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作家陈洪金在散文《水润大理》中这样讲道:“在大理,山与水仿佛一对情深意切的爱侣,彼此映衬着、拥抱着,它们的相爱,诞生了一个古老的民族:白族。苍山上的积雪融化了,那些水从山谷里淌下来,流进洱海里……白族人就在这苍山洱海之间,创造出了一段又一段属于他们的历史。”
千百年以来,十八溪水从苍山十八条涧口奔涌而出,像十八个天真浪漫、纯情无瑕的青春少年,挣脱了苍山父亲紧挽着的手臂,冲出苍山脚下的山坡地,在乱石滩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穿过一个个乡民们聚集的白族村落,流淌过一片片庄稼茂盛、物产丰富的良田沃土,最终奔向洱海母亲的怀抱。落地有痕,过路留迹,而在它们的身后,在它们浸润过的地方,就有了一汪汪泉水,一个个湖塘,一眼眼水井,一道道沟渠,让这块坝子上的乡民们,不论身处何方,总会有一片清亮甘甜的山泉水为伴,尽情地享受着上天给予的无私恩泽。作为从小生长在这个坝子里的一个普通居民,对大理坝子里关于水的记忆可谓刻骨铭心。随着这些记忆的载体大多已不复存在,在感叹现代社会高速发展的同时,也总爱回忆起那些曾经的水给予我的美好时光。
海丰乐亭觅踪
第一次与洱海亲密接触,是60年前的一个初春,一次上小学的春游。也是这一次,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走近这个传说中的洱海。之前我在大人们简单而又夸张的描述中,在白族民间故事的阅读过程中,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了洱海的基本形态,它以神话般的气概让童年的我近乎痴迷。那里有段赤城身绑利刃与大黑龙在乌云密布的海面上奋力厮杀的悲壮;有望夫云掀起狂风巨浪想看一眼海底石骡的痴情;有洱海里随手可捞的黄壳鱼、弓鱼、螺蛳、海菜、刺菱角;有从海那边乘大木船过来的冬梨、雪梨、火把梨、蜜浸梨、花红、海棠果……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实实在在可以吃到的来自洱海流域的稀有食物,让童年的我梦里一直泛着一片蔚蓝。
当同学们从那个叫瓦村的村落里穿过时,就看见那一片海已经来到身边,湛蓝的海水霎那间覆盖了我们的视野,让快速奔跑的小伙伴们激动不已。从小只习惯在大理古城狭窄的巷道里穿行的孩子们,第一次从这片海水里读懂了“宽广”“辽阔”“碧波千顷”“浪花飞溅”这些字眼。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矗立在海水中的那个亭子,丰乐亭。
亭子不大,远看像一座庙子,诸如山神庙、龙王庙之类的主题突出,指向独立的小庙,就建在离岸不远处从海底中垒出的基座上。它的周围有青石板镶嵌的观海平台,平台四围用础石栏杆装饰,造型别致,典雅大方。从岸边到亭子有两座石桥连接,旁边的老人说,耍海会、祭龙王等节庆日这里总是人山人海,两座桥可以及时疏散人群,避免大家一窝蜂在亭上拥挤。
在青石条铺就的桥上行走,感觉与其他任何一种桥都不一样。清澈的海水来自洱海的任意一个角落,此时正轻轻拍打着支撑青石板桥面的石柱。远处的风正把波浪一层层推过来,波涛轻柔地在身下晃动,人站在桥上,就站在了整个游动着的海面上。我想起平时看过的电影——首都北京那些少年朋友节日里在北海公园弯弯曲曲的桥面上奔跑的镜头,平日的艳羡终于在这一刻寻找到了平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桥面下,是一眼看到底的海水,海菜从沙土地里的水草中探出头来,把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伸出水面,妖娆地在水面摇摆。几朵白云刚刚还在天上,转眼却跌落海底,让水天之间的景色瞬间融为一体。
站在丰乐亭前,手扶护栏极目远望,对面低矮的玉案山像一艘倒扣着的巨型木船,于是想象中的海面就延伸到山的那边,宽广辽阔,无边无际。几艘大木船从眼前驶过,一律扯起白色的风帆,海风把白帆鼓动丰满,木船在猎猎风啸中乘风破浪,驶向前方。
这个水彩画般的画面如刀刻一样铭记在我的心底,特别是成年以后,加深了对丰乐亭前世今生的认识和理解。明代名士李元阳写过一篇文章,叫《浩然阁记》,文章中描绘的浩然阁就在洱海之滨,处苍山十九峰中间位置,是饱览苍洱风光的最佳地点:“登阁而望,则见群峰先翠,叠嶂吐云,夹涧之泉,垂虹喷玉……把酒临风,蒲帆与岛屿萦回,渔艇共鹭鸥上下,白涛风起,绿野烟横。”经史料考证,李元阳笔下浩然阁的原址就是当今的“丰乐亭”。从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至清嘉庆丙寅年(公元1806年),几百年风雨沧桑,浩然亭几度兴废。后历经几次大修,至民国初年方具规模,并更名为“丰乐亭”。白族著名学者赵藩曾题楹联悬挂亭柱上:
