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弄
燕林在19岁时跌入人生的谷底。她被家人抛弃,又被爱情抛弃,可谓丧到了家。就在她绝望之时,机缘巧合下,她当上了特型演员。演戏给她带来新生。燕林将记恨与爱情抛在一边,努力工作,修炼自己,幸福终于敲开了她的命运大门。
2008年冬,19岁的燕林被生活抛入谷底。那天,北京飘雪,怀孕七个月的她挺着肚子去北京顺义的工地上看朋友。不料,她重重摔在地上。燕林无法动弹,无法喊叫,躺在雪地里,泪如泉涌:谁能救救我的孩子……然而,工地偏僻处,罕有人至。
1988年,燕林生于四川省巴中市一个偏僻的山村。因为家中没有儿子,而亲戚家有三个儿子,想要女儿,燕林就这样被置换到亲戚家,从山下亲生父母处搬到了山上养父母家。
2004年,养父母家发生巨大变故,燕林初中还没上完,就被迫辍学在家。这时,二老无力顾及她,提出让亲生父母供养饮食住宿,他们出钱让她继续读书。于是,梦想考到北京读大学的燕林,来到亲生父母家,亲生母亲却拒绝照顾她一丝一毫。不论燕林怎么恳求,亲生母亲就是不同意。燕林恨恨地说:“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过亲妈。”两人大打出手。其后,气急的燕林冲到山上,要往下跳。幸好养父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
既然没死成,那就去北京寻梦吧。
这年11月,燕林揣了三百块钱,买了从达州到北京的硬座,买了一双球鞋,揣着剩下的五十块钱到了北京。那天出站后,公交车上,燕林遇到了一个好心男孩,对方帮她付了车费。随后,她在北京与人租了个12平方米的房间,成了她在北京打拼的起点。
燕林很快在北京大郊亭一个东北餐厅找了份刷盘子的工作。之后,还做过保姆,当过小时工,也捡过废品摆过地摊。可赚的钱,不够养活自己。为了生存,她又去工地打工,比男人还泼辣勤快。
2005年3月14日,燕林去一个装修工地铲墙皮。有些墙皮铲不下来,只得用手抠。等燕林抠完一天的墙皮,才发现自己双手已血淋淋。回到出租屋,一眼瞟到了墙上的挂历,燕林哇哇大哭。燕林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一个阿姨。阿姨是重庆人,操着方言问:“孩子,你怎么了?”孩子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燕林。是啊,她还是个孩子啊,可有谁疼过她这个孩子?燕林哭着说:“今天是我17岁生日。”重庆阿姨一听,眼泪直往下掉,安抚她:“你等着,阿姨给你过生日。”那天,重庆阿姨买菜做饭,给燕林做了四菜一汤与一碗长寿面。一路遇见的好人,给了燕林生活的最大勇气。
凭着不怕死的拼命三娘做派,燕林在偌大的北京城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在生存的罅隙里挖空心思寻找学习的机会。最终她一步步,从一个卖体力的打工妹转到了文员岗位。
很快,她就遇上了她渴望的爱情。
经人介绍,燕林认识了刘强。刘强是安徽人,和家人在顺义区的高尔夫球场旁边的餐厅上班。刘强早燕林几年来的北京,在她面前,显得成熟稳重。刘强追了燕林三个月,又是接送上下班又是请客吃饭嘘寒问暖。从小缺少爱的燕林,遇到这样的男生,哪里还招架得住。
几个月后,燕林意外怀孕。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刘强,就意外得知,刘强马上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她。更恶心的是,那个女孩也怀孕三个月!
真是晴天霹雳。“我又被丢弃了吗?”燕林泪如雨下。她不敢只身去找刘强闹,也找不到人商量要怎么处理肚子里的孩子。这一拖,胎儿都快五个月了。从小就被抛弃的孩子,太懂得其中的辛酸和伤痛。燕林绝不做抛弃孩子的母亲!她决定生下孩子,在这孤独的人世,相互陪伴,相依为命!
