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侠:梨园巾帼第一人

2018-06-27 05:29张宁
北广人物 2018年20期
关键词:小楼闺女京剧

张宁

京剧之所以被称为“中国第一大戏剧”、“国粹”,乃是因为在其三百余年的历史当中,名家辈出。鲁迅曾以“盖当时多英雄,武勇智术,瑰伟动人”来评价《三国演义》。余以為,读京剧史,如读《三国演义》。那么,今天我们就来了解一下在京剧史上,一位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大英雄,特别是她还是一位令无数男儿竞折腰的巾帼大英雄——赵燕侠。

4月12日至15日,庆祝赵燕侠诞辰90周年暨舞台生涯85周年演出,在北京长安大戏院隆重举行。赵燕侠可以说是当下京剧界最大牌的艺术家。因为,她是京剧史上唯一创立了一个流派的女艺术家;当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荣)等京剧黄金一代,纷纷作古之后,她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代宗师级大艺术家。

京剧史家和宝堂先生在《自成一派之赵燕侠》中,是如此定义赵燕侠的:

赵燕侠是京剧史上,唯一能挑班唱戏的女演员,她从16岁独挑“燕鸣社”以来,无论到哪儿唱戏,挂的都是头牌,从来没挂过二牌。后来加入北京京剧团,也是与马、谭、张、裘同挂头牌。

1952年,北京艺培戏曲学校董事会成立,作为京剧“赵派”的创始人,年仅23岁的赵燕侠由梅兰芳亲自敦请,成为董事。这代表着她已经可以和在京剧界有着“通天教主”之称的王瑶卿,一代架子花大宗师郝寿臣,一代丑行大宗师、时任北京戏曲学校校长的萧长华,以及“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平起平坐了;又,“文革”后,全国京剧演员的唱念基本功都出现了严重的下滑,已到了离开贴身小话筒就无法唱戏的状态,许多“著名表演艺术家”也是离开话筒一音不出,使观众哀叹:花钱到剧场看戏,与在家看电视、。听录音没有任何区别。只有赵燕侠从没使用过一次小话筒,甚至可以完全不靠字幕,就能让最后一排的观众,听清楚她唱的每一个字、念的每一个字。

那么,这个赵燕侠又有哪些可以“作奇传”的故事呢?

前传

赵燕侠,1928年2月10日出生在天津的一个京剧世家。

其祖父赵广义是唱京剧小生的,大祖父赵广顺先唱京剧青衣,后改为场面上的打鼓佬,也就是乐队的指挥。后来,这兄弟二人拉起了一个戏班,闯荡江湖,还曾经进宫为老佛爷西太后演过戏。

再后来,赵氏兄弟与唱花脸的黄元庆、唱老生的唐文贵一个头磕在地上,拜了把子,成为盟兄弟,戏班亦改名为“鸣凤班”,落脚于天津南市荣吉大街的下天仙戏园子。这四兄弟就是“下天仙戏园”有名的“四扇屏”,在当时的天津卫很有影响。

“下天仙”是清末民初,天津最红火的戏园子之一。京剧史上的很多名角,如内廷供奉“新三鼎甲”谭鑫培、孙菊仙、汪桂芬,以及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都曾在此登台献艺,可谓好角云集。当年海河两岸谁不知道“要看好戏到下天仙”。

1915年,天津滨江道上建了一个新戏园子—一新中央戏院。但戏园子建成后,因为缺少经费,无法开业,赵氏兄弟就借了一笔钱把这座戏园子承包了下来。

赵广义有三男五女,八个孩子,赵广顺也有三个女儿。赵广义的大儿子赵小楼,就是赵燕侠的父亲。赵家的这些孩子后来也都唱了戏,特别是八朵金花,个个都是色艺出众,尤其是赵广义家的二姑娘(但在他们老赵家这一辈儿的女孩子中行四,所以赵燕侠一直称她为四姑)赵美英,更是出类拔萃,不仅小小年纪就在天津卫挂起了头牌,人称“美艳亲王”,就是在京剧史上也是有很高地位的一号人物。

其时,“鸣凤社”既有赵广顺、赵广义兄弟和黄元庆、唐文贵这“四扇屏”坐镇,又有光彩照人的赵美英等八朵金花广为招徕,再加上文武昆乱不挡的赵小楼兄弟,使新中央戏院的生意好得一塌糊涂。

1925年,鸣凤班与新中央戏院合同期满,又回到了“下天仙”,并出资重新修缮了戏园子。从此“下天仙”正式改名为了“新明大戏院”。

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鸣凤班除赵氏兄妹轮番担任主演外,还经常会邀请北京和上海的一些名角前来登台献艺,已可说是天津卫数一数二的大班了。

