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孟奇

■ 杨任重

■ 汪荡平 常德市文化艺术研究院

■ 孙海云 常德市文化艺术研究院

人 物

帅孟奇——妇运先驱，革命母亲。

黎瑜萃——帅孟奇的挚友，民主革命的同路人。

许之祯——帅孟奇的丈夫，中共早期党员。

卢顺章——叛徒。曾为中共早期领导人。

端 端——帅孟奇的女儿，早年夭折。

毛 毛——帅孟奇领养的烈士遗孤。

蓉 蓉——帅孟奇的亲侄孙女。

说书人——常德丝弦表演队。

（一）

【常德丝弦：

（唱）高山高岭出好茶，

平湖清水生荷花。

湖南常德汉寿县，

有一个妇运先驱，天下母亲，

革命老人——帅妈妈！

（白）帅孟奇同志早年投身妇女运动。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第一届中共汉寿县委委员、妇女部长。今年是帅妈妈诞辰120周年纪念。她享年102岁，是我党年纪最大的老党员。她生前领养了许多烈士

遗孤，好多中央的大领导，都亲切地叫她……帅妈妈！

（唱）说的是，“马日事变”风惨惨，

帅妈妈死里逃生，

寻找组织到武汉。

向警予和她会了面，

周恩来与她做长谈，

中央派她到长江局，

战斗在对敌斗争最前沿。

无耻叛徒出卖了她，

任凭他，十八般酷刑都用遍，

坚守信念，牢记誓言,

做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

【1932年。

【上海。监狱牢房。

【沉重的镣铐拖曳声中，灯渐亮。

【饱受酷刑后的帅孟奇还在昏迷之中。

【远处，隐隐传来那支深情的歌：（唱）楠竹开花朵打朵，

莲蓬结子颗连颗。

亲人连心又连命，

妈给宝宝摸脚脚……

【歌声中不时传出婴儿天真无邪的笑声。

帅孟奇（唱）头晕晕身沉沉伤痛难忍，

迷幻中又听到女儿笑声。

（从昏迷中惊醒，茫然四顾）端端？端端。我的女儿！

（唱）想当年避追捕离乡背井，

小女儿自幼就离开母亲。

五年来入生死刀光剑影，

时刻刻牵挂着至爱亲生。

哪怕只剩半条命，

一息尚存要抗争！

革命不会半途废，

女儿等我做母亲。

遥想胜利团圆日，

母女重逢多开心！

万般苦楚顿消散，

端端啊，我的好女儿——

你是妈永远的生命和福音。

【幕后传来开启铁门的声音。

帅孟奇（整理衣着）又要过堂了。今天看他打张什么牌。

【黎瑜萃急上：“大姐！”

帅孟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妹？

黎瑜萃大姐！

帅孟奇小妹！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黎瑜萃还有你更加想不到的。

【孩童时的端端跑上。

帅孟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端端？我不是在做梦吧？

黎瑜萃端端，快叫妈妈。

端 端（愣了片刻，猛地扑入母怀）妈妈——！

帅孟奇（泪如泉涌）端端！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

【伴唱：只道阴阳两相望，

蓦见亲人喜欲狂。

帅孟奇端端，来。让妈妈看看你！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小妹，你看。当初我把她托付给你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点，一转眼，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黎瑜萃是啊，都五年了！

帅孟奇辛苦你了，小妹。孩子带得这么好，我真高兴！

端 端妈妈，你的眼睛？

帅孟奇是敌人灌煤油害的。端端，妈妈的眼睛受伤了，可心里更亮堂了！

端 端妈妈！

黎瑜萃（扶着她步履艰难地坐下）大姐，你受苦了！

帅孟奇（淡淡一笑）皮肉之苦，我挺得过。

端 端（蹲在她膝前）妈妈，疼吗？我给你摸摸。

帅孟奇好啊！小时候，你最喜欢妈妈唱着那支歌，给你摸脚脚。

端 端我长大了。我给妈妈摸脚脚.

