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死亡描写及其审美意义

2018-06-29 09:28魏丹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8年4期
关键词:象征红楼梦

魏丹

内容摘要:死亡是一个人类无法逃避的问题,也是哲学上值得深刻思考的永恒问题,而文学上更是用死亡的方式打破完满的结局,带给读者迥然不同的审美体验。《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经典之作,其间大篇幅的死亡描写,显示了作者曹雪芹的独特匠心,“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不同性别、不同阶层的人的死亡,带有各自的特点,展现了深层的审美内涵与意义,留给后世解味。

关键词:《红楼梦》 死亡描写 象征 审美意义

王国维曾言:“《红楼梦》一书与一切喜剧相反,彻头彻尾之悲剧也!”[1]确实,作品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遭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死亡,与人间完成了彻底的告别,这种大范围的死亡不符合自然该有的规律,正是这样才更加具有了悲剧美。其中,不同的人,不同的死亡情调,给人们不同的感受。作品有诗道“字字看来皆是血”,红楼闺院里众多人物的死亡描寫,成就了整体的悲剧美。

一.《红楼梦》的死亡描写

新生命的诞生是饱含希望的,而死亡却是毁灭,《红楼梦》整部作品中众多的人物都走向了死亡的结局,这些人物生命终结的刻画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

直接描写就是直接写人物的面貌、话语、动作。

首先我们看一下对于尤三姐死亡的描写:

“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扶难,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里去了。”[2]通过对其动作和语言的描写,一个为爱等候也为爱绝望的贞烈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桃花散落,红颜逝去,再没有后悔的机会。这个场面没有拖沓的话语和一连串的动作,用十分简单的形式留给了人们震撼人心的画面享受,原来真正决绝的女子一出场便是刀锋,没有收鞘的余地。

而元春作为金陵十二钗的第三位,在贾家处于特殊的位置,她是这家族光荣的象征,也是宁荣两府与皇家联系的纽带。然而虽贵为皇妃,她的结局却是十分凄惨的。在生命即将结束之前,贾母与王夫人遵旨进宫,此时她“痰塞口涎,不能言语,见了贾母,只有悲泣之状,却少眼泪。”“目不能顾,渐渐脸色改变。”[3]这是对她情态的直接描写。

以上所举都是直接通过写人物生命最后时间的面貌、话语、动作等方面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生动逼真的死亡场景,这些属于直接描写,非常有画面感和冲击力。然而还有不少人物的死亡是假借他人之口公之于众的,这就是间接描写,间接的描写是小说重要的描写手法,也为读者增加了一种观察角度。

如王熙凤之死是通过王夫人打发人去传话宝玉的事件中体现的。“只见王夫人那边打发人来说:‘琏二奶奶不好了,还没有咽气,二爷二奶奶且慢些过去罢。琏二奶奶病的有些古怪,从三更天起到四更时候,琏二奶奶没有住嘴说些胡话,要船要轿的说到金陵归入册子去。众人不懂,他只是哭哭喊喊的。”而晴雯的死,作者也是通过一个小丫头向宝玉转告宋妈的回话:“回来说,睛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住了口,世事不知,只有倒气的分儿了。”[4]

这些传话人的叙述为人物的死亡作了间接的交代。还有心肠歹毒最终反而害己的夏金桂,其死亡描写就在薛姨妈的话语里,“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不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上乱滚,两手在心口乱抓,两脚乱蹬,把我吓死了。”我们是可以想见夏金桂临死之前是如何挣扎的,薛姨妈的一句“吓死了”也正是我们对于这个场景的最初感受,平静下来再想想恶人临死之前这种折磨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快意的。虽然这种间接的描写对于人物的死亡是存在时间差的,而且转述人也存在一定的语言上的夸张,但是同样的从动作和言语等方面较为完美的重塑了死亡场景。

正是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两种方式的共同使用,让《红楼梦》整体的死亡描写更突出,更有其表现的张力,让读者们不至于乏味,带来了新鲜感,这正是使用不同手法的魅力。

二.《红楼梦》死亡描写的审美意义

在《红楼梦》中,所有人物的死亡描写中都蕴含着更多的对死亡的思索,一切的死亡描写都是为了更好地表现主题和思想,所以在关注死亡的时候我们要考虑到时代因素和个人心理的影响,从而更深入地探讨《红楼梦》人物死亡描写的审美意义。