然而,树大招风,凤鸣班很快就有了大麻烦:先是赵美英被军阀李景林(时任直鲁联军总司令,坐镇天津。后被冯玉祥打败,逃到了上海。失势后,开始研究剑术,终成一代剑术名家)看中。尽管赵家再怎么不愿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却也是不敢不从。赵美英在成为李的五姨太后,就无法再登台唱戏了。这对于凤鸣班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再有就是,戏班从上海请来的名角“赛活猴”刘汉臣不知怎的,招惹上了直隶军务督办兼直隶省长褚玉璞新娶的一个小妾,结果被扣了顶“借演戏宣传赤化”的帽子,给枪毙了。与刘同时遇害的,还有戏班里另一个演员高三奎。褚还扬言:“新明大戏院就是赤党的一个窝点,不杀他二十个、三十个的,决不罢休!”(当时,这个事还被作家秦瘦鸥写成了小说在上海的《申报》上连载,不久又被拍成了电影《秋海棠》,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谁都知道在戏班里刘汉臣与赵小楼关系最好,所以如果褚再要追查下去的话,第一个要倒霉的就应该是赵小楼了。于是,赵广顺和赵广义老哥俩一合计,决定让赵小楼立刻离开天津,到外省市去投亲靠友。

就这样,赵小楼在一天夜里,带着新婚的妻子马秀菁悄悄地离开了天津,去了长沙一个朋友家躲了起来。直到数月之后,褚在直奉战争中败走,赵小楼才回到天津,继续唱戏。赵燕侠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从小就有股子狠劲儿

赵小楼夫妇当然希望女儿将来可以继承祖业,倘能和她四姑一样,成为一代红伶,那就更好了——这也几乎是所有梨园世家子弟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命运。但小燕侠在抓周时,却仿佛对那些和唱戏有关的物件儿完全无视,这让他们夫妇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小燕侠却继承了口头禅是“只要一咬牙,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的父亲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

赵小楼是一个大孝子,就在赵燕侠刚出生后不久,赵广义突然中风,命在旦夕。时有一位懂点医术的朋友来戏班里看望他,临走时,他对赵小楼说:“你父亲的病还有治,但是你们做儿女的要肯尽孝才行。”赵小楼一听,忙问:“您有什么办法,快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就没有办不成的。”来人于是说道:“只要你们做儿女的肯割股下药,赵老板的病就一定能好。”来人走后,赵小楼也没有跟家里人商量,就一个人跑回房里,锁上门,生生将自己胳膊上的一块肉割了下来。然后,忍着巨痛,亲自与药一起煎好,送到了父亲的床头。也不知是药力发挥了作用,还是他的孝心感动了上苍,赵广义的病竟真的好了起来。

在小燕侠刚懂点事儿的时候,母亲就常把这件事当成故事讲给女儿听。小燕侠还天真地问过父亲:“当时,您用刀割自己胳膊上的肉,疼不疼呀?”

“怎么不疼,那么大的一块肉割下来能不疼吗?当时,我几乎都要痛晕过去了。可一想能够救活你爷爷,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父亲说:“一个人只要有这股子狠劲,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学戏难不难?很难!但是再难,只要一咬牙,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父亲的这些话就像刀劈斧剁的一样刻在了小燕侠的心里。

不久,小燕侠的脖子上生了一个大气瘰,疼得她白天不能吃饭,晚上无法睡觉。父亲看她十分痛苦,就想用刀子将瘰割开,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父亲问她怕不怕,她说:“只要您敢割,我还就敢让您割!”那天,父亲把戏班里的几个武行请到家来,一个按肩膀、一个按腿、一个抱头,把小燕侠按倒在床上。然后,父亲就拿出一把小刀,把她的那个气瘰给割破了。当时,也没打麻药,几位武行叔叔的劲头又大,疼得赵燕侠直到最后昏死过去,愣是没掉一滴眼泪,没哭一声……

1932年初,赵燕侠的爷爷赵广义去世了。按照中国传统,老家儿去世,兄弟们也就该分开单过了。

1932年春节过后,赵广顺决定率班到东三省巡回演出。赵小楼也跟随着伯父的班一起去了。临行前,他嘱咐妻子照顾好女儿,说他大约三个月到半年就可以回来了。可是,当他走了以后,马秀菁带着小燕侠在天津觉得很无聊,就想不如也去东北转一圈,一来可以和丈夫团聚,二来还可以在后台帮个忙。于是,她便没和任何人商量,就把门一锁,带着小燕侠去了哈尔滨。

不料,由于赵家班在哈尔滨的演出非常火爆,让戏园子对过的另一家戏园子的老板看得非常眼热。于是,那老板竟阴使人潜入他们演出的戏园子放了把火。幸好人都没事,但戏园子烧没了,赵家班的行头、道具也全都葬身了火海,戏是没法再唱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

