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食物是人类生活中的必需品,也是文学书写中永恒的主题。在文学作品中,作者通过描写食物,以及人物之间因为食物而产生的互动,来表现人物的性格,人际关系,社会地位,甚至通过食物书写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观念和道德批判。本文通过分析文中食物在情节以及人物塑造的作用,探讨王尔德在《不可儿戏》中如何通过描写食物来塑造人物形象,社会关系以及表达自己的道德批判。
【关键词】王尔德;不可儿戏;食物书写
【作者简介】商雨珊,大连外国语大学。
十九世纪著名英国剧作家王尔德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不可儿戏》(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不仅是王尔德人生最后一部喜剧,更是他戏剧创作的巅峰之作。该剧讲述了杰克(Jack)和亚吉能(Algernon)两位花花公子与富家小姐关多琳(Gwendolen)、西西莉(Cecily)之间啼笑皆非的爱情故事。杰克是西西莉的监护人,但他却觉得这个责任于他的身心都“很难说得上是大有裨益”,于是他谎称自己在城里有一个弟弟,名叫任真,常借此进城,寻欢作乐。在城里,杰克认识了亚吉能并爱上了他的表妹关多琳。关多琳亦受到杰克吸引,但这全因她的理想是同一位名叫“任真”(Earnest)的人结婚。为了避债,化名“任真”的亚吉能逃到杰克的乡下别墅,在这里邂逅了西西莉,并对她一见钟情,而西西莉也答应了亚吉能的求婚,只因她也想要嫁给名叫“任真”的人。虽然西西莉和关多琳随后发现了两人的真实面目,但阴差阳错之后两对恋人还是终成眷属。该剧通过描写一系列关于爱情和身世的巧合,讽刺了上流社会视为神圣的社会规则和道德典范。
在剧中,食物作为话题数次出现在重要的场景与对话中。而这些食物,并非随意编造,而是王尔德经过精挑细选得出的安排。通过描写食物之间以及食物与人物之间产生的联系,王尔德不仅对四位主人公的鲜明性格做出了准确描述,更对维多利亚社会虚伪的道德观予以了无情批判。
一、食物书写与社会阶级
维多利亚时期,人们通过构建自己的生活方式来“明确社会身份地位,实现阶级认同”。在物质生活方式上, 最明显的特征即是极度讲究的饮食与衣着, 以及讲求隐私舒适和炫耀性装饰的住房家居。在这一时期,餐桌上的食物往往能够充分反映出一个人的生活水平及社会阶级。杰克一出场就以食物引出了他与亚吉能之间的对话:“嘿!这么多茶杯干什么?黄瓜三明治干什么?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这么挥霍无度?谁来喝茶?” 在维多利亚时期,新鲜的黄瓜和茶都是很难在平民的餐桌上见到的食物,因此,看到黄瓜和茶,即使不对亚吉能的住处做过多描述,读者也同样能看出其社会地位非富即贵。而在亚吉能为了躲债跑去杰克乡下别墅的时候,拎着“一只梳妆盒,两只帽盒还有一只大夜食盒”。一般来说,只有上流社会的公子哥才会在行李里装上一个夜食盒,哪怕是避债落跑,也不忘带上象征自己尊贵身份的夜食盒以及那些大包小裹,这也反映了亚吉能对于自己阶级地位的保护和坚持。同样地,在关多琳与西西莉的“食物大战”中,蛋糕与茶更是变成了争抢风头彼此打压的武器,关多琳数次提到“在最上等的人家也难得见到蛋糕了。”借此讽刺西西莉是个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跟不上大城市的潮流。西西莉也不甘示弱,往关多琳的茶杯里放了四块方糖,试图给她一个下马威。两女在言语上虽然并无争执,但下午茶的公园仿佛成了两人争锋吃醋的战场,茶点则变成了武器,你来我往互相挑衅,最终以关多琳发怒,两人不欢而散收场。在剧中,食物俨然成了人们划分社会阶级地位的工具,主角们因为食物争锋吃醋你推我搡,人物性格也在一场场的“食物大战”中跃然于纸上,呈现到读者面前。
二、食物书写与人物性格
《不可儿戏》中的主角都崇尚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人生观,通过这些纨绔子和富家小姐的形象,王尔德用调侃和嘲讽的语气尖锐的批判了贵族资产阶级的虚伪荒唐、矫揉造作和浅薄无聊。快速发展的资本主义不仅为人们带来了科技的进步,还造成了人的异化和道德堕落。纨绔子们正是一群对新兴资产阶级的粗俗和虚伪道德予以鄙视的,具有反资产阶级意识的知识分子。
通过描写人物与食物之间的互动,王尔德将纨绔子与富家小姐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在剧中,亚吉撕毁了老林递来的账单,并吩咐要喝雪莉酒。这是一种上好的葡萄酒,在维多利亚时期,只有上流社会能喝葡萄酒,平民百姓只能喝啤酒。从剧中可以看出,亚吉能实际早已债台高筑,自己却丝毫不知收敛,还是像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一般生活。當亚吉能和杰克的身份双双识破,杰克坐立难安,亚吉能“心平气和地”吃起了松饼,担心松饼上的黄油会弄脏自己的袖口。这不难发现,亚吉能是一个毫无责任心,对生活也没有担当的破产公子哥,难怪当他知道杰克其实是他哥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有人帮他付账单了。而关多琳和西西莉的行为同样让人哭笑不得。在得知自己受了亚吉能和杰克的欺骗之后,两人负气回到屋里,透过窗户观察院子里的未婚夫们。看着猛吃松饼的亚吉能和杰克两人,西西莉说,“他们一直在吃松饼呢。这就像是有了悔意。”从读者的角度看,吃松饼和悔过绝无丝毫逻辑上的联系,西西莉却以此为理由,试图说服自己原谅亚吉能,她根本不在乎亚吉能是不是个花花公子,也不在乎亚吉能是否骗了她,在心里已经认定亚吉能是自己幻想中的那个向自己求过婚的“任真”,理由之牵强,想法之幼稚,也将西西莉的浅薄和无知暴露无遗。