燕林悉心呵护着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可身边没有人指导她怀孕的注意事项。所以,她挺着7个月的孕肚穿着高跟鞋去了工地……
那天,四个小时之后,燕林被人送到医院。燕林被抢救过来,孩子却没了。照顾她的医生心疼她,主动帮她找了一份文员工作,让燕林好生感动。
可是,她的生活,依然很丧。
这场恋爱和意外,带给了燕林毁灭性的打击。极度渴望温暖的燕林,又閃电般谈了一场短命的恋爱。可惜,收获的依旧是无情的抛弃。不久后,燕林遭遇抢劫,差点丧命。接二连三的打击,加上这次的精神刺激,导致燕林患上了严重抑郁症。
有陌生人从身边走过,她都会害怕得发抖。她常常一连几天将自己关在逼仄的房间。喘不过气来时,就跑到郊区河边大吼大叫。北京的夏天,豆粒大的冰雹落下,她跑出房间,让冰雹狠狠地打落在自己的身上。疼痛像解药,能暂时缓解内心的伤痛。两年下来,燕林的体重一路飙升到240斤。
人生,真的太绝望。
她无法继续工作。在朋友的建议下,她鼓起勇气去看心理医生,也出去旅游散心。心理医生很心疼,劝她说,“燕林,你要学会爱自己。没有人可以真正抛弃你,除非你自己不要自己了。”医生的一番话,又戳痛了燕林的心。
好多个无眠的夜晚,燕林都想一死了之。可每当要自暴自弃时,想起曾经抛弃她的那些人,燕林又恨恨地说:“我要活下去,要活出一个样子给那些抛弃我的人看看。”
燕林开始尝试着走出家门。稍稍适应后,她又去学习建筑管理。因为勤奋努力,燕林终于不再清垃圾抠墙皮,她在公司里做预算、当文员。生活渐渐露出一抹亮色。只是,她依然没有爱。
没有爱情,那就跟自己结婚!2012年春,燕林花了一千元,给自己拍了套体验装婚纱照。几天后去取照片,遇上一个女人跟她搭讪:“你好,我叫金深,是个网络剧导演。你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像沈殿霞,要不跟我一起来拍戏?”燕林一头雾水,反问:“沈殿霞是谁?她也有我这样的黑框眼镜吗?”燕林的模样,逗笑了金深:“你真的很有喜感。”在金深的一再游说下,燕林留了电话。不久后,燕林接到邀请,让她到北京怀柔去拍戏!
燕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过去一看,是真的要她拍戏呢!网剧《女人帮·妞儿》第一季中,需要一个胖女孩将负心男绑到床板上折磨他。这个胖女孩就是燕林。燕林傻乐:“在生活里被渣男骗,在剧里报个仇也不错呢。”可当导演让剧务拿来吊带、短裤、黑丝袜和高跟鞋时,燕林傻掉了。
燕林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摆手表示做不到。应采儿见她紧张害羞,热心地上前教她怎么扮妩媚:“要放开,不要顾及周边人,沉进去。”
因为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燕林拍了好多遍,才过了。燕林表现一般,可凭着这次演戏经历,她一脚进入了特型演员圈子,并得以在几部影视剧中露脸。尽管都是路人甲,可燕林却意识到,她粗糙的人生,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特型演员机会并不多,也养活不了自己,燕林并没有沮丧,还是继续到处打工。每当要自暴自弃时,她都告诉自己:过去的岁月,她之所以在爱情和亲情的河里一次次受伤,是因为她一直在不甘的生存线上挣扎。她要活出一个样子,就必须抛开往日的暗伤,重塑一个游刃有余的自己。燕林决定,将曾经的伤和爱情,放在一边,努力修炼出强大的自己!强大到能承受生活的暴击,也不在意爱情的失去。
为生存去做苦力、累到虚脱时,她学会调整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变得动力十足。拍戏是她粗粝生活中唯一的体面和亮色,她争分夺秒跟人学习。2013年,为了能够获得更好的机会,她拿出积蓄去四川电影电视艺术学院上培训课。
燕林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回报。2014年,燕林被《捉妖记》剧组选中出演肥妖。尽管白天黑夜连轴转,才拿到3000元,可燕林开心极了。
