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的红色村庄

江惠春

一

风和日暖，太阳光影映衬在龙海埭美水上古民居村落里，那一座座红砖古厝建筑群在人们眼里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在当地人的发音里，埭美即埭尾。位于福建省龙海市东园镇，据悉，村落由族人统一规划，统一建筑，始建于明朝。全村260余座建筑布局合理，整齐有序。是目前福建省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闽南古民居建筑群。整个古民居布局合理，规划整齐，福建省城乡规划界至今有着“一张规划管五百年”的赞誉。古村落傍水而建，四面环水。这是埭美不同与其他村落的特色之一。随着富美乡村建设的发展，埭美的新村也拔地而起。新村错落有致，房前屋后排水沟干净通畅，洁白的墙壁焕然一新，展示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正在不断提高。据悉，埭美村都是陈姓人家居住。几百年来村民们恪守祖训，即使是新区村落，也没有更改建筑格局，依然保存沿袭着埭美先人禁改建筑格局的遗训，不能盖高楼，屋与屋之间要排列整齐，屋顶全部为硬山式曲线燕尾脊。规格不能超过祖厝的高度，必须统一低于祖厝的尺寸。在古老与现代之间，这条鲜明的界限观念代代传承，至今已有560年的历史了，并入选第六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埭美村如此齐整的建筑风格，其实也是闽南地区的建筑风格，这种规划独特的建筑风格，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使得埭美古厝名扬一方。当地百姓中流传一句话“有埭美的厝无埭美的富，有埭美的富无埭美的厝”。作为一个村落，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存在，他们在此聚族而居，守着这座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间间房屋独立而又相互牵连，多少年来的风雨沧桑都无法改变他们朝夕相处、和睦共融的状态。于是古厝不再仅仅是人们观赏性的建筑，更让人感觉到团结的力量在延伸。

许是处在优良的生态环境下，这一带的树木长得特别葱绿，风一吹甚至能闻到树叶的味道了。因为有树，才有了适宜居住的环境，因为有诗，诗意栖居就有了一份绿意盎然的温馨。穿行在排列有序的古厝里，排排相通，列列相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走错门。门边上筑有燕子窝。“唧唧喳喳”的燕子声在这样舒适的空气里更显得清脆悦耳，就像歌里唱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燕子在埭美村筑巢安家，与村民们和谐相处，呈现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温馨景观。人常说，燕子安家的地方，是一种吉祥，一种福报，如果没有良好的环境，相信燕子也不会选择在此筑巢繁衍。走进当地人的家里，门上贴着大红对联：出门大吉迎福到，入门大利接福来。横批：出入平安。在横批的上方，蓝框红底的底色上镌刻着“爱祖国”三个大字赫然醒目。主人家的墙体或许经过几次粉刷，这三个字却牢牢镌刻在此。无论从色调、字体或纹理上皆可见这三个字历尽了历史风雨的冲刷，架梁瓦砾自始至终还是朴素淡雅的色调，只是经过消磨，带着沧桑，带着繁华落尽的感概，有些荒芜，更多的却是静穆的味道，依然在主人家高高悬挂着，人们其乐融融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享受宁静和幸福。

