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

林风

一大早，无极派偌大的演武厅中，剑气四溢，兵刃交击声不绝。

透过密集的人群可以看到，正中心两个身穿无极派服饰的中年弟子，正挥舞宝剑，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无极派后起一辈中武功与威望最高的两个——白脸的是大师兄陆进，浓眉的是二师兄柴风。

此刻，他们之所以刀剑相向，为的是分个高低上下，以确定下一任无极派掌门的人选。

一旁，须发皆白的师父一脸肃然，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最器重的两个徒弟，心中万般地不是滋味。

正所谓刀剑无眼，即便已经事先声明，这是一场点到即止，只分胜负，不决生死的较量，但电光火石间，谁也保不准二人不会意外受伤。而这两人自小在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此时无论是哪一个，如果真的在争夺掌门之位的比试中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从此之后，两人只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过，事关无极派将来的兴衰气运，这一场比试却又是势在必行。

师父的担心一点不错。此时，场中交手的两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比试之前，两人已经手拉手说定，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试，谁都不准隐藏实力。这样一来，无论最后谁输谁赢，双方都能没有遗憾。而败的那一个，也会真心地辅佐获胜的一方，在将来共同努力，光大无极派的门楣。

可是，面对一派之主的无上荣耀，又有人谁能真的无动于衷？

一开始，两人均是心无杂念，冷静出招。但两人自小一起习武，彼此对对方的招式全都了然于心，无法在片刻之间便即分出胜负。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百招之后，两人的心中都开始渐渐着急。

陆进的一张白脸隐隐现出红色，心想：“我们两个的功力本就相差无几，这么打下去的话，谁胜谁败还真是难以预料。而万一我稍有不慎，输在他的手上，作为大师兄的脸面何存？难不成要在无极派被他呼来喝去一辈子？”这么想着，手上不由自主地加了一把劲儿。

柴风原本对陆进这个大师兄敬重有加，出手递招颇有分寸，但久战之下，耐心也渐渐消尽。尤其是陆进手上加劲儿之后，柴风压力越来越大，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我虽敬你是师兄，但掌门之位依功力而定，难道我还要故意相让吗？哼，是你先出招越来越霸道，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想到这儿，长剑晃动，招招指向陆进的要害，再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陆进一看柴风如此，心火更盛，暗想：“好啊，这是要拼命么？来来来，难道我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哪里还是点到即止的比试，分明成了红眼的拼命搏杀！

一旁的师兄弟们看了，都惊得张大了嘴巴，为两人捏一把汗。师父一脸铁青，嘴角动了动，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很快又是一百招过去。此时，场中的柴风和陆进已经杀红了眼睛，各种阴狠、毒辣，甚至黑道中人都不屑使用的下三滥的招数都统统用了出来——只因在这种境况之下，获胜的一方不仅能当上掌门，更能保得住性命。

眨眼間又是二十招过去，双方都是频频遇险。生死关头，二人彻底失去了理智。在求生的本能之下，柴风于换招之际，左手悄悄从衣袖特制的夹层中掏出了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而几乎与此同时，陆进握剑的右手也好似无意地按在了剑柄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之处——那里暗藏着一个小小的机簧，只要他轻轻一按，便会有一股无色无味的毒烟从剑柄上方的一个小洞中弹出，伤人于无形。这都是两个人遇到劲敌，万不得已时才会使出来的手段，只为性命攸关之际，出其不意，反败为胜。但此时，却不约而同地要用在自己师兄弟的身上。

毒针和毒烟一旦用出，两人多半便是同归于尽的结局。但这一刻，却还有谁管得了这些！

不过，就在陆进长剑直指柴风，要趁机按下剑柄上凸起之处的一瞬间，忽地面色一红，手上微微一滞，双目之中杀气顿敛。

柴风的毒针几乎就要脱离指尖，见此情景，也急忙收住，在一个短暂的间隙里恢复了理智，自问道：“我的天，我这是要干什么呀？对面并非不共戴天的仇敌，而是我一向敬重的师兄啊！如果我对他干出这种事来，到时候别说是无极派，就是整个江湖，只怕都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想到这儿，身上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又暗自庆幸：“亏得师兄老成持重，刚才故意缓了一缓，让我清醒过来，没有铸成大错。”如此一想，再出招时，自然已收敛了许多。

对面的陆进眼见自己分神之际，柴风并未趁虚而入，虽然现在续上了招式，剑势之中也是戾气大减，心中顿时一软，蓦然间想起二人这些年来互相扶持，携手江湖，有一次师弟还曾为自己舍命挡剑，心中一阵懊悔：“我们师兄弟本来情同手足，谁当这掌门还不都是一样。倒是这样疯狗般为掌门之位厮杀，才是让人笑话啊！”想到这儿，内力一收，招式间更是相让不少。

柴风一见陆进如此，更不落后，出剑的速度顿时慢了三分。

陆进一看柴风如此，索性大笑一声，用出平时和师弟闹着玩儿的招数来……

一旁的师兄弟和师父看得莫名其妙，正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场中局势产生如此变化。两人已经心有灵犀地一起停手，双双跪倒在师父的跟前。

“师父在上，弟子有罪！”

师父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眼望两个爱徒，微微一笑，正要问他们何以如此，只听陆进首先道：“师父，弟子忝为大师兄，但心有杂念，没有资格继承无极派掌门之位，请师父准许弟子下山历练。三师弟和平仁厚，可传您老人家的衣钵！”

他的话音未落，柴风也跟着道：“弟子也险些被名利所累，心中有愧，请师父准许弟子和师兄一起下山，行侠江湖，以为历练！三师弟继任掌门，乃是首选。”

“哈哈哈！”师父伸手将二人扶起，“你们能这么想，总算没有辜负为师的一片苦心。去吧，去吧！只要记住，你们永远都是无极派的好弟子！”

三年之后，威震江湖、名满天下的无极双侠栖身在一座山巅之上，望着茫茫云海，且酒且歌。

“哈哈，痛快！”陆进灌了一大口酒，脸色已现绯红。

柴风也喝了一大口，望着陆进的脸，忽地想起了什么，醉眼迷离地问道：“师兄，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三年前，咱们两个为争无极派掌门之位，打得你死我活，你还记得吗？”

“嗯，当然记得。”

“当时你有一个机会，本可按动剑柄上的凸起，放出毒烟伤我，可你忽地犹豫了。我实在是很想知道，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这个……”陆进稍稍一愣，随后仰天大笑，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师兄！”

陆进终于停住不笑，但脸色却是更红：“你一定是认为我当时想到了咱们的手足之情，不忍心下手了对不对？”顿了顿，他轻轻摇头道，“现在我告诉你，其实当时我只是……哎，只是忽然想打个喷嚏，却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硬是给憋了回去……因此耽误了出手……”

“啊？”柴风一愣。

随即，兄弟俩眼中泛着泪花，紧紧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