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清军事生涯中最后一次检阅

吴殿卿

一

1997年5月26日下午3时，刘华清乘坐专机从北京西郊机场起飞，直赴湛江。随行的有副总参谋长隗福临、总政副主任唐天标、总后副部长周友良及外交部、国务院侨办和国防科委等有关部门领导等多人。

此行的目的，是前往迎接海军出访归来的舰艇编队。

新中国海军舰艇编队出国访问，是从刘华清任海军司令员期间的1985年开始的。十几年来，随着国际交往扩大和部队装备、技术条件的提高，海军舰艇编队出国访问已是常事，几乎每年都有。编队每次出访行前和归来，海军领导甚至总部首长前往欢送和迎接，也属正常的礼仪活动。但刘华清身边的工作人员明显感到，首长似乎对此行异常重视：他是突击处理了手中的工作，又对几项计划安排做了时间调整，才登上飞机的。更无须说，一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率领着军委三总部并国务院多个部门领导，不远万里专程欢迎出国访问归来的舰艇编队，在此前从无先例。

专机起飞不久，随行的军委办公厅主任董良驹即到前舱看望刘华清。他一则想向刘华清简要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二则更主要的是向刘华清请示执行这次任务的具体要求。

是日，天气非常好。灿烂的阳光洒进舷窗，机舱内光线明亮而柔和。刘华清虽然开了一上午会，中午没有来得及休息，但毫无倦意。听董良驹汇报完办公厅近期几项工作的处理结果及出访古巴的情况后，话题很快转到这次任务。刘华清开门见山地说：“迎接远航编队胜利归来，是个政治性很强的任务。这次来的有各总部、国务院机关有关部门的领导，出访国家美国、墨西哥、秘鲁、智利的驻华使节也专程前往参加欢迎仪式，因此一定要组织好、协调好、保障好，做到隆重、热烈、安全，不能出任何问题。”谈到这次出访的意义，刘华清指出：“这次远航编队越洋访问，不仅对海军的装备发展与训练情况是一次全面考核，对国家的综合实力、经济技术和国防工业是一次全面检验，而且对我们海军的长远建设也是一次重要测试。未来海战，固然可以使用一些小型舰艇对敌舰船实施快速突击，但就海军作战的主体而言，必须装备大型水面舰艇、核潜艇和航空母舰。因此，这次到湛江，我们就是要听听王永国他们率领编队闯大洋的感受，进一步启发我们在海军长远建设方面的战略思考。”随后，刘华清还向董良驹提出要求：军委机关的同志，不仅要协助海军组织好这次隆重而热烈的欢迎仪式，更主要的是，要倾听那些率领中国海军编队实现历史性突破的先行者的心声，充分了解他们对我国海军建设的意见和建议，进一步研究人民海军的未来发展。

二

1997年5月27日，海军在南海舰队招待所举行出访编队报告会，向刘华清及随行的总部机关、国务院有关部委领导汇报出访美洲四国的情况。报告会由海军司令员石云生主持。石云生就此次出访的组织、准备等基本情况做大略介绍后，主要由远航编队司令员王永国做出访情况汇报。

这次出访编队由112导弹驱逐舰、166导弹驱逐舰和南运953综合补给船组成。各舰官兵总计近800人。2月20日，出访编队从湛江起航。副总参谋长熊光楷，海军司令员石云生、政治委员杨怀庆，广州军区副司令员龚谷城等，为出访编队送行。海军副司令员贺鹏飞专程前往美国，部署指导编队访美日程。出访编队从湛江起航后，经过18个昼夜的航行，经受住了太平洋9级风浪的考验，于3月9日上午10时抵达此次访问的第一站——美国夏威夷珍珠港。编队在此参观访问4天，于13日上午起航离开珍珠港，前往美国本土圣迭戈。又经过8昼夜的海上航行，于当地时间3月21日10时抵达美国圣迭戈的北岛港。在美国夏威夷、圣迭戈两地访问期间，美海军作战部部长约翰逊上将、太平洋总部司令布鲁赫上将、太平洋舰队司令克莱明斯上将及夏威夷州州长、太平洋舰队航空兵司令、水面舰艇部队司令和第三舰队司令等，先后会见了贺鹏飞、王永国等。出访编队参观访问了美国海军的舰艇和装备设施，中美两国海军官兵开展了足球和篮球比赛、军乐表演，举行了联欢晚会、军舰互访等许多交流、联谊活动。官兵们还接待了大量华侨、当地群众上舰参观，接待世界多国160多家媒体记者采访，与当地群众进行了文化交流。

3月30日至4月1日，海军舰艇编队访问了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4月9日至13日，访问了秘鲁卡亚俄港；4月18日至22日，访问了智利瓦尔帕莱索港。在各国访问期间，墨西哥、秘鲁、智利等各到访国高级军政官员，均先后会见了王永国、李秀康等出访编队指挥员。舰艇编队官兵依序参观了各地的军港、码头、装备设施，与到访国海军官兵开展了丰富多彩的军事、文化交流活动。4月22日，编队结束了此次出访最后一站智利的访问，从瓦尔帕莱索港解缆起航，踏上了返回祖国的航程。