【深情的音乐悠悠地从远处传来……

【端端稚气地唱起那支歌，帅孟奇、黎瑜萃渐次加入

端 端（唱）楠竹开花朵打朵，

莲蓬结子颗连颗。

亲人连心又连命，

我给妈妈摸脚脚。

二 人（唱）妈妈的这双大脚板，

踏尽坎坎和坷坷，

革命路上大步走，

走向一个新中国！

帅孟奇（疼爱地）端端真长大了。懂事了。

端 端妈妈，还疼吗？

帅孟奇不疼了。妈妈的脚脚让女儿一摸，今后就走得更踏实，更有劲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妹，你们是怎么来的？

黎瑜萃我通过县长老爹的旧关系，利用我湖南省参议员的身份，找上海党部开具了一张探视特许证。

帅孟奇那端端？

黎瑜萃带她前来探视，是他们开出的前提条件。

帅孟奇（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今天打的是这张牌！

黎瑜萃（担心地）大姐！

帅孟奇（暗示地）小妹，你快带端端走，不要停留，快走

黎瑜萃（会意，取下自己的围巾，为她戴上）

【卢顺章偕二狱警上。

卢顺章嗬嗬。太感人了！母女情深哪！

帅孟奇（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护住女儿）

卢顺章帅大姐，

帅孟奇哼。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卢顺章咳咳。帅孟奇同志。

帅孟奇呸！你这种出卖组织，背叛革命的小人，不配叫我同志。

卢顺章（稍顿，厉声地）158号！

端 端（突然扑过去，用拳头捶打他）坏人！你是坏人！你走！

【卢顺章示意二狱警将端端拖下。

帅、黎（大惊）端端！

端 端（挣扎着）妈妈！妈妈！ （下）

帅孟奇（威严地）卢顺章，放开我的孩子！

卢顺章好说！（举起《悔过书》）签上大名，万事皆休。

黎瑜萃（夺过，急切地翻看）《悔过书》？

卢顺章（凑过去）小妹妹，我这也是为你大姐着想啊！（得意地）158号，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帅孟奇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卢顺章莫死心眼了。生意都是谈拢来的嘛。

黎瑜萃（悄声地）大姐，谈谈就谈谈。

帅孟奇（唱）小妹未识破敌人伎俩，

黎瑜萃（唱）卢顺章会不会真心帮忙？

帅孟奇（唱）借劝降帮小妹把眼睛擦亮，

卢顺章（唱）借亲情解开她百结柔肠。

黎瑜萃那个卢……卢……

卢顺章处长。

黎瑜萃卢处长，你是说，只要大姐在上面签个名，就可以立即释放？

卢顺章是的。

黎瑜萃没有别的条件吗？

卢顺章没有。

黎瑜萃这件事你可以做主？

卢顺章当然！

黎瑜萃大姐，这条件并不苛刻，你……

帅孟奇小妹呀！

（唱）蓖麻子再香当不得饭，

柳絮儿再白纺不成线。

要我脱离共产党，

说破大天也枉然！

黎瑜萃（唱）大姐不必太死板。

船到滩头要转弯。

卢顺章（唱）大人物都走这条路，

何况你这个小党员。

帅孟奇（唱）莫道虾米没有血，

死了一身红彤彤。

小党员也要活出大模样，

昂起头颅能顶天！

黎瑜萃（唱）权宜之计等闲看，

卢顺章（唱）何苦舍命尚空谈？

帅孟奇（唱）信仰不是无形物，不怕死，不受骗，才算得是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

【幕后传来端端的呼喊声：“妈妈！妈妈——！”

帅孟奇（浑身一震，欲奔下）端端！我的女儿！

【卢顺章拦住她，示《悔过书》，步步逼进

【帅孟奇悲愤不已，颤抖着步步后退

【幕后，四面八方都传来端端的呼喊声：“妈妈！妈妈——！”

