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长征中的减员问题考察

2018-07-02 10:20裴恒涛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行军战士长征

裴恒涛

(遵义师范学院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贵州遵义563006)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并非一帆风顺,而是伴随着各种低潮与挫折。在挫折过程中,畏惧、退缩、失败主义情绪难免出现。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党中央及各路红军被迫退出苏区,向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进军。伴随着敌人全面的围剿,红军人数急剧减少。关于长征的减员或兵力损失,学者有所探究,如王健英《中央红军长征初期兵力损失考》[1]主要分析中央红军在长征初期兵力损失的数量、人员类型、经验教训等。本文结合以上研究成果,爬梳相关资料,以中央红军为主,兼及其他,希望对长征中的减员问题作一全面考察,以拓展和深化这一问题的研究。

一、减员的类型及其表现

1.战斗减员

长征是一次反围剿失败后的军事转移行动,时刻面临着国民党优势兵力的围追堵截。行军和打仗是长征的主要形式。战斗减员不可避免地成为减员的重要因素。如陈云指出,长征中把带不走的伤员安置在老百姓家里,同时为了掩护伤员,组建了一些游击队。[2]更多的战斗减员是牺牲在战场上。如湘江血战中,红军伤亡惨重,在这次战斗中,红十四团和红十五团指战员在敌我兵力悬殊的不利情况下,浴血奋战三昼夜,伤亡2000多人,红五师参谋长胡霞、红十四团团长黄冕昌以及副团长、参谋长、政治处主任都英勇牺牲,红十五团团长、政治委员和红十四团政治委员均负重伤,营以下干部大部分牺牲。[3]以湘江血战为标志的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的战斗,是长征以来最紧张最激烈的一次战斗,红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减员严重,由长征出发的8.6万余人,减少到3万余人。其中战斗减员应是重要方面。行军战斗减员中,除了大规模的战斗减员外,敌军的空袭,零星的落伍人员被地方民团、土匪或少数民族武装杀害亦时有发生。如童小鹏的长征日记中写道,1935年3月5日的一次空袭中,红军伤亡较大,“在途中时遇敌机三架,因处置不妥,致遭炸弹,伤亡连保卫队在内六十人以上,惨状真是目不忍睹”。[4]土匪杀害红军落伍人员,如伍云甫1934年12月21日日记载部队在行军途中“沿途有匪,杀害落伍人员”。[4]1935年8月16日,“由马河坝至康猫寺,经过横梁子大山。沿途死尸甚多,大部是掉队被番子所害的”。[4]刘英回忆中也指出红军在四川黑水芦花一带被藏民袭击损失的情况,“他们躲在山上树林里,枪法准得很,一枪一个,红军牺牲不少。红军也有到山里打野猪、牦牛的,同样被藏民打死”。[5]