(一)年老善终与年轻早夭的反差与悲剧意义

清代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三》:“我夙生曾受君再生恩,故以艳色蛊惑,摄君精气,欲君以瘵疾善终。”善终是指的老死,而不是死于祸患,被当作报恩的手段。善终在《红楼梦》里也就单单只有一个贾母。“听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脸变笑容,竟是去了。”[5]在生命终了之前她仍是平和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没有多大的痛苦,奔赴黄泉之前还睁眼把家里人都瞧了一瞧,才归了天。她是长寿之人,活到八十三岁,没有受过重症的折磨,生前也不过是些吃药调养的小病。

但是府上年轻一辈的死亡,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们大多痛苦煎熬,被折磨的不成人样。黛玉天生身体怯弱,生命的最后阶段,绝粒、咳血、晕厥各种情形;王熙凤也是一心求死,除了身体的病痛,更有精神上的恍惚;尤二姐死前也黄瘦不堪,精神疲乏,恹恹卧床,了无生气。金钏儿、鸳鸯、香菱、晴雯、元春、迎春都最终归于黄土,“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一个个如花佳人如此薄命,为什么造成这样的惨剧?在我看来正是年长一辈对于年轻一辈的摧残所至。在家族和自身利益的驱使下,这些年长者,以贾母、贾政、贾赦、王夫人为代表,他们是封建秩序和道德的守门人。男子要追求功名利禄,女子要相夫教子,任何自由的想法在他们眼里都是叛逆和极端。他们所隶属的封建统治阶级已经开始腐朽,但无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新的时代还未到来之前,他们可以继续摧残青年一辈。黛玉、晴雯、司棋等因不能封建遵守法而被统治阶级抛弃,落得个香魂飘散的结局。所以在《红楼梦》里我们看到的都是压抑的人性,年轻的少年和少女们生活在腐朽发霉、暗无天日的封建统治下,没有任何自由可言,想要的爱情、想要的尊严都好似隔了几重天。他们的死亡让我们看到末世快要到来,年轻一辈的反抗将开出鲜艳的死亡的花朵,穿破旧的体制,让摧残成为过往,让死亡成为宣战。

(二)人物心理情感的区别表现与艺术包装

在《红楼梦》中,死亡的女性并不是少数,为什么我们却能记忆和区分出不同人的归宿呢?这是因为让人印象深刻的死亡描写一定伴随着强烈的心理情感激荡,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力。因此书中不同的死亡描写使她们重新活了过来,通过人物死亡的最后心理的不同表现,再一次强化了自身性格的偏向性,艺术包装让人物形象变得栩栩如生。

金钏儿投井,是为了不用承担痛苦的折磨,她的心理是极其羞愤的,因为王夫人对她的羞辱已经打破了她内心的防线,人格和尊严都已经被侮辱的情况下,她没有颜面苟活,这让我们看到她性格中廉耻和刚烈的成分,让读者为她叫屈喊冤;鸳鸯悬梁,她的心理是很容易分析的,没有了贾母的保护,她无法护自我周全,很可能被局势所迫抬为姨娘,这时候死亡成为一种解脱,再也不用担忧未来的荆棘,不用被迫过上自己所鄙夷的生活,她的心理反而是理智的,这与她平时玲珑聪慧的性格是相一致的。

再来看秦钟的死亡,他是秦可卿的弟弟,宝玉的好朋友,但他却不是胆大妄为的人,他虽然为男儿之身,却有女儿的心性,他是没有勇气坚持与小尼姑智能儿的爱情的,所以两人的关系一旦见光,便是幻灭之时,尤其是父亲被自己气病这件事更是给他心上重重的一击。他性格中的软弱和孝道观念成为压倒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死更多因为内疚和后悔,他无法原谅自己的作为,认为自己的情感的诉求为家门抹黑,这使他的人物形象在他生命结束时也无法爆发反叛的力量,反而为现实的功名利祿做了最后的辩解和规劝。。

综上所述,《红楼梦》的人物以独具特色的死亡描写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人物塑造更加圆满,使情节发展更加曲折。整本作品都透漏着死亡的气息,交织着在生命的美好和毁灭,这是这种落差带给人们奇妙的审美体验,升华了文本的审美内涵。所以其审美意义是非凡的,不仅关联了时代,也挖掘了人物心理,让人一层一层的深入主题,走近人物。

注 释

[1]王国维.人间词话·人间词.谭汝为校注[M].北京:群言出版社,1995:160.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6:499-500.

[3]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6:722-723.

[4]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6:847.

[5]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6:820.

参考文献

[1]卢仙娥.试论《红楼梦》中的死亡描写[J].临沂大学学报,2014(5):64-66.

[2]王颖卓.论《红楼梦》死亡描写的形式[J].黑龙江社会科学,2004(1):93-96.

[3]李春霞.论《红楼梦》中疾病描写的作用[J].《学术交流》(哈尔滨).2011.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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