帅孟奇（圆场，寻望）端端！我的女儿！端端——！

卢顺章（再次递上《悔过书》）帅孟奇，你可想清楚！你丈夫许之桢去了苏联，全无音讯；你父亲流离失所，下落不明；你母亲死于疯病；你兄弟四处逃散……你如今，可只剩下这个女儿了。

【帅孟奇缓缓接过《悔过书》，噙着泪，颤抖着慢慢撕碎

黎瑜萃（欲阻）大姐……

【帅孟奇将撕碎的《悔过书》砸向卢顺章

卢顺章哼！（气急败坏地下）

黎瑜萃（恍悟）原来特许探视是个圈套！大姐……

帅孟奇快想办法救端端！

黎瑜萃（冲下）端端！

帅孟奇爹，娘，我如今真的只剩下这个女儿了！端端！

（唱）乱世中家破人亡夫妻散，

亲人只剩小端端。

母女分离五年整，

瞬间又隔九重天！

血脉亲缘本无价，

忠诚信仰价无边，

若用亲情换信念，

我信仰何在？气节何存？

大义怎彰？诚信怎现？

入党誓言岂不是变成了一纸谎言？

女儿啊！我的小心肝！

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妈也有娘亲要顾全；

儿要亲娘我要党，

妈妈的妈妈大如天！

一树难开两样花，

一桨难驾两条船。

我无愧人生无愧党，

唯独愧对了

我牵肠挂肚的小心肝！

【端端的呼喊声顿时响彻剧场：“妈妈！妈妈——！”

帅孟奇（万箭穿心般）端端!端端——！

【震撼的音乐声中，灯渐暗。

【伴唱：儿要亲娘我要党，

妈妈的妈妈大如天！

（二）

【常德丝弦：

（唱）铁窗烈火又五年，

帅妈妈身残志愈坚。

党组织营救她出狱，

重上征程写新篇。

（白）出狱后，帅妈妈先后担任了中共湖南工委秘书长，中共湖南省委委员、常益中心县委书记，领导着湘北地区的革命斗争。1939年，帅妈妈当选中共七大代表，奔赴延安，参与了中央农委和陕甘宁边区政府的领导工作。

（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工作万万千。

帅妈妈迎来新考验，

当官不当糊涂官。

坚持真理拨迷雾，

心中有爱天地宽。

【1944年。

【延安。宝塔山下。

【时年十岁的毛毛举着一张小纸条奔跑着上。

毛 毛妈妈！妈妈！（不慎跌倒）

帅孟奇（急上，扶起毛毛）小朋友，摔到哪儿了？摔疼了吧？来。我给你摸摸。

【深情的音乐悠悠地从天际飘来……

【伴唱：楠竹开花朵打朵，

莲蓬结子颗连颗。

亲人连心又连命，

妈给宝宝摸脚脚……

毛 毛（怔怔地看着她）你有崽崽吗？

帅孟奇（不无伤感）我呀，曾经有一个女儿，可惜被敌人……

毛 毛（摸摸她，轻声地）妈妈。

帅孟奇你说什么？

毛 毛你象……我妈妈。

帅孟奇真的？你妈妈呢？

毛 毛（想哭又不敢哭，怯生生地看看周围）

帅孟奇别害怕。告诉我，你妈妈上哪去了？

【毛毛递过小纸条

帅孟奇（疑惑地展开纸条）“妈妈，老师说，

坦白光荣。坦白有功。承认是特务，

给戴大红花，还发老南瓜。”

毛 毛妈妈看到这个小纸条就死了。

帅孟奇哦。（若有所思，心情沉重，）

（唱）小纸条勾起我忧心一片，

严肃的政治工作成了笑谈。

“抢救运动”扩大化影响负面，

童言中见微知著非一般。

毛主席委托我甄别平反，

更感到责任重不可等闲。

重调查实事求是有主见，

决不让好干部受屈蒙冤。

【幕内声：“毛毛……”

