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5月,我在空军航空兵第19师汉口王家墩机场场站气象台任气象测报员。5月29日, 场站司令部到我台下达命令:明天(5月30日)有国家一等专机从长沙到达我场,为了保障国家一等专机的绝对安全,要随时掌握长沙至武汉航线的天气变化情况,及时向机场指挥所和调度室报告。对本机场上空天气情况要5分钟报告1次,并做好记录备查。
接到场站司令部的命令后,台长陈坤龙召集了第二天当班的预报员、测报员、机要员开了个简短会,传达并做具体要求。我5月30日上午当观测班,有幸参加了陈坤龙台长的传达会。会后,我在脑子里默默思索,会是谁的专机呢?
5月30日凌晨,我进观测值班室,观察机场上空的天气。当天,晴空可见,风向:南风;风速:3米/秒。早上8点多钟,停留在我机场的北京航测大队的3架运输机,在一位少校队长的带领下进入机场。不久,进行地面发动,准备飞往三峡上空,进行飞行航测,这时接机场指挥所和调度室通知,因有国家重要专机在我场降落,命令3架飞机停止发动,关机,所有人员到气象台待命。
随后,他们一行10多名机组人员提着飞行包到我台待命。这时,机场所有人员,包括师首长都不准外出。因我是气象测报员,还可以走出值班室,戴着墨镜观测当时的气象情况,以便向指挥所、调度室报告。
当天上午10点时分,一架草绿色军用运输机自北向南在我场缓缓降落,接着是第二架,在停机坪停妥后,机组人员走出机舱。这时,北京航测大队10多名机组人员在我台待命,眼睛都盯着停机坪,观察飞机走出人员。前一架走出来的人,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到第三架飞机停妥后打开机舱门时,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身着银灰色中山装的人走出飞机。这时,航测大队的少校队长大喊:“是毛主席!是毛主席的专机!”
我台全体人员及机组人员不约而同向300米远的停机坪望去,只见毛主席步出机舱门后,缓缓走出扶梯,坐进小汽车,向机场驶来。刚好气象台观测室的门和机场休息室的门相对, 中间只隔一条不到30米的水泥路,所以看人看物都非常清楚。
毛主席的小车驶到机场休息室门口,先期到达的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湖北省省长张体学出来迎接。
毛主席步出小车门时,我见到毛主席身穿中山服、脚上穿的是一双布鞋,可惜的是只见到了他的背影,主席就进了休息室。毛主席在机场休息室大约停留了20分钟,休息室的门打开了,毛主席走了出来,我立即立正,行注目礼。毛主席也打量了我, 眼神的简短交流是最好的问候。当我亲眼见到毛主席那一刻,真想走过去向领袖敬礼,握个手,但是军人铁的纪律,不许这样做。望着往武汉市区驶去的车队,我的心里一直在激动地打鼓。
这次毛主席来武汉,空军派出4架运输机,毛主席选择坐第三架。迎接主席的车队离开机场以后,整个“迎接的机场”又回到忙碌的工作状态。航测大队3架飞机的机组人员离开我台,去停机坪发动飞机,飞向三峡进行航测。
我台气象预报员徐顺信从南头起飞线返台途中遇到师首长,首长问徐:“你刚才看到了谁?”徐答:“我没看到谁,我在南头起飞线值班。”首长说:“中央领导没离开之前不要随便乱说。”徐答:“我懂。”
毛主席到了武汉,这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毛主席在武汉有哪些活动,何时离开?我们无权过问,也不打听,更不能向外乱说。到了6月4日早上,我们气象台10多个老兵提着饭盒正准备往士兵食堂去吃早餐,一军官说,机场已经戒严,不准通行,因为今天有重要首长离开,待会排好队通过马路去食堂吃饭。等我们把早餐吃完再过马路时,放哨的军官也不见了,“戒严”也取消了。
事后得知,4架军用运输机虽然从汉口起飞,但却到了武昌南湖民航机场,而毛主席和随行人员是在南湖机场登机直飞北京。走时,南湖机场却没派一兵一卒放哨,汉口机场6月4日早上的“戒严”,是摆的“迷魂阵”。毛主席是5月30日到武汉,6月4日离开,前后在武汉的时间是6天。
时隔一年,也就是到了1957年6月初,《湖北日报》《长江日报》头版头条新闻图文并茂报道了毛主席畅游长江的消息,通篇只讲了毛主席畅游长江的过程,从未提及毛主席是什么时候畅游的长江。报纸一登出,武汉三镇沸腾了,说毛主席在武汉,都想看看毛主席。這时,我才敢向家人、同学告知我一年前见到了毛主席。当我告诉在武汉钢铁学院学习的初中同学彭志成、好友陈声南,毛主席畅游长江是一年前的事的时候,他们惊讶于我的“守口如瓶”。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也是到了这时,我才知道毛主席第一次畅游长江后写了《水调歌头·游泳》这样的伟大豪迈诗篇。
据原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所著《张耀祠回忆录——在毛主席身边的日子》中记载,这次毛主席在武汉的6天中,在长江里游了3次,即1956年5月31日、6月1日、6月3日,6月4日离开武汉返回北京,和我的记忆基本吻合,只是毛主席到武汉的时间不是5月31日,而是5月30日。
行内人都知道,飞机降落时要掌握云高、云量、能见度、风向、风速等几大要素,飞机降落时,必须“逆风而降”,这样,增加飞机的阻力,减缓飞机的速度,使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跑道。如果顺风而降,相当于在后推着飞机往前跑,以致冲击跑道,造成事故,这是很危险的。这次保卫毛主席的专机平安降落在汉口王家墩机场,掌握的一个最主要的气象因素是风向、风速。当时的机场上碧空无云,能见度大大超过4公里,让我准确无误5分钟1次向指挥所和调度室做好报告,使地面人员指挥机群,自北向南,平安降落。
转眼到了1996年,我与夫人陈迎春专程到北京,来到毛主席纪念堂,终于向毛主席敬上一记军礼。我想这是40年前的一记军礼,从注目礼到军礼,多少年过去,每每吟诵到“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我便会想起我的注目礼,想起毛主席温暖的眼神。我为毛主席专机做气象保障一事,伴随我走过了人生岁月,令我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