昆明池当属斯仿凿习楼船汉帝雄心驰域外
浩然阁已无存搜遗补碑碣唐人高咏表楹端
八十年代后期,听说海水水面缩小,丰乐亭已成为远离洱海的陆地建筑,并已破旧不堪。于是我穿街过巷,多方打听,反复寻找,终于见到早已坍塌成一堆废墟的丰乐亭时,内心竟然泛起阵阵酸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在亭子周围嬉戏的海水像被无端恐吓过的孩子.逃离到亭子东边很远的地方,静静地藏身在一个鱼塘的围堰背后。偶尔有一两波翻起的浪花,像孩子伸长脖颈,想偷偷看看丰乐亭,这个过去一直朝夕相处的伙伴,但它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而且中间还隔了一个大鱼塘、一片刚栽下不久的柳树林。
以后的日子里,一有机会来到海边,我都会找寻到丰乐亭的废墟前,从那个八岁少年曾饱览水天辽阔的丰乐亭前的位置往前看去,一幢幢房屋、一道道院墙把洱海遮挡得无影无踪,也把我心中对丰乐亭的甜美记忆遮挡在过去的岁月里。
2017年5月末,为了收集创作洱海保护文章的素材,我又来到了洱海边,在钢筋水泥浇筑的高楼大厦和酒店客栈的缝隙中穿行,我又一次迷了路。直到我站在一块空地里一个隆起的土堆前,向一位老人打听丰乐亭的位置时,老人指着我身后的土堆说,就是这里啊,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废墟上的砖瓦石块被绿色的藤蔓覆盖,叶面宽大、枝干粗壮的青草棵从藤蔓的空隙间奋力钻出,生机勃勃,郁郁蔥葱,仿佛在用自己不屈不挠的生命力,竭力向人们展示着这片土地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曾经拥有过的辉煌。它的前边,鱼塘民宅已经拆除,取代它们的是一片人工湿地,一抹碧绿正从海边向西岸蔓延。历史不会重复,没有一成不变的风景,但我的心中始终珍藏着洱海边上的那一幅精美的画图。我怀念这个海边上的人们寄托美好期望,祈求丰衣足食、幸福快乐的普通的亭子,更怀念那个时代洱海给予我们的富饶和清纯,如同孩儿时时在怀念自己曾经年轻貌美的母亲。
河 故乡的河
在大理坝子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江大河。儿时看电影《上甘岭》,记住了其中的几句歌词:“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那优美动听的旋律,带给我的是一幅美丽壮观的壮美图画。而在我们的坝子里,有着十八条从苍山上奔涌而下的溪流。它们从海拔数千米的苍山峡谷中奔流而下,带着苍山雪刺骨的冰凉,水流在西高东低的坝子里肆意奔流,滋润着这个风光秀美的坝子。峡谷口的山坡上,溪水冲刷出一条条深达数十米的沟壑,刀砍斧削般陡峭笔立,沟中巨石遍布,溪水哗哗流淌,响声在山谷中回荡。
这些溪流我们都把它叫做“河”。古城南的绿玉溪叫“南门河”,由于它就在古城墙边,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门河的河水隨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大,有时小。大多数时间水很清,溪流在河底岩石上缓缓流动,在河心巨石上激起朵朵浪花,又从高高的石坎上跌落,形成一片透明的水帘,水帘下就出现一个个深潭。深潭的水清澈见底,潭底的鹅卵石和细白沙粒间偶尔会有小蝌蚪游来游去。河边的居民大清早都会到上游挑河水回家,存放在大缸里,用来洗菜做饭。老人们都说:河水是山上下来的长流水,比井水还甜。
每逢周末假日,又恰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河边就会像赶街一样热闹。居民们把多少天积攒下来的脏衣物、床单、被盖装进背篓,拖家带口来到河边。放眼望去,整个河底五彩缤纷,人头攒动,仿佛来到夏日的海滩。大人们在水中洗头擦身,孩子们干脆赤条条跳进水潭,尽情嬉闹,脱下来的衣裤被大人收拢在河水中洗净。那时肥皂还是奢侈品,普通人家用的不多,大多用皂角树上扯下来的皂角,有的干脆用一点草木灰水浸泡,放在河边平坦的青石板上用木棒反复敲打。漂洗过的衣物晾晒在洁净宽敞的大石头上,阳光炙烤过的衣物穿在身上,有一股阳光裹着草木味道的清香。
在等待衣裤晒干的时间里,一家人就会找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放上从家里带来的粗麦面饼、咸菜,有时到城门口找那个西门外下来摆摊卖凉粉的老奶奶买一碗豌豆凉粉、冰粉凉虾。嘴里吃着经常吃到的家常食品,感觉比在家里吃时更香甜可口。赤身躺在发烫的大石头上,看天蓝得纯净如洗,看云朵像马一样驰过河谷的上方。清风在耳旁痒痒地游动,树林里百鸟呜叫,坡地上百花盛开。从山顶斜落到河面上的阳光,给滔滔的水流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河谷里的人们就这样沐浴在山青水绿的溪流山涧,尽情地感受着大自然给予我们的甜美和温情。
