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婷 许万虎
2018年6月7日,媒体记者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走进非洲——中非珍品雕像艺术展”上参观拍摄
这件事让35岁的刘丽敏记忆犹新:22岁那年她和闺蜜坐火车兴冲冲到北京看恐龙,在古动物馆看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那天人很少,大厅里回荡着她们冒着傻气的咯咯笑声。
几年后,刘丽敏到北京工作,结婚、生子。一天,她带着3岁的娃又去了西直门外的古动物馆。展厅昏暗,展品也没啥大变化,孩子满地撒欢。“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的孩子是否还能体会到当年我们看恐龙那种快乐?”她说。
在迅速变化的当代中国,博物馆容纳的,有时是两代人,有时是两个地方、两种生活的情感和碰撞。
“挖啥呢”考古公众号创始人奚牧凉说,可能没有一个地方像中国这样,短短几十年间有如此剧烈的改变,“‘60后‘70后‘80后‘90后‘00后,几代人可能是非常不同的人。”
2018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是“超级连接的博物馆:新方法、新公众”。在昆明姑娘张聪洁看来,自己51岁的母亲邢武丽可算不上“新公众”。
她总是走得飞快,好像展览橱窗里摆放的古滇国青铜器是一个个路标。“只有个别造型奇特的人物花鸟才能吸引她多看几眼。”张聪洁说。
她们的家离云南省博物馆仅几百米。每有新展览,她们就去“打卡”,但一进门,母亲就把张聪洁抛下了。
前不久,《茜茜公主与匈牙利》巡展来到博物馆。张聪洁意外地发现,母亲十分兴奋,“拉着我看了三次,不停地讲当年风靡一时的电影《茜茜公主》,音量压都压不住。”母亲居然还用微信扫码关注了博物馆制作的匈牙利贵族历史音频节目。
“他们那代人可能都这样吧。”张聪洁对母亲在博物馆中的表现有几分理解也有几分无奈。
中山大学协史系教授徐坚认为,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寻找公众、联系公众是博物馆的首要职责。“博物馆人不应被花哨的技术表面迷惑,而应一如既往地深究和实现博物馆对于公众的意义。”
“95后”的“喵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他玩一种高自由度的沙盒游戏,玩家可在线加入某个三维的搭建“项目”,搭什么随意,去留也随意,“就像每个幼儿园里都有的沙盘和积木。”
“喵奏”断断续续从2012年玩到2016年,搭出了一个高度还原的微缩故宫,成了“网红”。
“喵奏”和他的团队没有故宫提供的任何资料,全靠自己摸索,查古籍、用卫星地图分析建筑的大小和规模……
“喵奏”是美术生,名字来自日本漫画《天使心跳》里的某个人物。但自从玩了这个,他再没画过画,而是认真地啃起了梁思成的《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
对于博物馆如何“连接”公众,他的建议是“把传播成本降下去”。“高雅的文化传统,应该让年轻一代足够容易地获得。”
“博物馆不应该只是知识输出,还应该尊重因时代变化出现的观众新需求。”奚牧凉从“喵奏”团队的探索中受到启发,“互联网和大数据的连接,对做到这一点很有帮助。”
徐坚说,“超连”时代的博物馆也许会带来令人炫目甚至始料不及的变化,但本质上是博物馆公共传统的延续。
现在,“喵奏”把眼光转向城市空间的设计,做起了“迷你北京”。“我对故宫的爱拓展开来,就像一个润了很多墨汁的毛笔,故宫是滴下去的那一滴,在纸上晕开了,成了北京、中国。”“喵奏”相信,每一代人都应该从博物馆中找到最纯粹的快樂。
在云南省曲靖市博物馆,很多人是专程来看“三线建设”历史展的。五十多年前,来自中国各地的工人、专家响应号召来到曲靖,白手起家,建起了一批生产国防用品的“三线”工厂。
这些反映当年普通劳动者艰苦生活的黑白图片平平常常,但却引起了观者强烈的情绪共鸣:无论是当年参与建设的老人、工厂长大的年轻人,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好奇的外地人,都瞪大了眼睛,体会那个年代的火热和奋斗。
“多年来,很多博物馆习惯了宏大叙事,难得从这种很小的角度去讲历史。”奚牧凉说。
奚牧凉认为,观众的代际差异客观存在,在当代中国表现得尤其明显。而文博行业对这一变化却显得被动,“若有若无的经典范式还在影响着我们,让博物馆的叙事还是大多从人类起源、文明起源、历史演进等入手。”
近年中国新出现了一些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奚牧凉说,这些“新博物馆”并不是要取代“经典”博物馆,而是酝酿新的可能性,尝试新的想法。
高校博物馆、民间博物馆和一些“没有包袱”的地方博物馆可能是这场变化的引领者。比如,北京大学塞克勒博物馆每年会举办毕业展,展出毕业生的校园记忆,提供“个人历史”视角。广东省博物馆则在社区化、多元化上下功夫,不论是引进的“泰坦尼克号文物展”,还是在机场设立线下体验馆,都旨在激发城市观众的兴趣。
徐坚指出,博物馆史就是要不断地打破自身禁锢,拆除门槛,“连接”更多人群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