2.体力消耗,生病减员

红军长征初期,由于长途跋涉,及沿途行军卫生条件差,生病减员已出现,如陈伯钧在1934年11月3日的长征日记中指出,“这几日因久治不愈,而又处在长途跋涉的环境中,而致病故者不下十人”。[4]在红军进入人烟稀少,物资困乏的藏区之后,加上长途的行军,由于红军战士体力消耗,免疫力下降,生病减员增多。特别是在爬雪上、过草地阶段,这一问题表现得比较突出。如爬雪山的艰难情景,不少长征回忆中有所体现,“再往上走,空气更加稀薄,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连着走几步心就跳得格外厉害,甚至头昏目眩。……快接近山顶时,山势更加险峻。风大,路滑,经常有人跌倒,甚至从雪坡上滚下去。不少同志已精疲力竭,走几步就呼呼直喘,只想坐下歇一歇。……但是一坐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在路的两旁,可以看到一个个隆起的雪堆,使我们感到沉痛,同时又使我们警惕起来,仿佛那些牺牲的战友对我们说:可不能松劲呀,一定要拿出身上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坚持到底,战胜这冷酷无情的大雪山!”[6]之后的过草地阶段,草地的气候环境更为恶劣,高寒缺氧,荒无人烟,严重缺粮,因体力消耗,生病减员,冻饿而死的红军战士可以说触目皆是。一些战士陷没于草地沼泽中,一些因体力不支,走着走着,突然倒在野草鲜花中。草原温差大,每当黑夜过去,宿营地上便留下许多因饥寒而长眠的英灵。可以说,残酷无情的草地,夺取了不知多少战士的生命。仅据红一军的统计,牺牲和掉队者就有500多人。[3]红二方面军在长征中因体力消耗、饮食不卫生,疾病减员的现象也较为突出,如张子意的长征日记中多有反映,1936年7月21日“连日天雨,粮缺,帐篷少,掉队死亡现象严重”,7月23日“十七师、模范师因西倾寺出发后,即大部无粮,沿途亦无补充,尽食野菜、皮革、臭尸(指先头部队宰马为食,剥去皮肉,留下骨架已发臭),致部队极疲困,减员两师达二百人”。[4]据红二方面军军史记载,在历时53天的艰难跋涉中,有上千红色战士壮烈牺牲在草地上。[7]

3.留作地方武装,打游击

正如毛泽东所言,长征是播种机,在沿途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它必将生根长叶开花结果。红军在长征沿途有意识留下一些红军干部及战士,协助当地群众建立游击队武装,扩大红军影响,策应主力红军长征。在长征初期的湖南,“在湖南,敌人对我们两面夹攻,切断了第三十四师与大部队的联系。这个师便留在了当地,变成了一支游击队”。[2]一些长征中的伤病员也留在地方养伤,并发展地方游击武装,如肖锋日记中谈到红军经过湖南蓝山县时,曾讲排长于少田等九名伤员交给地方党组织,请他们妥善安排。并将三十五支步枪、两挺机枪交给他们,让他们发展游击队,打击白匪军。[8]在红军转战黔滇川期间,亦依托红军干部,建立地方游击武装。如遵义会议后,红军军委抽调干部、战士,先后成立红军川南游击纵队、红军黔北游击队、红军遵湄绥游击队和红军赤水河游击队。其中黔北游击队、赤水河游击队后来与川南游击纵队会师,组成川滇黔边区游击纵队。以黔北游击队为例,其成立于1935年2月20日中央红军回师黔北的过程中,当中央军委纵队经过习水县东皇殿时,从总后勤部各单位抽调80多名红军干部、战士,组成红军黔北游击队。在东皇殿老商会召开成立大会,总部负责人宣布:陈宏(黔北群众称陈龙,中央纵队二梯队参谋主任)任队长,张凤光(红军总部第四局干部)任政委,下属3个中队。[9]黔北游击队组建后,中央红军东进桐梓,游击队离开红军主力部队,活动于习水、桐梓、仁怀等县交界处,与敌人展开斗争。

