递动态性和时效性比较强的信息,容易导致传播内容对即时热点的观察不足,限制了其评论和研究深度。另外,自媒体传媒类公众号最主要的盈利方式是靠流量变现,在实现商业利润的同时很难平衡、兼顾社会效益。
新闻传播实务研究需要解决的是中国传媒业改革发展和学科建设中所面临的实际问题。在新媒体环境下,新闻传播实务研究应主动适应新闻传播特点规律的变化,关注痛点难点,善于在我国传媒业的改革发展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10]。同时,“有价值的学术大多不是纯粹的智识游戏,而是深刻的社会关怀。”[11]新闻活动本身就是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也是社会知识积累的途径之一,“是栩栩如生的表述性研究”。公众号中的学术观点能够得到广泛传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与受众的接近性,新闻传播实务研究需要更为关注社会生活的价值和人的处境。
目前,新闻工作、新闻教育和新闻研究三个诠释共同体之间仍存在较大认知鸿沟。“新闻工作者说新闻研究者和教育者不应该到处晒新闻工作者的脏衣服;新闻学者说新闻工作者和教育者不够理论化;新闻教育者则指责新闻工作者把头埋在沙子里,新闻学者却把头伸在云端”[12],这种情况严重阻碍了学科建设和发展。公众号以运营的思维通过多种活动和形式建设交流平台的方法值得学术期刊与科研院所借鉴,借助新媒体,将资源优势盘活,为学术群体、从业者与公众提供交流平台,以促进学科思维方法、问题关怀、价值取向、学术标准等方面共识的形成。
在当前形势下,公众号更多发挥普及知识与形成公共讨论空间的作用,但传统学术研究还承担建设学科体系、培养专业人才、提升公众媒介素养等多种责任,这就需要对社会规范和职业伦理的坚守。同时,在常规的权力、市场、受众变量之外,越来越多的研究者们注重“技术”这个结构性的重要变量对新闻实务的短期和长期影响,[13]新闻传播实务研究越来越需要积淀材料,研究者可以将公众号资源作为素材储备,并以此作为起点跟进研究,通过对不同热点的有机结合,提升对事物发展趋势和社会发展形态的观察力,构建理论框架,探索发展规律。
知识的传播对于学术研究具有重要作用,以前主要由学者完成的知识采集和分析,转向借由各类交流媒介的“泛传播”,这与知识促进社会进步与改造的本质目的相一致。新闻传播实务研究也应考虑受众群体的阅读需求,借鉴自媒体多样化传播方式,进行传播模式创新,增强传播力,提升研究成果分享价值。
彼得·伯克在《知识社会史》中阐述到,知识或者知识的系统应该被看作多元的,而知识体系的建构,我们已经从知识转向了知识集群。[14]在信息时代,不同人群获取、加工、传播和使用知识的方式的多样化促进了知识生产方式的转变,传统学术研究与各种新兴主体和形式正在成为知识生产与传播中发挥不同作用,共同探索将海量信息转变为知识储备的有效途径。 (作者王洋是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师;薛金丽、李延是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注释】
[1] 张立,杨文涛,尤瑜,王晗.新闻学与传播学的研究图谱与热点分析——基于2000—2017 年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的实证分析[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3).
[2] 孟威.2017年新媒体研究热点、新意与趋势[J].当代传播,2018(1):15-20.
[3] 李永宁,王畅颖,刘旭阳.国内主流新闻传播学期刊题目内容分析(2013—2017)[J].教育传媒研究,2018(1):77-82.
[4] 吴小坤.大数据时代新闻传播学研究的重构与进路[J].南京社会科学,2016(11):94-102.
[5] 方惠,刘海龙.2017年中国的传播学研究[J].国际新闻界.2018(1):21-37.
[6] 孙信茹.线上和线下:网络民族志的方法、实践及叙述[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7(11):34-48 .
[7] 董天策.试论新闻传播学术创新[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3(2):14-23.
[8] 陈力丹,王敏.2017年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的十个新鲜话题[J].当代传播,2018(1):9-14.
[9] 用传统媒体方式打造新媒体 “传媒茶话会”刷爆媒体人朋友圈[OL].中国新闻网,2017-05-24.http://www.chinanews.com/gn/2017/05-24/8232957.shtml.
[10] 郑保卫.使命与担当:保卫、创新、发展中国新闻学[J].新闻爱好者,2018(1):26-30.
[11] 吴飞.重新出发:新闻学研究的反思[J].新闻记者,2015(12):4-13.
[12] 刘海龙.中国新闻理论研究的范式危机[J].南京社会科学,2013(10):93-99.
[13] 张志安,江晓雅.应用新闻学研究的五个焦点问题[J].传媒,2018(1):91-93.
[14] 彼得·伯克.知识社会史[M].汪一帆,赵博囡,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