二

古厝里的空地上，栽种着些许的青菜，翠绿的颜色，给古厝增添一抹春的气息。散养的鸡优哉游哉地在门口觅食，看到有生人走近，便一哄而散。有太多在城市长大的孩子，视野里充斥着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的光影，城市喧嚣的氛围让他们最初接触世界的眼球应接不暇，最终他们也日益习惯生活在这样繁华的环境里。走入日暮下的埭美，看夕阳照在河岸上，河水泛着粼粼的金光，散养的鸡鸭在门口摇摇晃晃地觅食。这些城里来的孩子起初还有著怯生生的神情想避开这群鸡鸭，可是又忍不住地伸出脚去试探，随着鸡鸭激烈扇动的羽毛，孩子们淘气的天性被挑动起来，他们就像地上这群放飞的鸡鸭一样顽皮，瞬间跟着嬉闹起来。孩子们追赶完了鸡鸭又开始拨弄地上的蚂蚁，这些小生命，让他们见识了生命无约束的成长，让他们明白生存的环境除了钢筋水泥之外，也有青山绿水，这样的意境足以让他们在小小的脑袋里留下无穷尽的思索。有妇人在门口洗衣，衣服直接晾晒在古厝大门的空地上，日照充足，这样晒出来的衣服充满了阳光温暖的味道。孩童们蹲在阳光下吹泡泡。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泡泡呈现出五彩缤纷的颜色，在风的带动下，徐徐上升，惹得他们上下跳跃，嬉笑着追逐而去。这样一幅人畜和谐的画面，让人陶醉。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此情此景，莫过如此。有时候读诗，不一定理解诗中的意境。而此时，在埭美村，却有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精神境界。看着夕阳渐渐西斜，空气中渐渐充斥着喷香的饭菜气息。那种略有焦味的馨香味是任何香水都无法比拟，那种气息，亦像一壶温醇的老酒，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加浓烈。大人们陆陆续续站在大门前吆喝招呼在外游玩的孩子们回家。远远的呼唤声或长或短，牵扯着飘泊的心。飘香的米饭不仅唤醒了沉睡的村庄，也唤醒了黄昏的思念，似在提醒我们要记住回家的路。此时做饭的人们在煮饭的间隙还不忘瞅着时机串着门，家里的盐不够用了到你家先舀一勺，抑或掀掀你家的锅盖看看今天煮了什么菜，这是饭前的场景，也是城市中绝对没有的景象。人性的纯真朴实，一览无遗。此情此景，相互交融，构成了一幅纯朴和谐的风景画。寻常岁月的细枝末节，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里，是一种常态，更是一份依恋，贯穿着生命的全部。

众所周知，在美丽的大自然中，动物、植物的生态环境和人类其实都是息息相关的。房前的树木挂着新绿，一簇簇小野花在墙角里绽放着可爱的容颜，虽然仅仅是在远离市区的小村庄，生命的底色却依然如此清晰明朗，如此亲切熟悉，更是一种坚强的生命力在延伸，珍惜每一片成长的土地，就像珍惜生命中的每一次机遇。试想，如果每一种生命都去挑选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地，那么，世界上就会留存越来越多的荒芜之地，直至干枯。那一片片青绿之色，承载的虽然只是平凡生活的色香味，可它通过逆境的成长告诉我们，生命应当适应环境并得到锤炼，才会变得愈加坚强。埭美村前有“两道水”南溪港曾经是繁荣一时的闽南重要古港，几百年前埭美村人利用自家门前水路的方便向厦门运输大米、日用品等，并在厦门开店。同时他们也利用南溪港向台湾运输农产品、杂货，甚至族群中还有一个分支因此而定居到台湾。内河的水清清浅浅，一排古厝倒映在河水里，飘飘忽忽，如同一张天然的古镇画卷，朦胧的美展现着古朴的远影。在云影天光中，让人恍然若梦。蜿蜒而去的是河水，不变的是传承的印记。在前排古屋与后排古屋的中间，一抹嫣红悄然映入眼帘，红得耀眼，红得招摇。谁家的山茶在红砖铺就的地面绽放得如此娇艳，在人们欣赏的目光中，迎风摇曳，嫣红的花朵，一朵朵的缀满枝条，散发出质朴恬静的气息，绚丽而不张扬，把平凡的日子装点得芳香四溢，更平添一种神韵。让人忘了今昔何昔，来了，就挪不开脚步。

看着在田间追着蜂蝶的孩童，闻着空气中散发的草木芬芳，眼前的时光真实美好。埭美村口还有一些村民在劳作，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却看见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的背影，像路边的绿树一样坚挺执着。他们默默地辛勤耕种，只是希望有一天，种下的种子有了丰盛的收成。犹记得那句“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感觉那么美的意境只能在诗中才能出现，而今，看着眼前劳作的场面，我才真正理解诗里所表达的意境。我想，能把日子过得这样简单纯粹，不也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吗？