帅孟奇（闻声一愣，自语）这声音……好耳熟。

许之祯（寻上）毛毛。

帅、许（猛然相见，都愣住了）你？（同时地）孟奇！之祯？

许之祯（稍顿）毛毛，来。你先到那边去玩玩。（将毛毛送入侧幕，复上）

【二人对视良久，无语。

【伴唱：二十年夫妻忽相逢，

无尽酸楚顿满胸。

帅孟奇（唱）表姐弟青梅竹马景犹在，

许之祯（唱）结连理指腹为婚情亦浓；

帅孟奇（唱）为革命天各一方心相印，

许之祯（唱）谁料想阴差阳错不由衷？

帅孟奇（唱）天天想他心中有，

夜夜枕侧半边空；

许之祯（唱）好想与他去相拥，

又谁知人是物非各西东。

帅孟奇（唱）我心里终生给他当妻子，

许之祯（唱）我这边已有妻子在家中。

帅孟奇（唱）云动风动星不动，

沧海桑田仍从容。（意欲回避）

许之祯（冲动地上前阻拦）孟奇。孟奇！

帅孟奇（有些慌乱）不……叫，叫大姐。

许之祯大姐？

帅孟奇（百感交集）我现在……只是你的……大姐了!

许之祯大……姐……

（唱）昔日的妻子又成大姐，

变称呼道出她几多伤心！

痛在心里不言痛，

伤在深处总有痕。

她不嗔不怨坦荡荡，

我无声无颜愧疚深！

（夹白）大姐，我……对不起你！

七年前在苏联惊悉凶讯，

同志们都说你壮烈牺牲。

回国后多方打探无音信，

因此上又娶妻重建了家庭。

帅孟奇这些情况我也听说了。小弟不必自责。

（唱）年岁久音讯绝世事混沌，

为生活有变故入理入情。

我没说你是陈士美，

我亦非鸡鸡鸭鸭的小女人。

许之祯大姐如此胸襟，更叫小弟愧疚尤深。

帅孟奇你真的很愧疚？

许之祯真的。

帅孟奇好。那你就给我鞠一躬。

许之祯（毕恭毕敬地鞠躬）大姐，对不起。

帅孟奇好好好。这件事就翻篇了，今后不许再提。我也要给你鞠一躬。

许之祯（急阻）大姐，怎么……

帅孟奇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女儿。

许之祯（悲从中来）端端……是个好孩子。

帅孟奇对不起。（毕恭毕敬地鞠躬）

许之祯大姐不必自责。那年头……敌人太残忍！

帅孟奇端端是我唯一的亲人……

许之祯这么多年，你孤身一人，没想过再找个伴侣？

帅孟奇想过。愿娶我的，必是有情之人。我

一身残疾半条命，又何必拖累人家？

许之祯（心中不安）不行！这不行！我回去和她办离婚，回头陪你度余生。

帅孟奇（威严地）糊涂！不许胡来！

（唱）解放区讲民主男女平等，

岂容你随心所欲欺侮人？

老党员家事也要讲政策，

好好待我弟媳妇不许分心！

许之祯可……大姐，

（唱）为革命你落下一身伤病，

怎忍见你成个孤寡老人。

帅孟奇（哈哈大笑）你多虑了！

（唱）我领养烈士遗孤七、八个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高高矮矮，

胖胖瘦瘦，济济满堂，一大群。

谁说我是孤老太？

我是那热热闹闹，前呼后拥，忙里忙外，

最最开心，最最幸福的天下母亲！

许之祯（还想说什么）大姐……

帅孟奇（打断他的话头）不讲了。你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不要再对不起另一个女人。带上你的儿子，回家去吧。

许之祯儿子？毛毛不是我的儿子。

帅孟奇不是你儿子？

许之祯他是我们出版局副局长陈玉兰的儿子。

帅孟奇陈玉兰？就是昨天（做了个自杀的手势）的那个？

许之祯（惋惜地）对。甄别已经开始了，可惜她没能挺过去。

帅孟奇她的案卷我看过，确实存在逼供信的问题。咦。你对她应该很了解吧？（掏出小笔记本）来。给我谈谈她的情况。

许之祯你要干什么？

帅孟奇走访。甄别工作中，调查研究是重要方法，实事求是是根本原则。

许之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帅孟奇活人、死人都要弄清楚。我们党要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我不但要对她负责，还要对她的后代负责。不放走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许之祯大姐，她这个案子，可是上面点名督办的。