伯父的戏班子完了,为了生计,赵小楼只得带着妻女南下搭班。一家人几经辗转,来到武汉。其时,与赵小楼有着八拜之交的关永斋正在武汉新市场演出。兄弟相见,分外热情。关永斋不仅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赵小楼来他戏班子唱戏的要求,还马上给他们一家三口在新生里租了一间屋子,把他们安顿下来。

更让赵小楼夫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向孤僻的女儿,在见到关永斋的闺女关肃霜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一年,赵燕侠是虚6岁,关肃霜是虚5岁,后来,她们的友誼保持了一辈子。

那以后,赵小楼就在关永斋的戏班里搭班唱戏了。再后来,赵小楼因与关家班中的一个武生不和,关永斋又把他介绍到了天声戏院的一个戏班去唱戏。

1935年8月,上海名老生、“七盏灯”毛韵珂带着他的两个女儿——名旦毛剑秋和毛燕秋来到武汉,与天声戏院签了三年的合同。赵小楼也转到了毛家班。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燕侠成天跟着父亲到后台,看父亲和叔叔阿姨们化装、演出,或排新戏,耳濡目染,渐渐地也就喜欢上了京剧。常言道:成功等于99分努力加1分天赋,而没有那1分天赋,再如何努力,也不会成功。偏偏小燕侠在京剧上的天赋,还不只1分,而是10分、20分、30分,甚至更多。很多戏,往往她看一遍就能记个七七八八,看两遍就能跟着哼哼了。

特别是他们到武汉不久,赵燕侠的姥姥就带着小姨马秀荣和舅舅马珪芳也从上海来到武汉搭班唱戏了。当时,她的小姨妈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刚能登台。那时,赵燕侠就经常会到姥姥家住上几天,每天看小姨练功、吊嗓,她也跟着一块儿练,一块儿唱。很陕她就学会了《女起解》、《贺后骂殿》等几出折子戏。当时,赵小楼认为闺女年纪还小,能跟着自己在后台压压腿,跑个圆场,拉个云手也就不错了。然而,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闺女。

话说有一天,毛韵珂、毛剑秋父女准备合演《三娘教子》,这出戏中有一个娃娃生,就是三娘要教训的薛倚哥。原来毛家班在演这个戏的时候,薛倚哥都是找一个成人扮演,演出效果并不好。于是,戏园子的老板就向毛韵珂推荐了赵燕侠。毛韵珂说可以试一试,戏园子老板就来找赵小楼商量了。

而在赵小楼看来,女儿没有正经学过戏,第一次登台如果演砸了,会给女儿今后登台造成心理障碍。所以尽管戏园子的老板再三恳请,他就是不肯答应。当时,赵燕侠就在旁边,听他们商量,心里很是着急。因为她已经跟小姨学了几出戏,特别想上台试一试,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可是父亲却如此推来推去,急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时戏园子老板转过身来直接问她了,说:“闺女,让你今天上台演戏,你敢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赵燕侠爽快地作答。

“你看,你闺女都答应了,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还没有闺女说话痛快。”老板对赵小楼说道。赵小楼无奈,也怕得罪了戏院老板,只好答应了。

可是,当晚就要演出,这个薛倚哥一上场,就有一大段唱。所以戏院老板赶紧把燕侠领到了一位女老生那里,让她教她唱这出戏。

当天演出,当天学,北京话叫“汆锅”,对于成年演员来说,都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台的孩子。可是这位女老生才给赵燕侠说了两遍唱腔,赵燕侠就学会了。女老生又给她说身段、动作和舞台位置,同样是带着她走了两遍,她就懂了。女老生不由得对赵小楼说:“您这闺女,整个一个唱戏的天才!”

话虽如此,赵小楼还是放心不下,开戏前,他又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请原来扮薛倚哥的成年演员也扮上,万一闺女在舞台上唱不下去了,就去把她换下来。

当天,扮演三娘的是毛剑秋,她一看见小燕侠就特别高兴,她把燕侠叫过来,一边给她化装,一边跟她对了对台词,等化好了装,她让小燕侠照了照镜子,说:“小姑娘,你看漂亮不漂亮?”赵燕侠看着镜子里化好装的自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时,台上戏已开锣,毛剑秋上台唱完一段二黄慢板,就该薛倚哥上场了。只见小燕侠在听到毛剑秋唱完最后一句后,就在后台搭了一句架子:“走哇!”然后就在小锣“夺头”声中上了场。观众一看,今天的薛倚哥竟然是由一个小孩扮演的,立时发出了哄哄的声音。可是当小燕侠一张嘴:“有薛倚在学中来把书念,怀抱着圣贤书转回家园……”台下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了,接着就是一个“可堂彩”。其时,后台的人也很紧张,尤其是赵小楼夫妇,只觉得心在怦怦地跳。当时,后台的人几乎都站在舞台两侧边幕关注着这个第一次上台的小姑娘。