并不是所有的日子都阳光明媚。每到夏天阴雨绵绵,苍山被乌云笼罩,几场大雨一过,山坡上的雨水就朝峡谷里汇集,这时的河水就如脱缰的野马汹涌狂奔,混浊的波涛狂吼着在城边掠过,冲毁堤岸,淹没农田。20世纪60年代的一年夏天,接连下了几天雨,山洪暴发,汹涌的洪水裹挟着岸边的树干巨石,堵塞了古城楼边的双鹤桥洞。洪水漫过路面,从南城门洞直灌进城,野马般冲向大街,流到街边低凹的铺面里。
随着时光的流逝,故乡的河流也在不断地变化。夏天的雨下得不如以前大了,滔滔洪水不见了,河里的水渐渐少了,也不像过去那样宽阔清澈了。枯水季节,大部分河段已经露出了河底,裸露的河床里布满嶙峋的大石头。没有人再在河里洗衣服,更不用说饮用河里的水了。闲暇的日子里,我偶尔会到河边走走,去寻找以前在清澈秀美的河边洗衣、挑水、洗澡的快乐情景。
眼望着苍山上那越来越苍翠茂密的植被,多希望失衡的生态在人们的觉醒和行动中尽快恢复,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故土,需要我们用爱的呼唤一点一点找寻失去的快乐时光,并用心去珍惜。多想从心底里大声地呼喊:美丽的家乡,愿您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泉 玉蕴银箔石马井救疫泉
玉蕴泉、银箔泉、石马井是大理坝子的三大名泉,它们分别以涌水量大、水质甘冽而受到民众追捧。救疫泉本在深山古寺无为寺,天高地远,往来人员不多。无为寺作为南诏鼎盛时期的产物,当时天竺高僧赞陀崛多来到南诏国护法、传法,南诏王阁罗凤曾皈依其门下。为报答师父的恩德,在当年高僧隐修的兰峰下建起这个寺院,以后陆续有十余位皇族在此出家修行。无为寺那小股泉水与十九峰随处可见的冒沙水本没有太大差异,但由于无为寺有此显赫的身份,寺庙旁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也就富有浓郁的神秘色彩,又在后人真真假假的演绎中流传至今。关于救疫泉的传说有两个版本,一是南诏时期瘟疫蔓延,缺医少药的民众无奈来到寺庙跪求菩萨消灾解难。祷告后到寺旁一石洞口饮了石缝中浸出来的山泉水,返回后自觉身上病痛逐渐消退,于是乡民们纷纷来寺庙取水治病。二是瘟疫蔓延期间,阁罗凤请来天竺高僧赞陀崛多祈福消灾,取寺旁白沙水煮香杉叶煎熬,终于驱走瘟疫,后把该泉定名为“救疫泉”。不论是官方传诵或是民间演绎,尽管这类传闻极具浓郁的迷信色彩,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洁净清澈的山泉水才是我们生命的真正保护神。
石马井在古城红龙井城外西边,大纸房村南。我对石马井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连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如今都难以说清它的原貌,只知道它是一股水量极大的冒沙水,一股比碗口还粗的水流从井底的细白沙中喷涌而出,喷口处汹涌的水流还带动着一片上下翻飞的沙粒。据说它来自古城墙西从南至北的一条地下沙岩带上,与北边横向位置的银箔泉处在同一条线,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水质清冽甘甜。附近做豆腐、烤酒的都要专门到石马井取水,流淌的水流浇灌了大纸房村和红龙井边上菜园的大片农田。也有以挑水售卖为职业的专业卖水人,置一对木桶,到石马井取水后,田边扯几片芋头叶盖上,挑到城里沿街叫卖。如今我们在银箔山庄还能一睹冒沙水喷涌而出的基本形态,但气势早已大不如前了。而石马井至建国后,十四军进驻南较场,部队人员多,用水量大,直接把它接进驻地,后来出于安全考虑,井口用钢筋水泥封闭,石马井也就在我们的记忆中逐渐消失了。
在大理坝子的诸多名泉中,我最熟悉的就是“玉蕴泉”。外婆老家村子的西边,本主庙的大青树旁,有一股冒沙水。它的位置在古城南门本主庙大殿背后,原是一口裸露在一个石岩下方的地下井。清澈的泉水咕嘟咕嘟从潭底一层细白沙中涌出,形成了一个一米见方,深约半米的小水潭,潭口上方几个被草棵掩映的大字依然清晰可见一一“玉蕴泉”。潭水终年不枯,盛夏大雨滂沱,冬春田地枯焦,潭水依然静静地涌出,不增不减,而且不受季节干扰,冬暖夏凉。从记事起,同伴玩耍、下田劳作.聚会打平伙都要从潭边走过,不论口渴不渴,都要习惯性地拿起潭边的小瓷碗,舀一碗清冽的泉水喝下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潭边没有任何禁令标志,规矩早巳深入人心。我们从小就接受这种教育:这潭水是全村人的生命之水,冥冥之中有神在护佑,潭底两个冒泡的孔,是神的眼睛;潭边漂游着的水草,是神的胡须,不要说洗菜洗手,就是提水喝水都只能在潭边流淌的出水口处用水瓢或碗去接,一旦不干净的物件伸进潭中,就会触犯神灵,全家都会遭到惩罚。所以,在我从童年起到离开家的二十多年中,从来没有听说谁敢去冒犯那潭碧玉般的泉水,数十年间,它一直就是那样清澈透明,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