帅孟奇我这个甄别委员会的主任，还是毛主席亲自委任的呢。说！

许之祯她丈夫是八路军129师的一个团长，在“百团大战”中牺牲了……

帅孟奇（一怔）毛毛是烈士遗孤？

许之祯是啊。所以局里的同志都很关心他。

帅孟奇哦。这孩子我领养了。你去忙吧。明天派人把陈玉兰的材料送给我。如果定性错了，一定要为她平反。

许之祯（还想说点什么）大姐，我……

帅孟奇（打断他的话头）莫啰嗦！天不早了。赶快回家给老婆洗脚去。

【许之祯不好再说什么，依依不舍，下

【帅孟奇一直含笑地目送他离去后，止不住悲从中来，低声咽泣

毛 毛（从幕侧跑来）你怎么了？

帅孟奇（连忙克制情绪）啊？哦。毛毛，我们回家。

毛 毛家？我没得家了。

帅孟奇不！你有家。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家！家里有鹏鹏哥哥，铁头弟弟，小玉姐姐，沪子妹妹……好多好多的小伙伴。我给你们当妈妈。好不好？

毛 毛（愣愣地看着她，良久，突然哭喊着扑入她怀）妈妈——！

帅孟奇（猝不及防，被他撞倒在地，紧紧抱住他）哈哈。傻儿子！

毛 毛（母子俩在地上翻滚着）哈哈。好妈妈！

【爽朗的笑声在明朗的天空中飞扬……

【灯渐暗。

（三）

【常德丝弦：

（唱）帅妈妈工作搞得好，

调查研究是法宝，

实事求是做根基，

不学杨柳随风倒。

（白）在“抢救运动”中，帅老大公无私，仗义执言，为80多位同志甄别平反，保护了党的干部，维护了党的声誉。革命胜利后，帅老积极投入新中国的建设，主持制定了我国第一部《婚姻法》，先后担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全国妇联常委，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委，中央候补委员、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常委，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等重要职务，参与了国家重大方针政策的审议与决定。