好玩的是,赵燕侠之后走圆场,才走了一半,就看到了那个已化好装的“薛倚哥”,站在台帘后面,直冲她摆手,并小声说着:“走下去,走下去。”他的意思本来是鼓励赵燕侠大胆往下演,别害怕,可赵燕侠只听见了“下去”两个字,心里还以为他想让她下台,他好上场。这怎么可能呢?赵燕侠心想,我好不容易才上到台上来,还没演完你就想让我下台,我偏不。于是,她瞪了他一眼,一扭头,又走回了上场门……

演出非常成功,小燕侠下场后,便被父亲赵小楼一把抱在了怀里……

这时戏班里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对她赞不绝口。那位“薛倚哥”问她:“闺女,你怎么只走了半个圆场呀?当时,我让你继续往前走,你怎么又回去了呢?”赵燕侠说:“我又没演错,你凭啥让我下去!”一句话说得旁边的人全笑了。

首演成功,以后天声戏园的娃娃生就全都归了赵燕侠。一天,毛韵珂要演《雪杯圆》,戏中有个娃娃生莫文禄,当然还是赵燕侠。莫文禄在戏中有段唱,“见坟台不由人珠泪滚滚……”可那天,赵燕侠竟忘了词。只见她在台上,稍一愣神,忽然看到台口摆着一个道具石碑,顿时灵机一动,唱到:“见石碑不由人珠泪滚滚……”

演出后,赵燕侠一到下场门,毛韵珂和赵小楼就都过来问她道:“闺女,你怎么把词儿改了?”赵燕侠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我忘了,临时唱的……”

“好!闺女,忘词不慌张,还能临时抓词,将来一定是好角!”毛韵珂真心赞扬说。可是赵小楼却不答应了:“就这么两句词儿还能忘了!今天要不是你毛爷爷在这儿,我非狠狠地打你一顿屁股不可!”

天声戏院出了个会唱京戏的小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时,汉口广播电台有档戏曲节目,每周都会请些名角去唱。一天,关永斋来找赵小楼,说他想带赵燕侠去电台唱回戏。前面我们说了,赵小楼一家刚到武汉时,曾得到关永斋的很多帮助。赵小楼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关永斋问赵燕侠都会唱些什么戏?赵燕侠马上就报出一串戏名,什么《女起解》《骂殿》《拾玉镯》《宇宙锋》等等。

“这些唱你都上过胡琴吗?”关永斋问。

“小姨跟着胡琴唱的时候,我也跟着胡琴一块儿唱来着。”赵燕侠很自信地回答说。

“好,那咱们今天过去,就先唱一出《起解》吧。你可想着听过门啊!”说着,就带着赵燕侠去了电台播音室,报上节目单,电台的人一看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个头矮了一点,还够不着麦克风,就特意给她搬了一个凳子让她站在上面唱。

赵燕侠唱完以后,连电台的工作人员带全体乐队人员都直夸她唱得好。关永斋更是不由得暗挑大拇指,心想:我兄弟这闺女,真是个小人精。

從此,赵燕侠成了汉口广播电台“京剧唱段欣赏”的当家小花旦。几乎每个星期日,都要去电台演出,一次不到,听众就会来信询问:“今天那个小姑娘怎么没来呀?”“我们希望听到那个小姑娘的演唱。”

更让赵燕侠高兴的是,每次去,她还能挣10块钱回来,这就算是能“挣钱养家”了。

还没正式学戏,就已红了的京剧演员,古往今来,未之有也。

玉不琢,不成器

自打演出娃娃生和到电台唱戏之后,赵小楼就开始正式教赵燕侠练功了。

赵小楼当初学戏时,几乎天天挨打。现在他教女儿,也依然照方抓药,而且他对女儿要求之高,管理之严,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当年挨了那么多的打,才不过学成了一个三牌武生,要想女儿将来超过自己,成为头牌,就必须比当年他师父打他,再狠上几倍。所以他在教女儿练功时,只要稍有点不合他的意,就是一顿毒打。如果女儿的哪个动作做得特别好了,也是一顿毒打。为什么?就为让你记住,下次就照这么演!看过赵燕侠戏的人,都知道她的腿功,当年她唱《大英杰烈》,扮陈秀英,扎男靠,蹬厚底靴,腿一拾,脚尖就能碰到头盔,观众掌都鼓累了,她的腿仍然还在头盔边上,纹丝不动。观众又接着鼓掌,直到鼓掌鼓三次,她才会把腿放下来。

又据作家汪曾祺说:“文革”中,他和赵燕侠被关在一个牛棚内,“我们的‘棚在一座小楼上,只能放下一个长桌和几张凳子。坐在里面的人要出去,坐在外面的人就得站起让路。一次,我坐在赵燕侠里面,要出去,就向她说了声‘劳驾,意思是请她让一让,没想到这位赵老板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腾的一下把一条腿抬过了头顶,随后说了声‘请。前几年,我遇到她,谈起这回事,问她:‘您现在还能把腿拾得那样高吗?她笑了笑说:‘不行了,不过,我再练练功,应该还行。”

可是您知道赵燕侠当年为了练她的这两条腿,吃了多少苦吗?