4.被俘、叛变

长征作为一次军事行动,面对优势兵力的国民党及地方军阀的围追堵截,红军指战员战斗被俘的情况亦不时存在,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在敌人的威胁和物质利益诱惑面前,叛变投敌现象也有发生。这从国民党方面的文献中有所体现。如刘湘1935年1月31日关于土城战斗的电报中称“郭指挥当面之匪,为彭德怀亲自指挥,昨经调集机炮猛轰,多次肉搏,毙匪极众。艳日我军占领土城,匪团长二员重伤,伤亡及俘虏匪官兵约三四千人,逃散深山者千余,获胜利品极多”。[10]国民党出于其阶级立场,污蔑红军为“匪”,其关于土城的战绩似有夸大,但平实而论,土城战役对红军而言,却是一次失利,战斗被俘失散人员为数应当不少。1936年4月7日龙云询问如何处理俘虏的电文中反映了红军战斗被俘数量不少,“日来缴械及俘虏之匪,现已达千余,且逐渐增多”。[11]敌方文献中也反映了背俘投敌红军向敌人提供情报的情况,如1935年3月13日国民党军吴奇伟、梁华盛关于红军去向的电文中称,“据投诚匪兵供称,匪大部尚在枫香坝某地区,其掩护队游击队,在鸭溪西约二十里附近”。[12]这样的“据俘匪供称”在国民党的电文多次出现,应非偶然现象和国民党军的一面之词,说明随着战事的紧张及行军环境的艰苦,红军中出现了较多的被俘、背叛现象。红军方面亦有较多反映,聂荣臻回忆土城战斗红军的失利情况时指出,“我二师的部队曾经陷在一个葫芦谷形的隘口中,来回冲杀,部队无法展开,伤亡较大,五团政委赵云龙牺牲,部队处境十分危险。我们与郭勋祺师激战了一整天,虽然给了他以重大杀伤,但未能消灭敌人,自己却受损失不少”。[13]激烈的军事角逐之外,国民党方面亦发挥政治功能,发出优待投诚俘虏的指示,如1935年2月22日,蒋介石曾电令国民党各军严肃纪律以争取民众,特别强调要求“以后凡有俘虏或投诚者,均应解至后方,按照南昌行营颁布之处置俘虏投诚办法处理;并多散优待投诚俘虏标语传单,庶几可以招匪来归,使其解体。希转饬所属军队、团队,切实遵照为要”。[10]在国民党方面的文件中不断有红军被俘招供的记载,如1935年3月5日遵义战役前后,“吴(奇伟)纵队之追缴队,搜索至新站附近,俘获伪一军团第六师战斗兵及通讯兵三十余名。据供,在遵与我作战之匪,共约伤亡之四千名,伪一、三、五、九军团均参加作战”。[10]

5.开小差、逃跑

长征初期由于解释工作不够,部分人对前途迷茫,开了小差。如陈云向共产国际关于红军长征和遵义会议情况的报告中指出,长征初期的第一个错误是“部队出发西征之前,在党内、军内和群众中间没有进行足够的解释工作。政治局也没有对这一问题进行讨论。由于没有进行解释工作,一部分青年战士和个别人开了小差。这种情况发生在湖南。这些青年战士不明了我们转移的目的与前途。这给苏区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难”。[2]关于红军长征中的开小差情况,红军日记中有不少反映。(见表1)

以上长征日记摘录的几则典型事例说明,在长征初期,由于动员解释不够,沿途急行军、夜行军,异常艰苦,使得一部分红军战士发生了动摇,开小差,甚至逃跑投敌等现象时有发生。甚至个别红军干部也缺乏信心,开了小差。肖锋在其长征日记中提到,1934年11月7日中央红军长征中某部彭营长开小差脱离队伍的情况,“战士报告,彭营长不见了。他是湖南宜章人,乡土观念重,据分析是回家了。他和我关系还好,昨晚把三千元苏区票子给我,我还以为他是交党费的,没想到他要回家”。[8]

表1 红军长征中开小差情况统计

除了中央红军之外,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长征开始时,也有个别党员干部或指战员因害怕艰苦的生活,表现出动摇情绪,寻机逃跑,如原湘赣省委副书记刘士杰在行军中情绪低落,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开始长征后,刘不愿意随军出发,不满情绪大,“在总指挥部的会议上,他公开反对这次战略转移,当时遭到了任、贺、关、肖等同志的批评,他就更加不满起来。第二天,他要求与张启龙同志一起去购买粮食,并找了一个机会偷偷地溜了,准备向湖北鹤峰方向去投敌。”[14]后来刘被红军抓住,减少了之后行军中的危险。此外,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长征从桑植出发到甘孜这一段征途中,开小差、叛变逃亡的数量也不少,见下表[15]:

开小差、叛变合计达1299名,占全军团人数9935名的十分之一左右,确实是个严重的情况。

二、红军长征中减员因素分析

1.宣传解释动员工作做得不到位

长征初期,军事转移的方针由高层决定,一般指挥员及战士不知道行军方向,随着行军的深入,距离苏区越来越远,这种迷茫必然影响到红军战士的意志。正如西方学者所指出的,“红军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条没有舵的船。8万士兵不知道他们正走向何方。他们许多人一定认为,他们只是在走向死亡。不少人都有心伺机叛逃”。[16]亲历长征的裴周玉也谈到了宣传解释不到位导致减员问题,“由于上路仓促,准备不足,没有进行深入的思想动员,行军的意图严格保密,许多基层干部不了解上级精神,只是盲目地跟着大部队走,所以,从一开始部队的思想就比较乱,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怀疑和谣言,逃亡现象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增加了部队行军的困难”。[9]长征初期,中央红军负责收容队的肖锋在其长征日记反映了这种现象,他在1934年11月30日的日记中写道:“我负责收容队。行军路上,担架队战士梅若坚问我:总支书,这里是什么地方?二军团和六军团在哪里?走到哪是个头?说实在话,我也不知走到哪是个头,我只好回答:我们这两条腿是属于革命的,上级让往哪走,我们就往哪用劲!”[3]面对前途的不确定,红军中甚至存在“对于自己力量估计不足之悲观失望的失败情绪及增长着的游击主义危险”。[17]

2.个别指战员的乡土观念浓重

以中央红军为例,其以赣南、闽西为核心区域的中央苏区为依托创建,红军战士多半为江西籍、福建籍。在苏区作战,出于保家卫国的考虑,尚能凝聚大部分的红军战士为保卫苏维埃而战,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但失去苏区之后,离开江西,迂回向湖南西部乃至更远的地方不断行军的过程中,一部分江西籍、福建籍、湖南籍的红军难免有离开家乡,远走他乡之感。特别是在长征的落脚点未定,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围追堵截下不断付出重大牺牲的情况下,这种乡土观念便会愈加突出。上面肖锋日记中所载长征初期湖南籍的彭营长脱离红军队伍返回家乡的例子便是这种现象的反映。

3.严酷的斗争环境,使得临时征集的新兵发生动摇

长征的行军环境是严酷的,时刻面临牺牲,且吃不饱穿不暖。如钟有煌回忆红军翻越湘桂黔交界的大山,“老天爷天天下着雨,山很大,路很小,又是大军拥挤,走路缓慢,仅是几百里的行程,走了十多天才离开这座山到达贵州地面。艰难的行军,最主要的问题是吃饭难,吃不饱,日子很艰难”。[18]说明严酷的环境使得一些意志不坚定者开了小差。此外,通过史料分析,减员中新兵占了重要比例。如肖锋1934年11月16日长征日记所说,“一路上有五名新兵开了小差。机枪连扩红八名,掉队四名”,他感慨“搞革命真不容易,有的人吃不得苦,有的人一心牵挂父母妻儿,这些人就干不了革命”。[3]11月20日的日记中也谈到了新兵掉队的情况,“午后二时出发,经河口达落山庙宿营,行程九十里。道路泥泞难走,掉队很多,尤其是新战士,他们缺乏锻炼,体力不行。二连四班长刘冀生因掉队失去联系”。[3]亲历长征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李德也指出长征初期损失最大的是按照周恩来的撤退计划新编成的部队,这些部队主要由动员兵和自愿兵组成,作战经验少,或者根本没有作战经验。[19]长征初期,由于是大搬家式的行军,需要大量人手来搬运行李,随着远离根据地,行军越来越艰难,红军中的挑夫开小差的更多,刘英回忆道:“离开根据地又越来越远,有的挑夫开小差溜了,老实的也留着泪请求让他们回去。临时雇来的挑夫,不能走远。他们说,再走远,回去就会被认为参加了红军,转起来就没命了。我努力鼓动,燃起他们的热情,对红军新兵运输员还可以,对挑夫却没有多少效果。这样三梯队政治部又有一个扩挑夫的任务,走一段换一批。但行动缓慢,疲惫不堪,严重减员的局面没有改变”。[8]