（唱）十年浩劫遭磨难，

帅老蒙受不白冤。

不忘初心永爱党，

高风亮节回家园。

【1982年。

【汉寿。黎瑜萃家。

黎瑜萃（自语地）五十年了！她还记得我吗？

（唱）听说大姐回家乡，

我又喜又忧好彷徨。

六十年老姊妹难断念想，（开门）

她在天我在地再不相当。（转念）

翻渣茶叶无好味，（返回）

自惭形秽反心伤。（关门）

关起门来呀——，

满腹酸楚独自咽……

【年近半百的毛毛搀扶着时年八十五岁，戴着那条围巾的帅孟奇上。

帅孟奇（声先人到，）

（唱）找上门去哟——，

要与小妹话家常。

毛 毛妈妈，是这儿吗？

帅孟奇是这里。

毛 毛您不会记错吧？

帅孟奇不会。这是我年轻时过命的地方，错不了。

【毛毛 上前敲门

【黎瑜萃轻轻走到门前向外窥视

毛 毛妈妈，没人。

帅孟奇（悄声地）有人。你看，门环儿在动。（故意大声地）我这个小妹呀，大家闺秀，心气儿高得很！（示意毛毛）不三请四接，是不会下绣楼的。

毛 毛（再敲门）请问：这是瑜萃阿姨家吗？

黎瑜萃（稍顿，试探地）你是哪个？

毛 毛我是帅妈妈领养的儿子——毛毛。

黎瑜萃（一怔，黯然）领养的……儿子？

（唱）当年大姐失亲生，

终身孤寡到如今。

辜负重托我有责任，

哪有面目见亲人？

【伴唱：怎么见亲人？

帅孟奇（示意毛毛下；走到门前向里窥视）

（唱）小妹不必愧疚深，

你对端端尽了心。

只恨叛徒太残忍，

解开心结迎亲人。

【伴唱：快快迎亲人！

帅孟奇小妹，开门。大姐看你来了。

黎瑜萃（欲开门，迟疑）大姐，你我……不见也罢。

帅孟奇为么得？

黎瑜萃（唱）我是国民党的残渣，

你是共产党的贵人。

毒草香花不同垅，

时过境迁难通音。

【伴唱： 只怕难通音。

帅孟奇嗬。看来怨气还不小呀。那我更要和她说道说道。小妹呀——，

（唱）从来世事就弄人，

知你过得不顺心。

姊妹怎能论身份？

交心换命是真情。

黎瑜萃（唱）大姐心胸仍依旧，

帅孟奇（唱）小妹心底有阴云。

黎瑜萃（唱）关门拒客我太过分，（欲开门）

帅孟奇小妹，把门关好！我靠在门上打个瞌睡。（窃笑，坐在门外的竹椅上）

【黎瑜萃意欲开门

帅孟奇你莫开门哪！万一把我这个贵人摔着了，那你这个错误就犯大了！哈哈。

（唱）她想开门我喊关门。

黎瑜萃（犹豫片刻，走到门边，轻轻敲门）大姐，

【帅孟奇故意发出一阵鼾声

黎瑜萃啊？就睡着了？（再次走到门边，轻轻敲门）大姐，

帅孟奇（又故意发出一阵鼾声）

黎瑜萃哎呀！真的睡着了！

（唱）大姐唱的是哪一出？（不敢开门）

帅孟奇（唱）我要敲开她心上的门！

【伴唱：敲开心上门！

黎瑜萃（心急地敲门）大姐，会着凉的！

帅孟奇不怕。我有你送的围巾。

黎瑜萃（大感意外）那条围巾你还留着？

帅孟奇当然要留着。它是家乡的念想。它是满满的亲情。它要伴我一生。

黎瑜萃（感动地）大姐，你让开一下。我帮你开门。我帮你开门！

帅孟奇不着急。你要想开门，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黎瑜萃好。大姐，你问。你问。

帅孟奇这些年，你过得不顺当，对共产党是不是有点抱怨？

黎瑜萃抱怨谈不上，就是有点想不通。

帅孟奇说来听听。

黎瑜萃都过去了，不说也罢。

帅孟奇嘴上过去了，心里过不去的。说出来，让我这个共产党的贵人，给你排解排解。说！

黎瑜萃好！我说。这些话我也只能和你说。

大姐——，

（唱）为什么我是历史反革命？

这身份让我好窝心！

帅孟奇（唱）看人不能看出身，

实际行动是证明。

领导妇运求解放，

你是党的同路人。

正本清源终有日，

共产党不把朋友当敌人。

黎瑜萃（唱）为什么见人还是低一等？

历史的阴影总随身。

帅孟奇（唱）政策落实不到位，

这事我会去批评。

“文革”我也受冲击，

疗伤自愈不留痕。

亲娘失手打了崽，

有错她也是娘亲，

丢开杂念渡逆境，

革命人不忘初心！

黎瑜萃（唱）一番话打开心头千重锁，（拉开门栓）

帅孟奇（唱）朝前看万里山河正逢春。（推开大门）

黎瑜萃大姐！

帅孟奇小妹！

【二人对视片刻，一同牵着那条围巾。

【伴唱：一条围巾五十年，

见证苦难与辛酸，

连情连命连信念，

真情长系天地间！

（四）

【常德丝弦：

（唱）帅妈妈胸怀好宽广，

革命初心永不忘。

个人恩怨何足道，

始终把党做亲娘。

（白）“文革”中，帅妈妈蒙受不白之冤，对党却毫无怨言。她将平反补发的工资全部当做党费，交给了国家。帅妈妈克己奉公，严格自律，今天却有人说她‘不近人情’。殊不知，帅妈妈维护的，正是共产党员的纯正与忠诚!。

（唱）帅妈妈自觉维护党，

时时处处做榜样。

廉洁自律守规矩，

克己奉公美名扬。

【数日后。

【汉寿。坡头。

【伴唱：荷塘边上一枝梅，

荷花映日梅叶青。

新荷自洁现品格，

老梅迎风抖精神。

【音乐中，帅孟奇、黎瑜萃同上。

黎瑜萃大姐你看。满塘的荷花都开了!