父亲当年对她的要求是:撕腿,两条腿要从正面劈开成一字型,屁股必须要坐到地上。开始她坐不下去,父亲就会按住她的两个肩膀,使劲往下压,直到坐实,然后用两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腿上,一条腿上压一块。那种疼痛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当时,穷唱戏的没有表,就在前面的土堆上插上一支香来计时,什么时候一支香烧完了,撕腿才算告一段落。

在武汉那些年,赵小楼不管是跟“毛家班”唱戏,还是后来和朱双云、刘荣升等人一起组了个“标准京剧团”唱戏,每天散戏,等观众走了以后,就会把女儿叫上台来练功。因为在台上练和在空地儿上练,脚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每回都是他做什么动作就要求女儿也做什么动作,教完两遍,他就拿着一根藤条,往台口上一站,眼睛盯着女儿练。如果稍有失误,他会一句话不说,过去“啪、啪”就是两藤条。 父亲的要求够严了吧,可赵燕侠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据她后来回忆说:少女时代,从没穿过任何时髦的服装,一天到晚都扎着大靠,实在练不动了,就扎着大靠找个地方一靠,马上就能睡着,有时还会把一条腿搬到“朝天蹬”的位置睡觉,一觉醒来,腿早就麻木得无法走路了。可是只要睡醒了,就要接着练。

现在京剧团的演员一天能练一遍功就不错了,而她那时是早上练一遍功,下午练一遍功,晚上练一遍功,夜里还要再练一遍功。

那个时候,赵燕侠身体很瘦小,而每天练功的运动量又非常大,难免有个头疼脑热。一天,她发烧达到39摄氏度以上,搁现在,父母早就慌了手脚,一定会马上送女儿去医院。她却怕父亲说她装病偷懒,就让父亲摸了摸她的脑门。虽然热得烫手,但父亲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说了一个字:“练!”

赵燕侠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让她扎着大靠练鹞子翻身,靠旗必须扫地,而要想靠旗扫地,腰部就必须要向后弯曲达180度。而且走一个,不行,要连续走10个!像往常一样,父亲仍是手里攥着一根藤条,盯着她练功。后来,她实在坚持不住了,瘫倒在地。父亲一点也没有心软,上来又是一顿毒打,直到把她打昏迷过去,方才罢手。

事后母亲埋怨父亲不该在孩子发高烧时,还让她这么练,这么打。父亲却说:“如果今天有演出怎么办?难道能跟观众请假吗?”

红遍江南仍挨打

1935年春天,赵燕侠7岁了。一天,长沙一剧院老板到武汉来约角,一眼就看中了赵燕侠,给开出的价码也不错。于是,赵小楼夫妇就陪着女儿一起来到了长沙。

他们一到长沙,就看到了街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大字海报。海报上赫然写着:重金特邀著名武生赵小楼之女“七龄红”来长献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踊跃光顾,大饱眼福。

海报上的用语都是老一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题是京剧不都是生挑班吗?就算是旦挑班,也不会是一个才七岁的小姑娘呀!观众的好奇心就这样被吊了起来。

按照合同,赵燕侠要在长沙又一村戏院连唱一个月的戏,三天的“打炮戏”定的是《樊梨花》,赵燕侠先演薛丁山,后演薛丁山的儿子薛刚。如果按老本演,这个薛丁山本是个不起眼的配角,可是为了突出赵燕侠,于是,在演出时,就狂给这个薛丁山加了不少戏,甚至把他小时候,和小朋友打架的事儿,也都加了进去。这就是所谓的“因人设戏”。

戏演得顺利,长沙的观众也热情,第一天下来,小燕侠还挺高兴,第二天她就不满意了。“怎么老让我露武的?什么唱、念都没有啊?”她不高兴地说道。老板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没让她唱,还不高兴了,就说:“那叫你现学现唱,你记得住不?”“只要你们能编出来,我就能记住。”小燕侠毫不示弱。

“好,我这就让琴师给你加唱。”老板满口答应道。

过了一会儿,琴师就来给小燕侠说唱腔了。琴师先教了她唱词,让琴师没想到的是,两大段唱腔,才教了她两三遍,小姑娘就全会了。老板一听,更是喜出望外,忙教剧场的人在“天下第一神童”的海报上加了“又文又武”四个大字。