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必然会对原有的生态环境造成不可避免的损害,短短一二十年间,玉蕴泉水量减少,水质恶化,南门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泉在转瞬之间就濒临枯竭。玉蕴泉已成为了南门村一段消失的记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井 怀念那些消失的水井
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期,大理古城的居家住户才接通了自来水,而在此之前,井水是居民饮用的主要水源。这些水井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清有浊,分布在古城的街头巷尾,居家院落。大街上的水井基本属于公用,现今我们还可以看到复兴路中段洋人街与玉洱路西排的一家铺面门前,还有一口原始的水井,只不过水质的恶化早已改变了水的味道。其他街头巷尾的位置,虽有一个个井栏摆设,而井水早已枯竭。著名的古城“诚心井”,则只在短短20年间,就已经成为现代雕塑,过早地成为了历史遗迹。
这些公用水井,极大地方便了附近家里没有水井的居民,都到公用水井来洗菜洗衣,担水回家。每到中午、下午做早晚饭前,井边总会聚起人群,淘米洗菜,刮肉剖鱼。家庭主妇也就乘这个时机,张家长李家短,扯起老婆舌,图个嘴痛快。特别遇上提水时桶绳断了,水桶掉回井里的,旁边的人就会放下手中的活,忙着找长竹竿、铁钩帮忙,围在井口一人打捞,一群人指挥,水井边一时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没有人立规矩,规矩在居民们的心中,那是被誉为“文献名邦”的古城口口相传的道德规范。喝水的井是有神灵护佑的,旁边不能有任何污秽的东西,因此井边总是洁净清爽。吃的东西,干净的都就近在井边清洗;脏的带泥的蔬菜水果和衣物都在远离井边的小沟旁洗涤,洗出的污水全部从小沟排出,不让它渗入地下。一段时间,会有街上有威望的老人出面,每家出资三角五角,请来专事淘井的工人把井水淘干,把井边石缝里的污泥、青苔清洗干净,井底撒一层生石灰,让重新从井底细沙处冒出的泉水更清澈甘冽。
井水大都从地下七八米至十来米深的地方涌出,炎炎夏日的酷暑只在地表肆虐,从井中提上来的水依然冰凉甘甜;而到了冬天,霜雪打蔫了井边的红花绿草,井栏上堆积一层薄薄的霜冻。而深藏在地下的井水并不寒冷,冰凉的手伸进水中,仍然能感觉到微微的温度。
这是一块奇妙的土地,就在苍山十九峰从南到北三十多公里的范围内,清一色是黑油油的黑土地,龙尾关往南、龙首关往北都是黄中带红的粘土。黑土中夹着沙石,日复一日在苍山脚下的坝子里堆积,成千年,上万年,那些顺着苍山十八溪流下的溪水、涧水渗入地下,又从细沙石中涌出,成就了大理坝子几大名泉:银箔泉、石马泉、玉蕴泉、蝴蝶泉:也成就了大理城星罗棋布、不断涌出清流的水井,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白族儿女。身在古城的善良的居民,总爱在井边摆一只小水桶,桶边摆几只土瓷碗。那些从海东漂洋过海背着背篓来卖石榴、雪梨的;那些从北乡田埂小道上挑着篮担匆匆赶来卖凉粉、凉虾的;那些从南边赶着马帮驮着蜂蜜、松明、柴块过来赶街的,都会在井边歇歇脚,喝一碗清澈甘甜的井水,全身疲惫就会被那碗水化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没有停水的烦恼,井水似乎是取之不尽的源泉。民间不是有这样的话吗?使不干的力气,打不干的井水。那眼小小的水井,留在心里的是兒时井边的戏耍,是少男少女井边争献殷勤的甜蜜。夕阳下男人在井边提水,主妇在井边洗涤,清亮亮的泉水凝固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活场景。
似乎还是昨天的事,街边那眼水井和水井边发生的事仍然历历在目,井栏上天长日久被井绳勒过的凹槽如雕塑般清晰,但井水早巳失去了往日的味道,甚至枯竭断流。在很短的岁月里,我眼前的事物转瞬之间成为历史,让人目不暇接。明天,还有谁又会被历史的车轮辗压,只留下一个难以抹去的痕迹?