三、红军长征减员的特点分析

1.长征中红军的减员具有阶段性

红军长征减员具有阶段性的特点,以中央红军为例,长征开始到遵义会议前,减员比较厉害,以战斗减员和开小差为主。遵义会议前后,由于根据形势调整了战略,整编了部队,逐步甩掉了大搬家的坛坛罐罐,部队的灵活性和机动性大大增强,减员现象得到了明显的好转。如刘英指出,遵义会议前,部队行动缓慢,严重减员的现象严重,“真正改变这种局面,是在遵义会议以后。遵义会议批判了‘左’倾军事路线,否定了‘大搬家’,改变了领导,整个队伍实行大整编……这次整编把‘红章’纵队的编制撤掉了。庞大的挑夫队伍解散,一些重家伙有的埋起来,有的干脆扔了”。[8]

遵义会议之后,中央红军通过机动灵活的转战,摆脱了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进入人烟稀少的边缘地带,即川康藏区。这些地方长期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国民党统治力量薄弱,这时期的减员主要是严酷的自然环境下的非战斗减员,如饥寒、生病等,主要是在高寒的雪山、草地阶段,如刘英回忆在草地中“好多人支持不住,倒下去,牺牲了。走到第五六天,每天早晨起来走,周围不断见到同伴的尸体”。[8]

2.各路长征红军的减员呈现出差异性

红军长征是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及红二十五军的长征,各路红军出发时间、路线、形势各不相同,减员也呈现出相应的差异性。如四方面军主力的战斗减员与草地行军的减员相当突出。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后,张国焘坚持错误的南下方针,既要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又要应对复杂的民族、自然环境,连续进行激烈战斗,多次往返雪山草地,红军不断遭到重大损失,如百丈决战,红军浴血奋战,苦战七天七夜,虽然毙伤敌15000余人,但自身伤亡亦近10000多人。[20]与此同时,又得不到兵员、物资的保障与补充,部队人数由原来的八万多人减至4万多人。红二方面军、红二十五军长征中,减员和补充相抵,结果到达陕北时,人数略有增长。如徐海东、程子华率领的红二十五军近3000名指战员,1934年11月16日从河南省罗山县何家成冲出发,开始长征。1935年9月15日经过10月的行军与战斗,胜利到达陕北延川县永坪镇,结束长征。红二十五军在长征中,不仅胜利完成战略转移,而且在沿途减员很大的情况下,进入陕南,开辟鄂豫陕游击根据地,部队由不足3000人发展到6000余人,其中近4000人实行第二次战略转移,到达陕北根据地,留下2000多人坚持在鄂豫陕边区开展革命战争。

四、解决减员问题的方法路径

1.加强行军中的解释工作

长征中的一个重要难题是如何巩固部队的士气,如聂荣臻所说,“关键是如何向指战员讲明红军的前途,部队向哪里去。干部战士不断地提出这个问题,开始说是转移,可是越走越远,仅‘转移’两字就不可能圆满地回答指战员心中积下的疑问了,特别是跨过粤汉路后,就不得不逐步明白地告诉是为了去和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会合”。[9]长征中,针对不同的情况,如战斗失利时,红军部队政治处就要进行有针对性的解释,平复指战员们的思想波动,如肖锋谈到了湘江战役失利后对部队的解释工作,“七万红军上战场,撤下来已不足四万人。八军团三十四师等部队被冲散。高兴变成失望,到湘西会合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不可能了。团政治处召开紧急会议,肖元礼同志写了个宣传大纲,林政委修改补充后,由政治处全体干部分头到各连进行宣传解释。一营情绪较稳定,三营思想波动大,要加强政治工作”。[3]红军进驻黔北过程中,红军政治工作部门也及时解释中央的行动决策,1935年12月31日,红一师在余庆县召开全师连以上军政干部会议,李聚奎师长、黄甦政委作了出征以来的军政报告,分析了形势。黄政委还传达了中央政治局猴场会议的精神,红军要打到遵义去,创造新的根据地。[3]之后的行军中,“我们干部们分别和战士们边走边谈,根据师首长报告精神,反复说明我们要继续走,将来会有立脚的一天,要反对悲观论调,打过乌江去!”[3]这种及时的解释工作为减少开小差现象、推动黔北转战起到了重要作用。