那时候,演员都得会个百十出戏,戏曲是程式化的艺术,学得多了自然就懂得融会贯通了。通常几个演员凑到一起要演一出戏,都是简单地在演出前,把每场戏的内容简单地一说,也无须排练,就上去演了。他们还会在戏中安排一些“戏中戏”,也有叫“串戏”的,就是在演到一个节骨眼时,借题发挥一下。比如这出《樊梨花》演到薛丁山与樊梨花奉旨结婚时,就有个洞房花烛夜的场面,这个时候就可以借题发挥了。有唱段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的,有来个对唱《小放牛》的,也有来个《猪八戒背媳妇》的,这时每个演员都会亮出自己的绝活。那天,戏演到这个节骨眼时,扮演程咬金的演员上台说:“武汉的七龄红专程赶来长沙给薛丁山与樊梨花贺喜啦,她要给大家唱一段《大登殿》哪!”他的话音一落,赵燕侠上场。她上场以后,先给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就唱上了。一段《大登殿》唱来,观众就炸了,叫好声不断。老板站在舞台一侧看着,不禁感叹道:“这孩子将来不得了!”

这时,台下有人高呼:“再来一段!”赵燕侠一听正求之不得,马上返场,又唱了一段湖南花鼓戏《刘海戏金蟾》。就这样连唱了数段,观众才让她下场。

三天的打炮后,赵燕侠已是名满长沙。剧院老板为求利益最大化,又在“送客戏”上下功夫了。按当时的规矩,大轴唱完以后,会由班底演员再加演一出喜庆的小戏,观众可看可不看。剧院老板就想在这出小戏上做点文章,弄出点新鲜玩意儿。他请后台的工作人员制作了一条金龙,然后在舞台与楼上的一个包厢之间,拉上钢丝绳,安上滑轮,又特意租来一套扩音设备,装在金龙的嘴里,让赵燕侠装扮成仙女的模样,骑在金龙背上,来一个“骑龙飞天”。那天,戏刚一打住,就有个女演员上台说:“最后请欣赏七龄红给大家表演骑龙飞天。”紧跟着,锣鼓起,一身仙女打扮的赵燕侠就骑着金龙上场了。观众全都看傻眼了,没一个走的。这时,赵燕侠对着龙头里的麦克风就唱起来了。曲毕,她便骑金龙飞进了楼上的包厢。观众一看金龙和仙女都没有了,就都大喊着要金龙仙女快飞回来。老板只好满足大家的要求,又叫人重新调整机关,让赵燕侠骑着金龙又从“天上”飞到了舞台上。一些观众感到好奇,纷纷拥上了舞台,把金龙围在中间看。老板怕吓着赵燕侠,赶紧让武行的演员们把她保护到了后台,观众又拥到了后台。后台不远处有一个小公园,赵燕侠又被几个武行保护到了公园,观众又拥到了公园。眼看这阵势一时很难收场,老板只好亲自出面跟观众商量,希望他们不要再难为一个小姑娘了,孩子太小,真累壞了,明天就没法唱了。好说歹说,才把观众一个一个地劝走。

之后,赵小楼夫妇又带着她,先后跑过重庆、南昌、福州、厦门、上海、南京、天津等多处码头,都是唱一地,红一地。

红可是红了,但赵小楼对闺女练功却是一点也没放松。说个故事吧:

话说赵小楼带闺女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时,竟然引起了剧院前台老板的愤怒。但让前台老板愤怒的不是恨赵小楼破坏了剧院的规矩,私自在舞台上练功。而是因为——

一天晚上散戏后,赵小楼看后台没人了,就带着闺女到舞台上练起功来。先是踢腿、下腰、遛虎跳、跑圆场,然后就是拉戏。那天拉的是《英雄义》,又叫《一箭仇》,爷俩从对枪开始,赵小楼要求闺女要走开了,舞台有多大,正式演出时应该到什么位置,现在到什么地方,不能跟在弄堂口练功那样,地方小,走不开,点到而已。当时,赵燕侠穿着厚底靴,两腿绑着沙袋,与父亲对枪,每打一下,都要做到稳、准、狠。打到最后,赵小楼为了逼女儿加快速度,总是在女儿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枪就刺了过来了。赵燕侠一个没留神,被父亲枪捅在了身上,她不由得“哎哟”一声。就见赵小楼的枪杆马上变成了抽人的鞭子,“啪、啪、啪”的一个劲儿地朝女儿身上抽来。赵燕侠没有哭,但是也被打得东躲西藏,赵小楼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打。

这时,就听一声怒吼:“不许打!”