三

埭美古村内河水系长达3.2公里，环绕着整个村庄，从空中往下看就像一条长龙盘旋在古村落，也因此获得了水上古民居的美誉。明末清初，村民通过环村河这条黄金水道把农副产品运输到外地贸易，也因此成为以“漳州月港”为龙头的“漳州海上丝绸之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说埭美村像一幅静谧的旧画，弥漫着一种沉稳的气息。那眼前的一墙一瓦，无不透露着人们勤劳简朴的生活方式。这里无疑是个富有文化底蕴的村落，周围满眼都是温暖的生活场景。眼前还是粉墙黛瓦，才走了几步，满眼绿色就扑面而来，浅碧葱茏的绿在身边萦绕，一股股清新润肺的芬芳在空气中流转，连那些文脉古韵，也被熏染上一层盎然的气息。

斑驳的白墙、错落的红瓦屋面，古朴的木门，这是埭美村的经典符号。长着青苔的石板路记录着村庄日复一日的印迹。陈旧的木门上，大红崭新的门联有着温婉和谐的味道，是生機也是希冀，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抒发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望。屋檐上镶嵌的五彩雕花优美的线路依然清晰可见，独特的结构加上巧妙的组合，构成了一幅幅精致的雕画，浓烈的古典气息从屋脊木雕里漫溢，让这些陈旧的屋子有了很清晰的生命气息。这里的雕刻并不是拘谨或循规蹈矩的模板，而是用诗意的眼光打造出来的造型，同时也反映旧时人们对建筑文化和风土人情的意识、观念和价值观。哪怕至今还藏在某个角落或许还鲜为外界所知，却依旧传递着世世代代的人们祈盼安宁，冀求丰衣足食的心愿。岁月镌刻下的痕迹就这样留了下来，尽管已褪去原有的色泽，依然如此安详，在慢慢的流转中深藏着岁月的心语，日复一日，有了厚重，有了渊源所在。有些历史的物件，除了记载以外，如果没有以物体的形式保留下来，除非人们对文字非常熟悉，否则或许会被人们慢慢遗忘。而雕刻下来的物体，则是对历史的提醒，更是一种财富。停下来的时刻，真想去叩一下那黑亮亮的木门， 不知里面是否有待字闺中的女子在木门内凝望，是否在虚掩的木门里静静地绽放着柔美的情怀？！

远离喧嚣的水上红色村庄，显山露水，具有古朴的味道，又蕴含浓厚的现代文明气息。这里没有高楼别墅，没有红绿街灯，有的只是沉寂的水光山色。村里古树茂盛，渔舟停留在水中等待游走，田间的人们辛勤地耕种，播撒着收获的希望，家门口欢声笑语，花香阵阵……所有的一切都遵行自身发展规律，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在漫长的岁月中，人们，在认识自然和建设家园中所表现的智慧和力量，使得这座深藏闽南绿水青山间的传奇古村落焕发出更美丽的光芒。如今埭美古村已名扬海内外，天后宫、百年古榕、前后祠堂、三王公庙、南溪古码头遗址和笔架倒影等十多个景点伴随着古老的传说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游客前来一睹它的风采，游客们驻足在这座水上的红色村庄，无不感叹村庄的特色之美。

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有这样一段话：“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古村埭美是现代版罕见的世外桃源，生态佳园、草木芬芳、田园耕耘……在这座古村落都能得到完美的诠释。这里，能够寻觅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美妙，也可以慢下脚步，把日子过成诗。这样的环境，是一处能让人安心下来，细细品味它的风韵，体会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境地，也是一个地方经济和文化发展的见证。村里的人们，或许，远方有更美好的风景，于是有人选择了迁移。可是，留下来的人，都是爱着这个村的人。他们，心如明镜，这片土地，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家园。尽情享受这里的温婉生活，过着不急不缓的日子，守着日益沧桑的村落，聚集而居。埭美将自己的光辉，融进了平淡的岁月里。它既是一座温馨的家园，又是人们为之坚守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