2.加强思想政治教育与动员

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工作是长征路上的生命线,正如廖汉生所说,“中国共产党在红军中的革命的政治工作,就是我们的真正优势所在。它保证了党中央制定的政治路线、军事路线在党所领导的红军中得到坚决的贯彻执行,使之始终保持着正确的方向;它在指战员心中树立起坚定的信念,激发出顽强的斗争,使之冲破了敌军的围追堵截,战胜了世间罕见的艰难困苦;它维护和增强了革命队伍中的团结,使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溃散;它把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正义主张传播开来,在沿途各地撒下革命的火种”。[10]长征中,红军发挥军队中党的各级组织的政治优势,利用行军作战间隙,加强对各级红军指战员的思想政治教育,培育他们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如长征时担任红一军团一师三团党总支书记的肖锋在其长征日记多次谈到了部队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1934年11月21日,“团政治处在林龙发政委主持下,召开政工会议,团、营领导参加。会议分析了形势,总结了打蓝山城后部队的政治思想情况,研究了如何阻挡薛、吴纵队追击。并要求注意同地方党的联系,注意对战士进行前途教育,提高红军的战斗力,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3]在转战黔北过程中,党中央、中革军委还发布《告全体红色战士书》,号召广大红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为创造黔滇川边根据地而斗争。红军各部队还召开干部会,传达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精神,然后进行分组讨论,以此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和动员。在行军过程中,红军宣传部门于路边设置鼓动棚,唱歌,喊口号,鼓舞红军士气,张爱萍回忆红军二进娄山关、遵义的途中,“宣传队沿途布设了红绿标语、图画;行军道旁的鼓动棚里,又唱歌,又喊口号”。[9]鼓动红军战士不掉队的标语口号生动形象,特别强调走路和打仗一样重要,如“同志们跟上来,走得赢就是胜利!”“踢死黔军,踩死川军,打死滇军,拖死中央军!”等等。[10]

长征中思想政治教育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进行形势教育。长征中,部队不但随时观察着前进的道路和敌情,也密切关注着国内外发生的大事情,并把这些大事情及时告知每一个红军战士,再通过他们传播给沿途的民众。如廖汉生回忆指出,“每攻克一座县城,一个集镇,各级指挥机关立即派人进占邮电局,不动邮件,不拿汇票,只把白区出版的各种报纸不论新旧统统搬了来,从中了解哪一块国土又遭沦丧,哪里的民众又燃起了救亡的烈火”,利用这些资料,红军各师团利用休整时间进行形势教育,让广大红军战士明白,“一个全民族的抗日救亡的高潮正在到来,这将大大地有利于红军的长征,大大地有利于全国抗战的发动。指战员们深受鼓舞,心里装上了全国的大好形势,从而对长征的胜利前途更加坚定了信心”。[10]

长征中,通过基层党组织的宣传教育,一些有开小差思想的战士转变了观念,树立了信心,成为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如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后,部队准备穿越草地,此时红1军团2师5团2营机枪排战士李国发有想开小差的思想苗头,他听说草地荒无人烟,害怕万一死在草地,连家里人也不知道,打算跑到胡宗南那边或者跑回福建老家。党小组了解这些情况后,及时召开党小组会,具体研究帮助他的办法,同时全小组的党员对张国发进行谈心交流、教育,一方面肯定他平时吃苦耐劳,打仗勇敢的优点,另一方面反复启发他关于当红军为穷人打天下的道理,经过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启发教育,终于使李国发提高了阶级觉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过草地过程中,全小组党员同志主动帮他背枪、背弹药,处处体贴和关心他,同时继续深入细致地做他的思想工作,终于使他坚定了革命的意志,树立起胜利的信心,勇敢走出了草地,后来光荣入党。到达陕北后,在东渡黄河的战斗中,李国发同志不幸牺牲,为革命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10]