库 大理之眼
被誉为“大理之眼”的南北水库,是20世纪50年代大兴水利之风、举全民之力创造出的产物。南水库的原址有个小池塘,因塘里盛产莲花而得名叫莲花池。新修的南水库扩大了莲花池的面积,东堤在东城墙的基础上填土加高,两面护坡用大块岩石支砌,南边堤坝同样利用了城墙为基础,只有北堤和西堤是重新打夯填埋,人马并行拖着石辗子反复辗压加固。与其相隔约500米的北水库同样利用东北段城墙为护堤,不同的是北水库比南水库小一些。我们后来在水库里游泳时进行估算,南水库的水面南北宽约四百多米,东西宽二百多米,跟我们运动场上的四百米跑道差不多大小,而北水库的水面长宽都不过两百多米。
修水库时,一声令下,工农商学兵,全民齐上阵。工厂、农村、街道、学校、机关单位都下了任务,每天必须到多少个工,完成多少土方量。没有工程机械,采取人海战术。年轻力壮的在库底开挖,老弱妇女排成一支支队伍,组成人工传送带,把装满沙石的小竹筐一筐筐传上堤坝。那时我还小,母亲每天上工地,我放学后会与同学相约,到工地上看热闹。记得刚翻上堤坝顶,就见整个水库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人声鼎沸,加油声、号子声不绝于耳。最让我们感兴趣的是从堤坝顶到库底,斜铺了一条条长长的跳板,一段连一段,架空的地方人走过去会上下不停抖动。到大人们休息时,小伙伴们就一哄而上,纷纷跑上跳板,有意在悬空处使劲蹦跳,寻求弹跳颠簸的感官刺激,乐此不疲。
水库挖好,绿玉溪水从专用闸口引入,缓缓注入南水库;中溪河水从西门河转向北,顺北边护城河进入北水库,两条溪水被热情好客的乡民们迎进新的环境短暂停留,注满规定蓄库水位又折返往东而去,坝子里就出现了两汪清亮亮的湖水,像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凝望着苍洱大地的秀美风光。
水库的主要功能是防洪、抗旱、农田灌溉,城东大片农田因此迎来了旱涝保收的大好时光。同时也为古城居民提供了一个休闲娱乐、避暑纳凉的好去处,特别对于我们这些精力充沛,整天追逐打闹的孩童,终于有了一个尽情嬉戏的绝美场所一一水库,这个天然游泳池。
三月份一开学,同学们就开始私下串联,相约到水库游泳。下午第三节课基本就逃课了,初春日头短,天还冷,下午五点多太阳就落山了,真正把三节课上完,还不等人跑到水库,太阳已经跌进苍山背后,冷风中就透着苍山雪刺骨的冰凉。当然不是天天逃,周六放学早,不必逃,一三五逢音乐美术体育这些在年幼的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课程,就可以提前逃跑了。来到水库,翻上堤坝,一边朝水边跑,一边三下五除二褪下衣裤,抓紧时间跳进略感冰凉的水中。胆大的几天就学会游泳,“狗刨式”刨着也能刨出去很远。胆小的就在浅水边,有的抱个篮球胆,有的脱下头上的帽子,用水浸湿后贴着里层吹气,过去戴的遮阳帽里外层布料结实,吹鼓了可以趴在上面游出去一小段。就在这个水库里,我们班的两个同学还游出了名堂,一男一女,被选拔参加了在玉溪举办的云南省首届青少年游泳锦标赛,为学校争了光。
夏日的傍晚,南北水库的堤坝上,就出现了古城居民休闲散步的身影,有的甚至扶老携幼,全家出动,沿着四围堤坝款款而行,欣赏着湖光山色的秀美风光。最热闹的时间是端午节,吃过包子、粽子、芽豆黑梅拌萝卜,喝过雄黄酒,古城人就纷纷来到水库“走百病”,堤坝上一时人流如织,像赶大街般热闹。
塘 南北湖塘的甜蜜记忆
从下关过来,顺海西的环海路一路往北,到小邑庄村南,没有靠海的路了,只能往西绕过小邑庄村头,过才村,到上下鸡邑路口,才能往海边走。小邑庄和才村依海而建的房屋年代久远,村民们大都以打鱼航运为生,居家自然选择临水而居。而在这靠海的一片村落西边,有两块低矮的洼地,由于涨潮时大量海水从人海的河道倒灌,上游农田沟渠的下泄,慢慢形成了两个大湖塘,人们都习惯称它们为南北湖塘。