帅孟奇真是一幅好景致啊！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梅花傲霜雪迎早春，我最喜欢了！做人就要有荷花的品格，梅花的精神！

黎瑜萃你就是这样的人。

帅孟奇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黎瑜萃呃？毛毛今天去寻亲，也不晓得有没有收获。

帅孟奇有，没有，都没得关系。反正全坡头，全汉寿的老乡，都是我的亲人。

【毛毛带帅蓉上。

毛 毛（激动地）妈妈，找到了！找到了！

帅孟奇找到谁了？

毛 毛（把帅蓉拉到她面前）你弟弟帅武的亲孙女——帅蓉。

帅孟奇我弟弟的亲孙女？我的亲侄孙女？

帅 蓉（甜甜地）姑奶奶！

帅孟奇（幸福地高声应道）嗳！我的小心肝！来。快让姑奶奶好好看看。哟！小妹，你看。这丫头长得跟端端一模一样！你看这眉眼，这嘴角……

黎瑜萃都是你帅家的血脉亲缘，当然一模一样。

帅孟奇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来。小心肝，陪姑奶奶说说话。多大了？

帅 蓉二十一，属免的。

帅孟奇找婆家没？

帅 蓉没哩。家里穷，连小学也没读完，一直在家盘泥巴。谁要俺？

帅孟奇盘泥巴好呀。姑奶奶小时候也是在家盘泥巴。

帅 蓉不过，现在好了。毛毛伯伯给我帮了个忙。我就要到城关小学当老师去了！马上就要变城里人了！

帅孟奇当老师？你小学都没读完，怎么能当老师？

毛 毛（连忙辩解）是体育老师。

帅 蓉对。体育老师。（示肌肉）你看，我可有劲了！

帅孟奇哦。（慢慢走至一边）毛毛，你过来。

毛 毛（有点犯怯）妈妈……

帅孟奇说。怎么回事？

毛 毛没什么。我给县里打了电话。他们就安排了。

帅孟奇（盛怒）放肆！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毛 毛妈妈，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安排吗？

帅孟奇普通的工作安排？如果不是我帅孟奇的亲戚，他们会安排吗？乡下还有那么多盘泥巴的青年，怎么不安排？你这是打着我的旗号，违纪违规，以权谋私！

黎瑜萃好了。好了。对革命老前辈的亲人给予适当的照顾，也是应该的。

帅孟奇应该？要是让她给你的孙女当老师，你会怎想？为一己之私，误人子弟！我长期从事监察、纪检和组织工作，是管党员的党员，管干部的干部。对这种事情，岂可视而不见？他身为一个老党员，不晓得党的纪律大于天？明知故犯！

毛 毛（上前扶着她）妈妈，您别生气。

帅孟奇（用力地拄着拐杖）我能不生气吗！教育出你这样的后代，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你的亲生父母！

毛 毛妈妈，是我对不起您。您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吧。

帅孟奇（高高举起拐杖）我真的想……狠狠地……

毛 毛（慢慢跪下）

帅孟奇打你几下！（轻轻放下，扯起他）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人家看到了象么得样子？

