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雁 同晓洒
摘 要: 东乡族自称“撒尔塔”(Sarta) ,是甘肃省颇具特色的一个少数民族。东乡族作家钟翔多年来以他对文学的执着和坚守,不间断地为散文界奉上“文字绵密精细,风格朴素沉静”的佳酿,是东乡文苑中一束平实拙朴的馥郁之花。
关键词: 东乡族 钟翔 散文
钟翔,1966年8月生,原名马忠祥,甘肃省康乐县人,中国作协会员,甘肃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东乡族著名作家。其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先后发表于《诗刊》《民族文学》《鸭绿江》《山花》《四川文学》《飞天》《当代小说》《草原》《星星》《诗选刊》《新世纪文学选刊》《雪莲》《北方作家》《黄河文学》《西北军事文学》《东京文学》《世界文艺》《文学与人生》《中国诗人》《散文世界》《散文诗》《回族文学》《中国民族》等数十家报纸、杂志。散文集《乡村里的路》荣获第五届甘肃黄河文学奖与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2015年散文集《故土情》撒尔塔情思》等相继出版发行。随着钟翔不间断地为散文界奉上“文字绵密精细,风格朴素沉静”的佳酿,其乡村叙事中“本真”的艺术化表达为学界所关注。
一、执着于乡土的本真表达
关于散文的真实观可谓源远流长,正如“韩石山言:‘纵观中国的散文,上起先秦,降至汉魏,经唐宋明清,以至现代名家,其精髓是一个‘实字——实情实感,实事实写。”[1]的确,从先秦的《国语》《左传》,汉代的《史记》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各种年度散文评选,人们都是这样要求散文的。“周立波强调:“描述真人真事,是散文的首要特征”[2]。
钟翔以一支饱蘸故土乡情之笔,将自然流淌的思想与个人情感的本真进行了凝重诚挚的泼洒。这种向心灵、生命至“真”处原生美挺进的执着,是他多年来坚守散文创作在场感的审美实践。无论是细腻缜密的生活观察、浓郁精致的意象描摹,还是澄静祥和的意境营造,都渗透着作家眷恋故土的诚挚表达。
二、乡村往事的歌吟
钟翔的乡土散文取材广泛,有追忆自己创作历程的思想之船,有摹写东乡族日常生活的故土情结,有对自然或母爱的深情吟诵,亦有探访河州艺术家后的民族文化凝思,但笔者认为钟翔散文中那些流水般单纯明净的乡村往事篇章彰显了他的艺术才情。
乡村生活的恬淡舒缓、泥土气息的浸润熏染,赋予钟翔朴实的农家情怀与对故土流川的深厚情谊。他在其散文作品中不厌其烦、如絮如叨地讲“我的故乡流川”和“我的童年”,在看似不经意的描摹中展现了创作者对乡村生活、生命的考量。
(一)古旧生活的补偿性建构
钟翔在散文中充盈的思想意涵“实”,是其心灵世界的真实外观。随便翻开《撒尔塔情思》《乡村里的路》《故土情》,迎面扑来的都是牢牢铭刻在记忆中的乡村意象。《烧柴》开宗明义:“不知何故,小时候对火是极为偏爱的。”接着娓娓道出在生产队的深冬,社员们整天忙着犁地、挖路、收割等,无暇顾及“烧柴”这样的小事,八九岁的我和弟弟放学到流川河边的树林,找寻掉在地上的枯萎的枝干。有时会看到胳膊粗枯死在树上的干枝,兄弟俩觉得这才是上等的烧柴,先是抱着树摇,摇不下来就拿石头不依不饶地砸。那真是一个资源严重匮乏的年代,懂得烧柴的重要性,小孩子像有强迫症一样,只要看到木棍就想抱回家去,哪怕是喜鹊搭窝的小棍也不放过。而在夏天的雨后,流川河水上涨,人们则冒险跳进河中,打捞漂浮在水面上的树梢、烂木头、麦捆等,拉到家中晒干做烧柴。逢着大旱之年,人们只有在坡上刨蒿草,或到生产队的田埂上偷挖红柳、白刺、野果树等,进而生动细致地描述了街坊邻居相约到几十公里远的大山沟拉柴的事,精彩的是作者以全知全能的视角写终于到达马浪,主客之间的寒暄过后,傍晚借着月光互相协作砍柴、装车,满载而归。而且不管谁家只要房前屋后码着烧柴,心里总是又暖又踏实。随后作者笔锋突转,后来政策好了,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人们不用为生火做饭发愁,但“儿时烧柴燃起的亮光,忽闪忽闪的,还长久,映照我脚下的路”[3]。整篇描述既没有华丽的辞藻,又无妙言警句,但笔触细腻精致,在不经意间让人联想到钻木取火的深刻意涵,抑或十二章纹中火的精义。当然,古旧乡村的意象里不仅有柴火,还有播种时的犁铧、温暖的粪火、缭绕的炊烟、农家房前屋后的麦草垛、自家菜园的包包菜、生命力旺盛的苜蓿、油菜花间的蜜蜂、腼腆的羊、乡间随处可见的麻雀、鸣叫的鸡、落霜时节砍剁地里的苞谷、香甜可口的土豆、衔泥筑巢的燕子、天冷时的填炕、崖壁上的乌鸦等,流动着作者着意还原的、原生态的符码。这些几乎涵容了所有“乡下人”生活的时间碎片或鲜活的情境,在创作主体客观、沉着的叙述中展现了生命深处的本真。即隐含作者通过回望这些生命影像,试图实现古旧乡村和已逝乡村生活的补偿性建构。