赵小楼父女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才看清是前台老板。前台老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来,对赵小楼喝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跟你有多大的仇,你要这么打她,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不是谁家的孩子,她是我闺女。”赵小楼嗫嚅地答道。

“你闺女?那为什么练武生的功夫呢?”前台老板有些不信。

“大伯,侬好!这么晚了,侬还没有困觉呢?”赵燕侠也马上过来打招呼,并证明了自己是赵小楼的女儿。

“多好的闺女啊!”前台老板不由得一声感叹,又转过头来对赵小楼说:“真是你的亲闺女吗?是就更不能这么打了!”

赵小楼赶紧说,其实他打在女儿身上,也是疼在自己心里,还解释说:“我是想啊,干我们這行的,谁一身本领不是打出来的?要学戏,你就得豁出个半斤八两来。她虽然是学旦角,可是天下唱武旦的多了,没点高人的地方要想在戏班里混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唱武旦的要打下武生的基础,起码要多一双厚底靴,起码要能扎硬靠,这样,她将来按旦角的要求起霸、打把子,唱不管多大的一出戏才没有负担,才能比任何旦角都高出一块。如果她就普通地唱,比别人高也高不出一块萝卜皮,人家凭什么用你?观众凭什么买你的票?给你掏钱?你说你比她好,好在什么地方?谁承认?”

“是呀,是呀,干这行也真是不容易!”赵小楼一番话,直说得前台老板无言答对,只好说:“我看这闺女很要强,可别打坏了。你们继续练吧。” 前台老板走后,这爷俩又练了起来……

亮剑北平挑班“燕鸣社”

当年有个说法,那就是一个京剧演员,不管你在别的地方唱得有多红,但只要还没得到北京的观众认可,就不作数。

1941年,赵燕侠13岁了,为了让闺女登上更大的舞台,赵小楼夫妇带着赵燕侠来到了北京城,在宣武门外校场口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到北京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如何解决一家人的温饱。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赵小楼是北方人,当年在天津也跟着他父亲赵广义和伯父赵广顺的赵家班来北京唱过不少戏,但由于他这十多年来一直在江南搭班唱戏,所以把他归为了外江派,很多京班都不愿意用他。后来他好不容易搭了个小班,一次演出还把脚给扭了。

赵小楼戏唱不了了,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困顿之中,在赵燕侠回忆中,这是她一生中生活最艰难的时刻。

但是,日子还得过,玩意儿还得学。赵小楼对搭班受气、演出负伤倒也没有太在意,因为他来北京,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闺女。只要闺女的学艺不受影响,他就挺得住。随着赵小楼伤好和在北京逐渐打开局面,一家人的生活也有了好转。为了给女儿找一个比较理想的练功场所,他们也从宣武门外校场口的裘字街迁到了广安门内大街的西砖胡同,租了著名老生周又宸家的两间西厢房住了下来。周家有个很大的院子,赵燕侠可高兴了,每天,她只要一睁眼,就会蹬上厚底靴、扎上大靠,在院子里跑起圆场。就这样每天睁眼就练,闭眼就睡,一会儿是厚底靴,一会儿又是跷,可怜周先生家这一院子的方砖了,硬是让她没几个月就踩碎了好几块。一天,周太太开玩笑似的说:“闺女,你将来要是唱红了,可想着赔我这一院子砖啊!”赵燕侠看了看周太太,又看了看脚底下的砖,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过去,北京京剧行有个行规,即没有在京剧公会注册的演员,是不能在北京搭班和挑班唱戏的。而要想在京剧公会注册,就必须得有师承。赵小楼是梨园世家,所以在各地公会均有注册,不必登记,赵燕侠是父亲赵小楼教出来的,但赵小楼的本工是武生,不能担任旦角的师父,所以赵燕侠要在北京登台,就必须拜一个旦角师父。

当时,在北京的花旦名家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一个是能和“四大名旦”分庭抗礼的小翠花。赵小楼就寻思着女儿拜这两个人谁都行。恰巧赵燕侠有个姑父是北京丰泽园饭馆的经理。因丰泽园坐落于前门外的煤市街,是京城戏曲界名家经常聚会之所,因此她的这个姑父与当时北京的许多戏曲名流都有交往,尤其和荀慧生比较熟。于是,经其引见,赵燕侠就拜了荀慧生为师。

拜荀慧生为师,还有个说道,那就是如果说一代架子花大宗师郝寿臣闯出了“架子花脸铜锤唱”的道路,那么荀慧生就是开启了“花旦表演青衣唱”道路的一代大宗师。赵燕侠年纪虽小,但也是走过全国多个京剧码头的老演员了,她清楚地知道,南方京剧注重情节和技巧,而北方京剧则注重唱工和表演,自己在技巧的掌握上,已经差不多了,缺的是唱,所以,拜入荀门,正可以补上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能拜到名师的学生,应该说都是有一定的艺术造诣的,名师教学生,也不可能像启蒙老师那样逐字逐句地教。所以赵小楼在安排赵燕侠拜师荀慧生后,又不惜重金请来了名旦李凌枫(王瑶卿的亲传弟子,张君秋也曾拜他为师)给赵燕侠传授正统的青衣唱法。

