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胜
临安西天目山有一棵声名遐迩的柳杉树。据说,早在宋代这棵树就被称为“千秋树”,到明代时树径已达2米以上,根据树径测算,树龄大概在两千年以上;清代那位喜欢下江南的乾隆皇帝游览西天目山时,觉得这棵树神奇,就封它为“大树王”。
我来西天目山游览时,这棵树已枯死几十年了。原来,受了皇封后,这棵树声名鹊起,国人的观点,人与自然同源,既然这棵树长生不老,那么它的树皮也一定有神奇的功效,没准可治百病,于是竞相剥取树皮。树无皮不可活,“大树王”枯死的时间在上个世纪30年代。枯死仍傲立不倒,如今,80余年的时光过去了,光溜溜的灰白色的树干直指苍穹,让原本柔媚的柳杉有了几分鲁迅先生笔下秋夜里枣树的意境。树干中部往上靠近树梢的位置,不知哪一年寄生出一棵树苗,从树下仰望,这棵寄生树苗的树干约有炒勺的柄粗,枝叶葳蕤的,给人一种枯木逢春的错觉。
一棵小樹从一群小树中,脱颖而出,不容易,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不“秀于林”,就难以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栋梁之材,没准只能做烧火的材料;一棵脱颖而出的小树,长成参天的大树,不容易,因为它要经历多少个轮回的雨、雪、风、霜的考验;一棵参天的大树,能成为千年的古树,就更加不容易了,因为它不但要经历自然界的狂风暴雪、万钧雷霆、肆虐山火的煎熬,还要抵御各种病菌的侵袭……林中还有“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啊。一棵树成为千年古树,它多少次地避开了伐木者投来审视的目光。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然界中,人与树似乎是最紧密的依存关系了,人们常常以树喻人,而且树的荣枯和人事息息相关。《三国演义》中刘备初出场,料定他将来有出息的,也是通过他家的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刘备家的这树不过高五丈余,树龄不过百年,人家就觉得不得了。所以,像西天目山这棵活了两千多年的树,获得皇帝的封号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我们常说,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据,是第一位的原因;外因是事物发展的外部条件,是第二位的原因。刚才所言的雨、雪、风、霜,雷霆、山火、伐木丁丁等,只是这棵树成长为“大树王”的外因,那么,它的内因是什么?或者说一棵树自己采取何种活法才能长成“大树王”。
一个人的人生其实是他思维的产物,哲人说,“心不想,事不成”。你心中描绘怎样的蓝图,就决定了你将拥有怎样的人生。人生如斯,树也有灵。所以,我说木要“秀于林”。可是,木也要自身强大,如果一味地“秀于林”,而不加强自身的修为,“风必摧之”。何谓修为?即要顺应事物的发展趋势,不急遽不泄沓。有些人“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是错在“急遽”二字上,有些人刚干事业时雄心勃勃,遇挫折则一蹶不振,是错在“泄沓”二字上。你看这棵“大树王”,当其低微时,不减昂扬之气,向苍天争取阳光雨露;当其位高时,不忘谦逊之心,俯首奖掖后进,不妄自托大。独木不成林!你不见“大树王”的周围,古树有千棵吗?
在西天目山“大树王”下盘桓,仰首看树梢上的蓝天,云卷云舒,仿佛世事已历千年。
选自《中国纪检监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