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树上的女孩

文/林 达 图/月 儿

清荷夕梦摘自《在边缘看世界》

小王子说：物种当然会自生自灭，可世界上大量物种的灭绝，都和我们人类有关。好在，人类开始渐渐苏醒，开始分裂。一群新的人类被分裂出来，他们捂捂自己的胸口，发现一颗不同以往的心。他们开始倾听鸟的诉说，倾听树的叹息，开始和大自然同步呼吸。他们是不再自私的新人类。这无疑是人类文明进化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美联社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个趴在树上的女孩。我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她的名字叫朱丽亚·希尔，25岁。她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当然不是因为漂亮，而是因为她的非同寻常：这么一个美丽的，好端端的女孩，在加利弗尼亚州的一棵大树上，居然已经住了整整两年。

朱丽亚正当最富梦幻的年龄，随手可以摘下甜甜蜜蜜的青春果实。可是，她却选择孤独地生活在树上。这是一棵怎样幸运的树，会得到一个女孩如此钟情？只能说，这是一个不幸的古老巨树家族中最幸运的一棵。这个家族的名字叫红杉，也叫红木，起源于侏罗纪。你只要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就会同意我的说法：只有红杉这样的巨树，才配得上侏罗纪的恐龙。

可红杉长什么样？红杉，那才叫树！它们常常超过90米，树的底部直径往往超过5米，光树皮就能有30公分厚。现存最大的一棵红杉，大家叫它谢尔曼将军，直径达10米。成年的红杉，裸露的光溜溜的树干部分，可直上30米。然后，层层叠叠的，才是枝枝蔓蔓、叶叶果果的树冠，茸茸地伸展，像一把只有历史才能撑开的绿色大伞。

侏罗纪，对我们来说，那是想也想不过来的遥远年头。远得都差不多要有1亿3千万年到2亿年。谁还能熬过侏罗纪的这么些年头？连恐龙都没熬过去。数数神气在侏罗纪的物种，早都全军覆没啦。可是，红杉不一样，红杉还在。它就跟神木似的，愣是撑到了今天。

可惜，红杉林的幸运不是由于人们的手下留情，而是面对庞然巨树，以往的人类还力不能及。20世纪60年代，林业机械化的速度加快，人们终于开始对着侏罗纪留下的遗产下手了。红杉的数量急剧下降，濒临灭绝。

红杉林长在土地上，土地都有主人。朱丽亚·希尔居住的那棵树也长在有主人的土地上。它的主人是太平洋木材公司。从十几年前主人决定砍伐这棵树开始，已有成千上万的人投入保护这棵树的运动中。他们给这棵树起了一个让人心动的名字——月亮。砍伐被一次次延缓，但很难奏效。道理很简单，树是私产，砍倒就是上百万美元。法律保护个人处理自己的私人财产。

就在这个时候，朱丽亚·希尔做出了这个不平常的决定：爬上去，住在树上。她在这棵1000年树龄的大树顶端搭了一个离地60米的小平台，从此以后，人在树在。她和树融为一体，成了一个树的精灵，人们叫她“月亮上的蝴蝶”。这个名字对于她很是恰当，不是浪漫，而是脆弱。每当飓风来临，她都恐惧地在高空瑟瑟发抖。她经常只能把自己用安全绳系在树上。如今，报纸重提旧闻，是因为朱丽亚·希尔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对峙的双方终于达成协议，由朱丽亚·希尔的支持者们，一起捐献5万美元，交给这棵红杉树的主人，他们再将这笔钱捐献给州立汉保德大学，用于森林研究。树，保下来不砍，并且在这棵树四周近80米的缓冲区内，不再砍伐任何树木。树就是这样一棵一棵保护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