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上的监控：为何汽车公司可能比配偶更了解你？

郑佳文

在美国底特律，去年年底，69岁的丹尼尔·邓恩签署了一份本田飞度的租约。在冗长的租赁协议中，一个细则引起他的注意。合同写道，本田希望跟踪车辆的位置。这有点古怪，但邓恩急着把新车开走，犹豫片刻后还是在文件上签了字。“我不在乎他们知道我去哪里，”邓恩说，他定期开车去杂货店和瑜伽工作室，“他们可能会觉得，这家伙的生活真无聊。”

车轮上的海量隐私

邓恩觉得，他的日常驾驶习惯是无足轻重的；但在一些汽车专家和隐私专家看来。像本田这样的大型汽车制造商将数据视为一切。通过监控客户每天的动向，汽车制造商可以获取大量个人信息，包括驾驶速度、刹车习惯、喜欢的娱乐类型等；也可以了解客户在哪里购物、系安全带的频率、出车祸前在做什么，甚至可以知道客户喜欢吃什么、体重是多少。

专家认为，尽管司机们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数千万辆汽车正处于汽车制造商的监控之下；随着新车不断租赁或售出，受监控的汽车数量正在增加。其结果是，汽车制造商开启了一个个人数据宝藏，通常在未得到客户许可的情况下，将汽车从交通工具变成一个带轮子的复杂计算机。他们通过汽车获得的个人习惯和行为数据，比起智能手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汽车制造商认识到，他们不仅是硬件公司，还是销售联网汽车数据的软件公司。”以色列车联网云端平台Otonomo首席营销官丽莎·罗斯纳说，“第一架航天飞机载有50万行软件代码，而福特预测，到2020年，他们的汽车将包含1亿行代码。汽车正在成为涡轮增压太空船。”

汽车制造商表示，他们只有在获得明确许可的情况下，才能收集客户数据，尽管这类许可经常被淹没在冗长的服务协议中。他们说，这些数据主要用来提高车辆性能和安全性，将有效减少交通事故，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据ABI Research统计，目前有7800万辆汽车正使用嵌入式网络连接，让汽车制造商收集数据更加方便。根据技术研究公司Gartner的数据，到2021年，在美国、欧洲销售的98%的新车将被“连接”起来；最近的北美国际汽车展也印证了这一趋势。

在多次被追问公司如何处理用户数据后，本田女发言人娜塔莉·库马拉内称，公司“现在无法提供详细信息”。库马拉内随后向记者发送了本田Clarity汽车的用户手册副本，手册中指出：该车辆配有多个监控系统，将以本田决定的频率回传数据。

将汽车连接到电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车辆日渐依赖计算机系统，主要以两种形式：一是诊断系统，提醒驾驶员检查发动机；二是汽车“黑匣子”，即数据记录器。用于捕捉事故数据。

未来隐私论坛的政策顾问劳伦·史密斯认为，近年来，汽车制造商在获取数据方面的变化，不在于数据的数量和精度，而在于提取数据和连接到互联网的方式。“之前，产生数据的设备留在车上，但现在，信息以新的方式传送到车外。”史密斯说。他指出，使用车辆“钥匙”或加密狗，Verizon Hum、Zubie和Autobrain等诊断服务就可以将汽车连接到互联网。

虽然汽车行业收集的个人信息比金融、医疗保健或教育行业少，但专家说，收集信息的多少，并不能决定危害的大小。一些隐私专家认为，只要收集足够多关于驾驶员行为的数据，就可以开发与指纹一样独特的配置文件。此外，地理位置数据也可能将客户置于风险之中。

世界隐私论坛执行主任帕姆·迪克遜表示，甚至是综合数据也可以用于追踪个人习惯。“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有多顽固，日常怎么停车、在哪里停车，都足以透露足够多的个人隐私。”他说，“这些数据可以暴露我们最隐秘的习惯，很多反欺诈公司和执法机构愿意花大价钱购买。”

然而，根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资料，与医院或诊所收集的信息不同，由非健康服务提供者收集的健康数据，并来被联邦隐私法规《健康保险便利及责任法案》所覆盖。在2014年致联邦贸易委员会的一封信中，汽车制造商承诺遵守一系列隐私政策，包括未经业主同意，不得与第三方分享信息。他们把数据收集的预警条款深藏在用户手册或租赁、购买协议中。

数据被各种应用

1996年，通用汽车推出OnStar系统。成为首批实时收集客户数据的汽车制造商之一。在电子邮件中，通用写道：系统未经客户的同意，不收集或使用任何可识别个人身份的客户数据。通用汽车发言人丹·皮尔斯说：“即使是在客户同意前，我们也要求员工解释收集哪些数据以及如何使用这些数据。如果客户拒绝，我们不会从车辆收集任何数据。”

福特女发言人卡伦·汉普顿发表过类似声明。丰田则在客户隐私权页面上指出，收集车辆数据是为了提高安全性，管理维护和分析车辆状况。丰田官网还称，在获得用户许可后，可能会与“有关公司”共享客户数据。

汽车收集的数据越多，它对车主的了解便越全面

罗斯纳介绍，类似Otonomo这样的车辆云端平台，通过大数据挖掘等多种手段对这些数据进行多次应用，获得更大的利益，如改善运输，减少排放、通过自动碰撞检测拯救生命等。一般情况下，Otonomo与汽车制造商合作，获得原始驱动数据，再将这些数据“清理干净”二次分析，紧接着出售给第三方，帮助汽车制造商将数据商业化。

有哪些第三方使用Otonomo数据？停车应用程序开发人员通过大数据，可以了解城市的交通模式；广告公司则可以确定放置广告牌的最佳位置。罗斯纳说：“数据每消费一次，汽车制造商都能获得相应的收入。”

尽管公开承诺限制了汽车制造商在未经客户同意的情况下对外出售数据。但专家们注意到，自律标准并未阻止他们利用数据来谋取私利。华盛顿大学副教授莱恩·卡洛教授称，法律条款的修订无法跟上汽车技术的发展。“最终，汽车制造商没有必须遵守的隐私法规。”他说，“他们收集大量数据，且缺乏特定程序来监管整个数据收集过程。”

虽然存在滥用的可能性，但卡洛和其他专家表示，汽车制造商已经“回应”外界对数据收集和隐私的担忧。ABI Research高级分析师詹姆斯·霍奇森表示，尽管硅谷的隐私丑闻定期爆发，但汽车制造商已试图通过确保隐私来区分商业模式。“他们希望，在出售汽车的同时，保持对谷歌，苹果的竞争优势。”

然而。卡洛说，通过收集大量数据，汽车公司可能成为21世纪终极的“浮士德式交易”。公司收集的数据越多，让数据货币化的冲动就越强大。“任何拥有大量消费者数据的公司，都可能尝试利用数据为公司创造优势，同时损害消费者权益。”卡洛说，“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