南北湖塘除了有波光潋滟,垂柳依依的美丽景色,还是渔船停靠、船只出海、水产养殖的理想场所。那时的人环保意识还不是太强,还没有认识到南北湖塘的一大功能一一一净化洱海水质。南北湖塘里盛产刺菱角,藤蔓连片漂浮在水面,成熟的果实一串串坠入水中,水下的漂浮物、杂质大都在密集的刺菱角上悬挂,刺菱角锐利的尖刺阻拦了它们走向洱海的通道,只留下一股清流,源源不断地为洱海提供洁净的水源。
每年阴历八月八的耍海会,海边四乡八寨的民众都要在南湖塘和洱海神祠前的空地上聚集,跳白族舞、打霸王鞭、赛龙舟来祭祀洱海龙王。也只有这一天,城里的居民们才有机会乘大木船去到海东山上,耍梨园,品尝海东雪梨、火把梨、水扁梨、芝麻梨。善良纯朴的果农们一边招呼着难得来到这里的城里人,一边让大家免费品尝他果园里的各种水果,吃饱之后再花钱买上几个,带回去给亲戚朋友们尝尝鲜,也可以在同学面前显摆,一趟海东回来,仿佛成了漂洋过海的英雄。
耍海乘船的地点就在南湖塘,再过几天,八月十五赶渔潭会时又要到北湖塘上船,一路往北到沙坪。耍海会过海东的船只在这一天就起到渡輪的作用,早去晚回,而平常日子这边基本没有人赶早过去,开船的大都晚去早回。下午等进城赶街的海东人返回,第二天大清早又把做生意赶街的人送过来。这类船只都是大木船,长十多米,宽四五米,船尾隔出一小间,有床铺灶具,船家一家人就在船上生活。
我大哥在大理一中读高中时,一位家在才村的同学约他去南湖塘钓鱼,原来春游时去过海边一次,印象很深,刚好遇上星期天,于是尾着大哥去海边。沿着东门外的乡间小路,顺着中溪河的河埂一路往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南湖塘。大哥的同学找了一条黄瓜船,很小,还好只有我们三个人,他们两个一人船头一人船尾,我坐在中间一块木档板上。大哥的同学站在船尾用一根长竹竿撑船,我趴在船边用手划动着碧波晃动的水面,湖水悠悠,清澈见底,水中游动着的小鱼小虾清晰可见。小船在芦苇荡和刺菱角的藤蔓中穿行,湖面风平浪静,只有远处水鸭子的嘎嘎叫声。船划了一圈,在他们经常钓鱼的鱼窝子边停靠,把小木船拴在塘边的柳树桩上,两个人拿出鱼竿,开始钓鱼。南湖塘的鱼很多,但都不大,抢水上来的大鱼一大早就顺流回海里去了,只有那些贪恋湖塘里的小竹丁鱼、小虾子还留在湖中。钓上来的鱼就放在小渔船底的水槽中,一会就钓上来十多条,大都只有我的小手掌大小。
临近中午,我们在塘边柳树底下,用三块石头搭个灶,支上一口小铁锅,舀起湖塘人海口流动的水流装了小半锅,不放油,鱼也不刮鳞,不剖开,水开了就把活蹦乱跳的小鱼一条一条放进沸腾的滚水中。鱼刚进锅,受到高温刺激,在锅里上蹿下跳,有的甚至跳出到锅外边。没有别的佐料,放一点盐巴和干辣椒面,煮熟后的鱼汤汁浓白,香味扑鼻。就着一碗锣锅饭,只觉得那个鱼的味道又香又甜,鱼肉细糯,大哥说,经常给你讲的“活水煮活鱼”,今天总算让你尝到新鲜了。
沟 大水沟边的童年时光
南门外的玉蕴泉水从本主庙大殿后的小沟里流淌出来,顺庙子的外墙往北前行一段,又从本主庙前的大路边径直往东,在南门村一个房屋密集的巷道中穿行,钻进文献路下的一个涵洞,又经过路东一个叫“水碓后”的地方,欢快地顺着坡下的庄稼地往下奔流。这股水流经过的这个巷道,名字就叫大水沟。我童年时跟着外婆住了一段日子,外婆的家就在大水沟。
大水沟不宽,一米左右,南边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沟在路北从一溜人家的门前流过,居家住户的门前都有青石条铺成的小桥。这条短短三四十米的水沟,从上到下被分成了几个部分,赋予了不同的功能。最上边沟水拐弯的地方,汪出了一个深潭,从路边下几级台阶才能走到潭边。村民们挑水都要来到这里,钩担担在肩上,两手各把一只水桶,身子微微前倾,两只桶浸入潭中,桶里清泉就已装满。往下几米,沟边有几块平坦的石板,那是淘米洗菜的地方,也有的在这里洗甑子、筲箕、碗筷;再往下是洗衣服的位置,挨着巷道口的沟面上架着一块宽厚的大理石,清早杀猪匠把用稻草烧透的猪摆上石板,边浇水边刮毛,一头黑黝黝的火烧猪霎时变得焦黄清爽。