王永国将出访各国情况一一汇报后，做了简短概括：遵照军委首长的指示和海军党委的要求，海军编队这次出访首次横渡太平洋，首次抵达美洲大陆。总航程达2.4万多海里。编队穿越赤道线纵贯南北美洲以西海岸，跨经度178度，纬度66度，越过了12个时区，经历了地球上的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转换。出访过程中，编队注意组织纪律，讲文明、讲礼貌，向到访国传达中国人民和军队的友好情谊，同时，官兵们也经受了锻炼和考验，从到访国海军身上学到了训练管理的知识、技术和经验。汇报后，接着播放了编队出访情况的录像。

三

刘华清专注地听着王永国介绍，并不时点头表示赞许。显然，他对这次出访比较满意。看完录像，他即席讲话，语重心长地谈了自己对这次出访的看法。他说，这次海军舰艇编队出访美洲四国，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访问，对海军来讲是有历史意义的。在过去，这样远距离的出访我们海军没有过，但今后会多起来。历史上，中国很长一个时期没有海军。虽然有些叫“水师”“水军”的，但都是内河的、湖泊的，郑和舰队下西洋的传统没有继承下来。鸦片战争以后，清朝政府在洋务运动中买了些外国军舰，建立了一支雏形海军，在甲午海战中惨遭失败。国民党海军也多是一些小艇小舰，力量微乎其微。只有新中国成立后，在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階级革命家的关怀下，人民海军才从小到大，由弱到强，为今天的局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讲到这里，刘华清着重讲了装备问题。他说，要保卫祖国海防，海军必须建造和装备大型舰艇。20世纪80年代初，在海军建设指导思想上并不完全统一，有的同志就是反对建造大型舰艇。我提出，海军建设不能老是搞快艇、炮艇。小艇出海，有的在海上连一天都坚持不了，怎么能够为祖国的海防线组成有效的防御？因此，我当时就讲，052型导弹驱逐舰非造不可！这次出访的远航舰船，就是那个时期经过反复研究后才立项建造的。1990年112舰交船的时候，是我亲自到上海去接收的。最后，刘华清进一步指出，这次远航编队出访的目的，既是为了友谊也是为了检验。应该说，这次访问是成功的。它很好地表现了我们国家的实力，反映了国防工业的发展进步，也展示了海军的教育训练成果。总之，是一次综合检验和证明。这次远航，我们的舰船经历了80多天的连续航行，15天在大风大浪中破浪前进。中国海军过去没有经历过，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但这只是开始，还要看到我们的差距，千万不能满足，不要把这次访问的结果估计过高，要很好地研究总结一下，不断改进和提高。

5月28日上午8时，海军在湛江军港码头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仪式由海军政委杨怀庆主持。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出访编队指挥员王永国中将走下军舰舷梯，向刘华清报告。刘华清乘车检阅了出访编队，并宣读了中央军委给“海军并转发出访美洲舰艇编队”的贺电。电文说：

你们这次出访，航程2.4万余海里，先后访问了美国的夏威夷、圣迭戈，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秘鲁的卡亚俄，智利的瓦尔帕莱索，在人民海军史上写下了新的篇章。在你们完成访问任务胜利归来之际，中央军委向出访编队全体官兵表示热烈的祝贺和亲切的慰问！

出訪编队是和平使者。你们同前不久出访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的舰艇编队，带去了中国人民和军队对美洲四国、东南亚三国人民和军队的友好情谊，增进了相互了解，发展了彼此之间的友谊。你们不负重托，不辱使命，以严整的军容、严明的纪律、良好的素质，展示了我军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形象，扩大了我国我军的影响，对维护与促进世界和平作出了贡献。

出访编队远涉重洋，在海域生疏、气象复杂的情况下战胜了重重困难，体现了我军英勇顽强、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作风。在组织指挥、海上训练、装备技术、后勤保障、思想作风等方面受到了全面的锻炼和考验。同时，还学到了各国海军建设的有益经验。中央军委对你们取得的成绩是满意的。

希望你们认真总结经验，发扬成绩，再接再厉，按照“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的总要求，加强部队全面建设，努力把海军的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提高到一个新水平！

接着，海军司令员石云生讲话。他代表海军党委、领导和机关，向出访编队全体官兵表示热烈欢迎和亲切慰问，并感谢刘华清副主席、中央军委及各总部机关对海军的关怀和支持，表示一定不辜负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全国人民的希望，努力加强海军教育训练，把海军现代化建设提高到新水平！

当天下午，刘华清率军委、总部等一行人员乘专机返回北京。在这次欢迎出访编队4个月后，即1997年9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共十五届一中全会选举产生了党的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刘华清作为党的第一代革命军人最后的代表退出了党中央领导核心，离开了中央军委领导岗位。在刘华清半个多世纪的军事生涯中，前后在海军带兵20年，在最高统帅部工作10余年，检阅海军舰艇编队、各兵种部队，数十次甚至上百次。此次对海军出访编队的检阅，是他对倾心钟爱的人民海军的最后一次检阅，也是他对三军部队最后一次检阅。至此，有幸出席此次出访编队欢迎活动的军委、总部领导，接受检阅的海军官兵，才进一步理解了刘华清何以在百忙中，千里迢迢专程迎接出访编队归来，真正懂得他每一句讲话的分量！它传达的是党的老一辈革命家对祖国海防事业的关切，对海军官兵的挚爱，对建设强大人民海军的深深期许及对海军指战员殷切的希望和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