抛弃岁月的痕迹近乎蚀骨,重塑的过程实则灼心,但越是艰难越是让人欣喜。不久,《美人鱼》剧组也邀请燕林参演。短视频公司邀请她出演网剧和网络搞笑短视频。
在忙碌和追夢中,燕林痛着,努力着,自我修复着。燕林的事业一天天好起来,她终于将自己修炼成为了特型演员圈内无可取代的“燕肥”。
2015年,她遇到了爱情。这年年底,经人介绍,燕林认识了杜海波。杜海波大燕林九岁,是哈尔滨人,在北京做二手车生意。杜海波话不多,但是个体贴的人。两人第一次见面,下着雪,燕林给杜海波发微信:“我现在在外头,下雪了,你能来接我吗?”杜海波一口答应,很快就开车过来了。一有空,杜海波还给燕林做饭,燕林来例假,杜海波都不让她沾水。燕林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被人喜欢,是如此踏实,幸福。
2016年3月,燕林在北京拍完戏,被道具砸中,脚背砸掉一块皮。杜海波发现后,又心疼又气恼:“还是找份办公室的工作,踏实上班。”燕林告诉杜海波演戏对她的意义,可杜海波完全无法理解。见男友不高兴,燕林假装推了已经约定的拍摄。
燕林脚伤好了后偷偷进了剧组,被杜海波知道了。一向温和的杜海波,忍不住发火:“我又不是不能养你,你为什么非要去做又苦又累又没钱还扮丑供人取乐的工作?”男友的不理解,伤了燕林的心。
就在这时,她网投简历在南方找了份文职,薪水还不错。当时,燕林的拍戏也遭遇瓶颈。她是剧组食物链最底端,接的角色也是丑角。她不知道靠辛苦打工支撑演戏的生活还能撑多久。于是,燕林接受了福建的工作,想安静下来规划未来,同时,也让彼此冷静一下。杜海波担心燕林无法照料自己,反对她过去。但燕林还是打包行李过去了。异地的日子,两人沟通不畅,经常在电话里大吵。
独自在福州的日子,度日如年。杜海波是她三十年人生中,第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可当特型演员,是她粗粝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支撑她走过人生暗流的所有力量!拍戏和杜海波,一个都不能少啊。
杜海波也意识到自己对女友不公平,分开三个月后,他主动向燕林道歉。燕林泪如雨下,立即辞职回了北京。回北京后,燕林第一次主动去跑剧组。
2016年8月,燕林应聘上一个角色。杜海波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暂时放下生意陪燕林。那两天,燕林穿着三层厚的戏服,扛着厚重的妆容,在大太阳下等戏,一等就是一整天,杜海波好几次想直接拉着女友就走。可看到在剧组的女友跟平时判若两人,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杜海波终于懂了:这个不太赚钱的特型演员工作,对燕林意味着什么。
爱她,就要爱她的江湖。杜海波告诉燕林:你哪怕真的不赚钱,想拍戏就拍吧,你闯荡你的娱乐江湖,我做你永远的靠山。燕林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特型演员圈里的很多造型师、节目组都建议她走模仿沈殿霞的路线,一次出场费可以拿到六万块。但她不愿意,她想走自己的路。
2016年10月,燕林又陆陆续续以腮红姐的造型和角色,出演了网剧《新白娘子传奇》《快乐崇拜》。因为燕林造型夸张,又是喜剧角色,有不少网友跑到网络上辱骂燕林。前几年拍腮红姐被骂,燕林都是独自在家蒙着被子哭。这次,杜海波上线,力挺女友,成了女友最坚挺的骨灰粉。有了男友的陪伴和支持,燕林动力十足。
2017年,燕林因身体原因,停下拍戏,休息、调整。2018年,她决心重新出发。她积极主动联系从前合作过的公司和员工,跑剧组,递资料。没戏拍时,燕林快乐地去做兼职。下班了,就在家练习厨艺,陪杜海波一起去卖车。今年五月,燕林和男友即将领取结婚证,步入婚姻的殿堂。她现在的梦想,就是成为杜海波生命里独一无二的“燕肥”。
(应当事人要求,刘强为化名。)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