(二)自然馈赠的感恩
钟翔在散文中融入了对大自然真切的审美体验。真情实感是一切文学艺术创作的基础,钟翔为文亦如此。他的笔一直浸润着对自然馈赠的感恩。在《金黄的麦季》里,“阳光炽烈灼人,镀亮直立的秸秆、麦芒。籽粒忍不住,偷着一天天胀大,挤裂胀破麥壳,在阳光炙烤和曝晒时哔啪哔啪脆响……田埂边站立,见穗子硕大金黄,麦浪翻滚,淡淡馨香浸透五脏六腑”[3]。又如《苜蓿》一文写饲养员清晨起来割苜蓿,“草叶上的露珠,跳跳闪闪,显得更加明亮,晶莹透亮,像千万只睁着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动。割倒的苜蓿,地上一堆一堆的,起初还冒出一缕缕热气,但过了不久,就慢慢蒸发干了,柔柔的”[3]。其他类似的还有《土豆》《玉米》《包包菜》等篇章,也都是用一些质朴的文字构筑人类的温情。只有将情感真正融入乡村劳作,并珍视劳动,对生活满怀感恩之心的人,才能生发出如此细腻、敏感的感知体验。
(三)乡村文化的怅惘
钟翔在散文中彰显乡村文化的本真。如《乡村电影》中,作者详细描写了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村里人唯一可以愉悦身心”,能够享受到的精神文化大餐就是村里当天播放电影的全过程:作者用一支蘸满颜料的画笔从放映员确定放映地点、挂幕布、架喇叭、放喇叭、调试安装放映机蓄势,接着写到匆匆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或奔走相告的看电影的农人、孩子,到了之后发现“看电影的最佳位置,已经站满了许多人,大人小孩都有,非常拥挤,根本钻不进去”[4]。家在近处的拿来凳子早放在人群中的平地上让孩子站了上去,有些骑自行车的人自己坐在后座上看,或让孩子站上去从高处看,而那些来得最早的人早已占据高、宽敞的有利地形,“坐在周围庄户的墙头上,火场边高高的草垛上,或果树歪斜的枝杈上”,来得晚的人只能站在人群的边沿,乐此不疲地在斜的幕布上看着变了形的演员哈哈大笑,作者沿着这样的笔致慢慢将思绪蔓延开来,写到了在电影场上的各个年龄阶层看电影的人,有放映员的不紧不慢,有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们在幕布下面追逐嬉闹,有十四五岁的在远处平地上摔跤的,还有不顾伊斯兰教义在光线幽暗处谈情说爱的年轻人,更有随着电影故事情节的跌宕时而高兴、时而忧伤的年长有阅历的人。后来随着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农民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家里都有了电视机,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乡村电影渐渐消失了,也正是那段由乡村电影的岁月给了我许多滋养,使我健康成长。同样,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平易处见芳华。显然,作者对农村城镇化的加快,传统的、原生态的乡村生活方式、人文生态图景渐行渐远感到丝丝怅惘。正如作者所言:“我生于农村,后来因为上学和工作的缘故,跑到了城市,总是感到一种不适应感,在城里待的时间越长,越是感到生存的压力和迷茫,越是怀念乡村记忆中人性的温暖。这几年,我感到农村世界很多美好的事物正在急速消失,似乎只有用文学的方式才能把它们尽量完整地保存下来。”[5]事实上,又有多少人理解这种知识分子的情怀与良苦用心。
综上,钟翔以整个生命、以一颗至诚、至真之心拥抱他所熟知的古旧农村世界,笔调轻盈、忧伤,语言素朴、自然。民族文明的衍续、故乡热土的情谊,需要这些“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文字记述。尤其在这个充满商业话语的社会里,钟翔以他的文化良知和文学的关怀精神构建的艺术世界,如东乡文苑中的一束馥郁之花浸润着读者的心房。
参考文献:
[1]白秀兰.对散文文体本质的重新认定[J].长城,2009(08).
[2]周立波.散文特写选.(序)(1959-1961)[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32.
[3]钟翔.乡村里的路[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093,063,116.
[4]钟翔.故土情[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5.
[5]石彦伟.怀念乡村记忆中的人性温——第十届“骏马奖”获得者、东乡族作家钟翔访谈录[J].民族文学周刊,2012,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