沟水从文献路下钻过,路东低洼处有一个杂木林掩映的废墟。外婆讲,那里原来有一座水碓,村民们舂谷子、糯米粉都到那里。后来水轮散架,没有人出面维修,加上守了一辈子碓房的老头去世,碓房也就废弃了。但大水沟的水依然从这个豁口涌出,浇灌着水碓后下边的大片田地,在一个遍布白腊树林的草坪上留下了一段风景。
这段水沟很平直,水流在小树林中哗哗流淌,水沟边土质湿润,红花绿草争奇斗艳。沟边的荠菜、黄花菜、马齿苋随处可见。困难年头,用这些野菜掺苞谷面、细糠做成面饼,帮助很多人逃过了饥荒。
小树林旁是一片长满巴根草的绿草坪,在农田里劳作的人们,累了都要来这里歇息。遇上五月栽秧、十月收割这样抢农时的关键时刻,家里人就把饭送到这里,干活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这里团团围坐,清风徐徐,溪流潺潺,欢歌笑语,俨然成了一个庄稼人露天餐饮的理想场所。
谷子成熟的季节,稻田开始放水,水沟里的水变得混浊,稻田里的谷花鱼、小泥鳅就被裹挟着冲进沟中,也有不愿意随波逐流的,躲藏在沟边石缝里,草丛中。这时,小伙伴们就开始出动,安放好筲箕、须笼,几个人挽起裤腿,在沟中来回搅动,躲藏着的泥鳅小鱼受到惊吓,稀里糊涂钻进我们支在水口子上的须笼中。捕获的战利品在上游沟水中漂洗干净,就在沟边草地上架起一口小锣锅,煮开的清水中先放谷花鱼、小泥鳅,再去旁边菜地里刨几个芋头,扯上几根大葱蒜苗,一股浓浓的香味就弥漫在童年的记忆中。
水沟边还生长着很多单方草药,千针万线草、地豇豆、臭药、霍香、狗纽子叶,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这些草药为那些头痛脑热的村民解除了很多病痛。更何况俗话说:单方气死名医,这一点我就深有体会。一次,我的右小腿前边被不知名的蚊虫叮咬,起了个小脓包。一开始也没有注意,抹点万金油,想几天就会好。谁知脓包越来越大,溃烂成一个蚕豆大的小洞,每天朝外流脓。外婆领我进城到中医院包了几服药,一直未见好,创口却越来越大,成了一个黑洞。外婆经人指点,到水沟边采来地豇豆,在盐臼中加点红糖杵成一团,敷在创口上,用纱布绷带缠紧。敷了两三次,创口渐渐由黑变红,眼看着里边鲜红的新肉一层层长出,慢慢痊愈封口,结成了一个粉红的痂。
如今,玉蕴泉消失了,大水沟也随即干枯,它消失的不仅仅是那潭清泉、那沟碧水的本身,更是它曾经给予村民们无私的付出和无处不在的体贴与关爱,那些朝夕相伴的甜蜜时光。
渠 洱海岸边的另类风景
在“以粮为纲”的年代,粮食生产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而要保证粮食的高产稳产,水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大理坝子历史上都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景,收成就好一些,反之,则会减产、歉收。
坝子上段的农田,接近苍山脚下,近水楼台,可以先引来山涧水,基本可以保证节令,按时栽插。下段靠近海边一带的就没有这样幸运了,要等上坝全部栽完才会放水,每到栽秧季节都要比上边晚一两个节令,除非遇上雨水早下地,雨量充沛的年景。由于水资源的稀缺,会引发很多矛盾,每年都会有为争水口斗殴打架的恶性事件。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建国后政府加大了农田水利建设的投入,举全民之力,集中力量办大事,洱海西岸一溜电力提灌站就是大兴农田水利建设的产物。提灌站规模和位置的设置根据距离远近、灌溉面积大小来确定,级数也有差别。最大的当数前进、古城城南和波罗江,级数普遍都是四至五级,灌溉面积都高达万亩以上。抽水站从海边往上一级延伸,让洱海水源源不断地爬坡上坎,走进一片片干渴的农田。开始的水渠基本建在土石堤坝上,往上走坡度大、扬程高,为节约耕地就架起钢筋水泥渡槽,一条条巨龙从洱海边上一跃而出,纵横在苍山洱海之间。