毛 毛（唱）老妈妈举拐杖抖抖颤颤，

我读懂她心中万语千言：

妈对我不是亲生胜亲生，

母子俩相依为命四十年；

我穿新衣她补破，

我喝蜂蜜她蘸盐；

今天举杖教训我，

怕我失错路走偏；

她廉洁自律做榜样，

我躬身自省好愧惭。

正党风守规矩防微杜渐，

做一个绝对忠诚的共产党员！

（白）妈妈，我错了。

帅孟奇知错就改。马上打电话，叫他们书记来给我做检查。

黎瑜萃大姐，人家做了好事，还要人家做检查？

帅孟奇好事？这是拿人民的利益，党的原则卖人情！比我大的干部多得很，都这样“做好事”，整个国家都不够卖！

帅 蓉（有点生气）姑奶奶，你莫为难毛毛伯伯。大不了，我不当这个老师了。

帅孟奇（稍顿）毛毛，我存折上还有多少钱？

毛 毛照你的吩咐，存款都捐给了县一中，只剩二百块钱了。

帅孟奇全取出来，给蓉蓉。快去。

【毛毛应声下。

帅 蓉（赌气地）我不要你的钱。

帅孟奇（和颜悦色地）姑奶奶给的，怎么不要呢？现在土地承包了。你拿着这个钱，去买一群小鸡崽，鸡崽长大了生蛋，蛋生多了再孵鸡崽……慢慢地发展成一个养鸡场。那几多好！

帅 蓉好么得？鸡养得再多，我也不是城里人。（气得要哭）

黎瑜萃蓉蓉不哭。你姑奶奶也有她的难处。

帅 蓉她当那么大的官，这么点小事还为难她了？难怪人家说……

帅孟奇说么得？

帅 蓉说你……

帅孟奇说我么得？

帅 蓉（豁出去了）说你……六亲不认只认党。

帅孟奇（顿了顿）这个评价蛮高嘛。

帅 蓉高！实在是高！高得连亲戚都攀不上了！

黎瑜萃蓉蓉，不许这样和姑奶奶说话。

帅 蓉我……我没她这个姑奶奶！（哇哇大哭）

帅孟奇（唱）老来最重隔代亲，

血浓于水舐犊情。

蓉蓉失望生怨恨，

声声娇啼剜我心！

蓉蓉啊，我的小孙孙——

我也知闭闭眼睛松松口，

能换来你的幸福是一生。

你怨奶奶我理解，

奶奶宁可背骂名。

你是我至亲骨肉，

我是党普通一兵。

若拿原则做交易，

浅水也能淹死人。

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革命，

要检点自己的一言和一行；

战争年代尚可舍生不惜命，

和平岁月怎能谋利肥自身？

要攻克亲情关要隘险阻，

老太婆上阵还靠父子兵。

（走到蓉蓉对面）蓉蓉，来。站好了。

帅 蓉(懵了）姑奶奶，你这是搞么得？

帅孟奇（唱）给孙孙鞠一躬有事相请：

请孙孙帮奶奶走好最后这一程！

（颤颤巍巍，恭恭敬敬地给蓉蓉鞠了一躬）

帅 蓉（震撼）姑奶奶！

（唱）奶奶一席话震撼心灵，

唤醒我懵懂的青春。

她虽未改变我的命运，

却传给我品德与精神，

我爱奶奶也爱党，

要做帅家的好子孙。

帅孟奇哈哈。小妹，你看。我们帅家的人，觉悟就是高。

黎瑜萃有你这个老祖宗做榜样，他们不学都不行。（扶她坐下）腿又疼了？

帅孟奇（捶着腿）老伤。没得关系。

帅 蓉姑奶奶，我给你摸摸。

帅孟奇好啊！小妹，我老来有福了！哈哈。

【深情的音乐悠悠地萦绕在青山白云之间……

【帅孟奇轻轻地哼唱起那首歌，帅蓉、黎瑜萃渐次加入。

帅孟奇（唱）楠竹开花朵打朵，

莲蓬结子颗连颗。

二 人（唱）亲人连心又连命，

【伴唱： 帅妈妈——，

没得孩子，儿孙满堂 ；

没得视力，敏锐目光 ；

没得权势，最受敬重 ；

没得享受，活得最长……

——人生满满是阳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