“绅士观念的实质正如这个词(gentleman)所说的, 它来自一个纯洁的基因或是很好的教养, 因此能够温文尔雅并富有同情心,举止得体又充满想象力(Cook& Wedderburn 197)”。然而,面对着日益艰难的生存现状,许多“绅士”们逐渐抛弃了原有的信仰和行为准则,以追逐美人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以及欲望,由此麻痹自己在瞬息万变的现实中感到的迷失,表面衣冠楚楚,实际上无论身心都蛮横无理、自私怯懦。而贵族小姐们常年生活在深闺中接受传统的道德教育,过分追求表面形式,将无知浅薄当作天真纯洁,暴露了她们内心的贫乏与愚蠢。如果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这四位主人公,大概只有在“充满想象力”这一点上实至名归。
三、食物书写与道德批判
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正经历着剧烈的社会发展与转型,为了适应新时代,彼时的英国社会衍生出种种“维多利亚”式的伪善道德与规范,现代主义作家们对此提出了强烈批判,王尔德的《不可儿戏》就是其中一部讽刺维多利亚时期道德观的良作。王尔德不仅在人物对话中描述了诸多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规范,更是多次将食物作为人物间的线索,揭示人物之间的关系与矛盾。也由此體现出维多利亚时期人物的道德风貌:过分注重外在形式,将食物作为攀比和表现身份地位的工具。
因此,亚吉能正是这一时期中上流社会青年的典型代表。王尔德笔下的公子哥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一方面极力反对资产阶级平庸的生活方式和清教主义的价值理念,一方面对社会的否定和反抗又相当暖昧含混(杨敏艳 11)。亚吉能对上流社会的社交毫无兴趣,不想参加欧姨妈举办的晚宴又不好拒绝,于是便造出了“梁勉仁”(Bunbury)这么一个虚构的角色帮他脱身。而从欧姨妈与亚吉能对于晚宴只言片语的描述,我们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维多利亚时期的上流社会在饮食上十分讲究排场,无论是下午茶还是晚餐,都会使用大量的餐具,对座位的要求更是严格非常,女主人通常会根据来宾们的地位高低及关系亲疏,不露痕迹地将男女客人们分别配成一对。等到管家前来通知用餐之后,客人们才会下楼前往一楼的餐厅。人们离开客厅时的移动顺序和晚餐会的座位安排也同样由女主人依据来宾地位的高低之分决定。在剧中,亚吉能在说到去欧姨妈家吃晚餐的事情时,对于安排座位的事宜深恶痛绝,而当欧姨妈得知亚吉能不能赴约时亦是十分不满,因为这会打乱她的座位安排,一旦队伍安排有误,整个宴会的气氛将会变得紧张起来,那么这一晚可能会变得格外漫长。为了保证座位的整齐和恰当,亚吉能的姨夫则不得不上楼吃饭,而他也“习惯了”。欧姨妈对于座位安排的偏执,暴露了维多利亚时期上流社会对于形式的病态追求,因为一个座位的缺漏,自己的丈夫就无法在座席间用餐,这种夸张的行为无疑是对上流社会繁琐规则的讽刺。而亚吉能本身就是王尔德对维多利亚时期上流社会青年的侧写。在第一幕,杰克吃黄油面包时,他说杰克吃面包的样子“像要一扫而光的样子”,这里亚吉能暗指杰克吃相急躁,其实也指杰克向关多琳求婚的行为过于急躁,认为杰克表现的好像已经得到关多琳一样,亚吉能将食物与关多琳进行类比,实际上是将女性物化成为男人之间打趣的话题与追逐的猎物。但由于亚吉能债务缠身,杰克又无法清楚的说出自己的出身,导致他们在追求女性的过程中分别遭受了挫折。第二幕的最后两人争抢食物,实际上是两人在两性关系中受挫之后只能通过争夺食物来一定高下,这种行为看似荒谬可笑,实则暴露了亚吉能和杰克的懒散无为和玩世不恭。亚吉能在剧中不断的强调“每当我有了麻烦,唯一的安慰便是吃东西。”“每当我碰上了天大的麻烦,我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吃的跟喝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公子哥们倡导颓废的生活观,这正是对于谨慎、理性、平庸生活的厌倦以及对于瞬间快感的追寻,但同时,颓废也是危险的陷阱,一朝深陷其中,恐终将难以自拔。
四、结语
纵观王尔德的各类作品,表面上似乎热衷于超功利的纯美,更像是一种病态之美。然而细细寻之,王尔德对上流社会虚伪道德的揭露俯拾即是,尤其是在喜剧创作中,他充分刻画了道德堕落的维多利亚上流社会的各色人物形象,带领读者看穿伦敦上流社会的虚伪与伪善,也描绘了少部分人对于现状的反抗与挣扎。在《不可儿戏》中,王尔德将人物性格,社会阶级与道德批判与饮食书写融合在一起,通过人物与食物之间的联系,为我们描绘出维多利亚时期道德说教下上流社会真实的模样嘴脸。
参考文献:
[1]Arthur Symons,A Study of Oscar Wilde.London:Charles J Sawyer,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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