提灌站的大规模建设一直延续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记忆最深刻的是1978年,那是一个大旱之年,机关企业都派出了抗旱工作队,我曾经作为抗旱工作队的一员被安排到七里桥公社太和大队,参与过提灌站的厂房建设和管道、抽水泵的安装。当时太和村正在建第四级抽水站,建好后可以把下面三级泵站送上来的水抽到214国道边。村民的积极性很高,因为太和村处在历史上南诏王宫太和城的正下方,两边的山涧地势低,位置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洱海距离他们村虽然只有一两公里的路程,但是一路上坡,下面清汪汪的那片水看得见,用不了。建设四级抽水站,可以网了祖祖辈辈太和人用上洱海水的梦,村民们都主动投工投劳,工地上时时人潮涌动,经常干到夜深。
前进抽水站是这一片提灌站中规模较大的一个,一共五级,从1978年底到1983年初,建设工期跨越五个年头,辖区灌溉面积达2万1千多亩。一级站五根直径35公分的管道从葭篷村东南角洱海1969米水位处齐刷刷直插洱海,每台功率达75千瓦的一共23台电机日夜轰鸣,让清亮亮的洱海水通过管道、暗渠、渡槽一级级爬上山坡,送达山脚2100多米的山坡地,提水扬程高达130米。提灌站主干渠,像人体的动脉血管纵贯东西,横向的支渠像毛细血管渗透到田边地角,组成了2万9千多米将近30公里的沟渠网络,让这一片焦渴的田园充满勃勃生机。
如今,随着农田经营方式改变,产业结构改变,粮食生产不再作为唯一的耕作方式。承包的农田里大都打了机井,不再依赖从洱海边远道输送上来的水源,很多抽水泵站随即废弃,那一條条满载一渠清泉的巨龙只剩下一个躯壳。当然,有的也还在发挥着它的作用,只不过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农田灌溉,而被赋予了新的使命。比如古城南抽水站,新一级管道已经延伸到西门外,主要功能则是用以补充枯水期时的绿玉溪水,流经大理古城的那条潺潺溪流依然能保持着不变的水量,再造出古镇清幽、小桥流水的美丽景观。
编辑手记:
古代文明总是与水息息相关,“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凡有水的地方,总能滋养出如水一般“柔而有骨”的人。大理依山傍水,洱海这一淡水湖连通着蜿蜒而下的十八条溪水,养育了这一方善良、智慧、勤劳的白族人民。大理的水,以不同的形态和方式流淌在作者杨汝骅的回忆中,勾起了作者对过去那些与水相关的建筑、生活习惯、民俗的记忆,承载着作者对大理的记忆和眷恋。当记忆之水渐渐漫过古城中的一眼眼水井,漫过南北水库,漫过南北湖塘,漫过一条条水沟……从前的美好记忆渐渐在作者笔下复苏,水与人情、道德、风俗,交融在一起。水,沟通着邻里之谊,记录着节日传统,蕴藏着童年乐事……时光不复,曾经流淌在记忆深处的大理之水已经不再清澈如初,也无法长流不绝,作者在缅怀那些洁净之水的同时,也在缅怀过去与水相伴的美好时光。大理的记忆之水,首先复活在那一片蔚蓝无际的洱海,夹带着神话气息,随着童年的记忆慢慢醒来,然而那寄托着许多欢乐的丰乐亭却已成为一片废墟。当记忆之水流淌到南门河时,浸透着许多古城居民的欢声笑语,人们在河边洗衣洗菜,洗澡挑水,然而如今这番景象已不复存在。当记忆之水又从一口口濒临干涸的泉眼中涌出时,作者的眼前仿佛又能看到过去流水淙淙、四时不断的盛景,然而现实却是经济发展对水资源带来的破坏,许多泉眼正在枯竭……许多从前与水为乐的场景也许只能见诸作者笔端了,让我们跟随作者的记忆,如回到母体一般,重寻最初的大理之水,浸泡在最初的那一抹洁净与温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