3.加强掉队红军的收容工作

长征初期,红军师一级的队伍中曾设立收容队,有专人负责,具体工作是收容掉队人员。如遵义会议后任红一军团红一师政治部巡视团主任的肖锋曾负责全师的收容工作,他带领收容队,收容掉队人员,成效明显,如其在日记中谈道,“我们收容队带着全师掉队的百多人,昨半夜从老马田摸黑夜渡安宁河”。[3]第4期和第6期《红星》报相继发表《加强巩固部队,彻底消灭逃亡的现象》《消灭掉队落伍的现象》的文章,提出了防止逃跑的办法,要求各部队从加强收容,加强给养、卫生工作和照顾好伤病员等七个方面着手,解决存在的问题。[10]之后,部队领导对收容工作也很重视,如长征在四川期间,针对地形复杂、向导缺乏导致的较多的同志“迷路转向”,红一军团左权参谋长曾指示肖锋等担任收容工作的红军干部,要加强收容队的工作,“协助迷路转向的单位和人员赶队”。[3]甘孜会师后,在离川北上的过程中,各部队吸收了过去在草地行军中掉队较多的教训,普遍建立了收容队(组)。收容队(组)的任务是在行军与战斗中,担负收容一切掉队落伍战士,巩固红军的有生力量。[21]这样的收容机构有时也称收容所,何长工回忆红军随张国焘南下时,在松岗,他曾和黄火青同志商量组织了一个秘密收容所,收容“落伍”、掉队者。[22]

4.加强扩红工作,弥补人员损失

红军在长征沿途不断通过各种方式扩大红军,以弥补减员问题。在湖南宜章等地招募红军,“有四五百名穷苦的青壮年自愿参加了红军”。[6]在贵州遵义、毕节等地扩大红军,如陈云在《英勇的西征》一文中提到了中央红军在遵义期间的扩红情况,他说,“我们的又一个大胜利是在当地招募了新兵。我们一共招了三千名年轻的新战士”。[2]在云南扎西一带,扩大红军工作也颇有成绩,亲历长征的戴镜元回忆,“在扎西一带,我们又扩大了红军三千多人。这里的群众参加红军的情况也非常热烈,他们不是三五个地参加,而是成批成批地几十个几百个地来参加”。[23]

五、结语

革命是大熔炉,披沙拣金。红军长征的过程是一场大考验,保留了红军的骨干,锻炼和造就了大批革命力量。虽然由于各种减员,红一方面军到达陕北只剩下7000多人,其他各路红军数量也急剧减少。但正如研究者所言,各路红军的骨干保留下来了,而且经过长征的千锤百炼,保留下来的这些红军骨干大大增长了才干。就连长征出发前才参军或长征路上才参军的许多新战士,经过艰难的万里转战,也都成了坚强的红军战士,甚至成了优秀的红军指挥员。[6]红军长征中的不断减员,给革命事业带来了危机,但最终,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克服艰难,发展壮大,屡克强敌,显示了共产主义事业旺盛的生命力,正如遵义会议决议所指出的:“中国苏维埃革命有着他雄厚的历史泉源,他是不能消灭的,他是不能战胜的”。[24]

[1]王健英.中央红军长征初期兵力损失考[J].军事历史,2004,(5):19-22.

[2]刘统.亲历长征:来自红军长征者的原始记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

[3]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红军长征史[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6.

[4]陈伯钧,童小鹏,伍云甫,等.红军长征日记[M].北京:档案出版社,1986.

[5]刘英.在历史的激流中——刘英回忆录[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2.

[6]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红军长征·回忆史料(1)[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

[7]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红军长征·回忆史料(2)[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2.

[8]肖锋.长征日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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