两年以后,赵小楼看女儿的戏已大成,遂开始着手安排女儿登台的事了。他深知女儿的这次登台非同小可,如果不能一炮而红,女儿以后再想在北平出人头地就很难了。所以,他想到了要请一千名家来为女儿保驾护航。 一个演员要登台演出并不难,难的是挂头牌演出,还要请许多名家做配角,而且这个主角还是一个仅有15岁的无名之辈。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因为任何剧场、演员、乐队和四执交场(戏班对管理后勤人员的统称)都是有开销的,如果说只是演着玩玩,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是像袁寒云、张伯驹那样的大户人家的子弟,而赵燕侠不过是一个穷唱戏的孩子。但是赵小楼却铁了心了,他要豪赌一把:女儿必须是挂头牌出演,同时要请第一名小生叶盛兰演安骥、第一名丑马富禄演赛西施、花脸三杰之一的侯喜瑞演邓九公;琴师是一代名琴的沈玉才、鼓师是一代名鼓白登云,其他配角也都是经常给荀慧生配戏的名家。演出定在中和剧场,剧院方面又提出包场可以,但必须买走200张红票和20个包厢的票,因为赵燕侠在北京还没有登过台,观众不认识她,不认识的演员,谁会来买票?这得是一笔多大的开销,赵小楼不会不知道的。

再说请一千名家保驾护航,其实也是冒着极大风险,如果观众的注意力都被这些配角抢去了,那这出戏就等于是白唱了,这些钱也都白花了,面子也丢尽了。但如果成功了,女儿就算是一炮而红了。

但他已然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心,就这一锤子买卖,如果失败了,就回南方把姑娘嫁了,从此再也不回北方了!

最后的结果是:演出大获成功!第一天打炮戏是《十三妹》,内行都应该知道这出戏是非常难演的,因为它既没有大段的唱腔,也没有大型的武打,而且念白多且碎,如果演员在演的时候,语气和神态不抓人,就会让观众感到如背书一样,味同嚼蜡,索然无味,以至很多老演员至今都认为这出戏“没东西”。赵小楼敢拿这出戏来让闺女打炮,足见其胆识和魄力,以及对自己闺女的信心。

第二天的戏码是《大英杰烈》,第三天的戏码是《大翠屏山》。头一天,卖出了五成戏票;第二天,八成;第三天,就卖了个满堂。

就这样,年仅15岁的赵燕侠在北平赢得了一个漂亮的“挑帘红”。

随后,赵燕侠在主演各种荀派戏的同时,又与金少山一起合演了《霸王别姬》,与谭富英一起合演了《桑园会》《红鬃烈马》,与杨宝森一起合演了《武家坡》,与裘盛戎一起合演了《探母回令》《潘金莲》《戏迷传》等等。且她在和这些名家一起演出时,挂的也都是头牌。

不久,赵燕侠便成立了自己的班社—一燕鸣社。这代表着她已然成为了群雄逐鹿的北京戏剧舞台上的一方诸侯。北平乃至全国备大京剧码头的所有剧场老板,莫不希望燕鸣社能到他们那里去演出,往往是这边一开锣,下家的合同就等在门外了。

当时,赵燕侠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到哪儿去演,都必须挂头牌,绝不挂二牌。但就是这样近乎苛刻的条件,许多戏院、许多前辈也都非常愿意接受,甚至是欢迎。

由于演出不断,燕鸣社的阵容也在日趋强大,很陕就形成了二牌老生王琴生、陈少霖、管绍华、迟世恭、贯盛习;小生叶盛兰、储金鹏、徐和才、李德彬;三牌武生梁慧超或黄元庆;花脸金少臣,丑角孙盛武、马富禄、朱斌仙、贾多才或李盛芳,司鼓白登云,京胡沈玉才、杜奎三、费文治和郎富润,就连号称全国第一老旦的李多奎也愿意在赵燕侠的戏码前,唱一出《钓金龟》或《太君辞朝》,这对于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演员来说,是何等的荣耀啊!

为什么一个还未成年的女演员在当时能够享受到如此的殊荣呢?当时天津《庸报》的一则报道,可谓一语道破天机:“荀派坤伶赵燕侠挑梁露演以来,连日上座奇佳,该伶青衣戏《桑园会》的罗敷女、《朱痕记》的赵锦棠、《红鬃烈马》的王宝钏;花衫戏《红梅阁》的李慧娘、《大劈棺》的田氏、《翠屏山》的潘巧云,经其演来均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一不说好,二不说妙,只说了四个字“上座奇佳”,这就够了,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还有什么比這四个字更厉害的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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