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真金

古文狂

“唐纳德是金斯顿史上最伟大的投手之一。”斯塔克豪斯说，“他甚至可以在半场就出手投篮，

选择

2016年6月23日，纽约巴克莱中心球馆，新闻发布会现场。克里斯·邓恩刚刚被森林狼选中，而他的父亲约翰·塞尔登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接下来的36小时里，这对父子不停地欢笑、流泪，并且回忆过往。

塞尔登眼含热泪，回忆起了邓恩曾让他无比失望的那段往事——选择篮球而非橄榄球——旋即，他又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如果你看过他在橄榄球场上的表现，绝对难以置信。”塞尔登说。邓恩十几岁时就加入了当地一支少年橄榄球球队，并得到一套球服。有场比赛打到第四节时，教练意外给了邓恩一次上场机会。他跑到球场右边，在一次漂亮的转身过人后——鞋子突然掉了——但他还是完成了一次长达70码的达阵。“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当时想，‘哦，我的上帝，这太疯狂了，他完全把我惊到了。”

曾是新伦敦高中橄榄球明星的塞尔登非常希望邓恩能子承父业，但现实却事与愿违。当邓恩宣布他打算专攻篮球时，塞尔登简直愤怒到了极点。“你甚至难以想像我们当初那场争吵有多激烈。”邓恩说。“他喜欢橄榄球，可那是他的事，我更喜欢篮球。不骗你，在我做出那个决定后，他整整两周不愿和我说话。”

即使邓恩两度获得大东区年度最佳球员，效力普罗维登斯学院时入选大东区一阵，如今更是成为NBA的首轮五号秀，但塞尔登仍坚信如果儿子打橄榄球，取得的成就一点都不会差。“我相信他在橄榄球场上会成为一名相当出色的防守后卫。他的速度非常惊人，球风极具观赏性。不过，每个人都说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就是他想做的事。无论他如何选择，我都会无条件支持，这就是做父母的天性。”

这种转变并不容易。即使塞尔登意识到邓恩在篮球场上一样可以拥有统治力，他依旧很不满意。邓恩清楚地记得在一场高中篮球比赛中，他传出了一记非常棒的助攻，所有人都为之疯狂尖叫，只有塞尔登是个例外，他甚至有点生气。“我告诉他，你要多得分。”塞尔登说。邓恩拥有超人的运动天赋和冲击力。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冲击篮筐。“冲进去！冲进去！”他听到塞尔登在看台上的叫喊——他决定接受父亲的建议。“他把我变成了完全不同的球员。”邓恩承认说。“直到现在我都养成了习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分。”

退选

但以上这一幕，完全可以提早一年实现。

让我们把时间回拨到一年前——那些来自NBA前台办公室和球探部门的家伙震惊非小。多个NBA高管可以滔滔不绝地讲出一大套对邓恩的溢美之词：“在他身上，具备了我们前所未见的身高、运动力和场上视野……”在他们看来，邓恩绝对有实力成为2015年的NBA乐透秀。

但最终，邓恩选择了退选。对此，塞尔登感到非常震惊，但他从没有公开声称儿子回到普罗维登斯学院继续完成大四学业，是个错误的决定。然而，当100多万美元摆在桌上，这对一个曾有着伤病史的球员来说，肯定是个最好的礼物。“如果换作是我，肯定会同意。”塞尔登承认道。“我会拿走那些钱，然后马上离开。但我不会告诉克里斯这些，我尊重他的决定。”

其实那个决定对邓恩而言并不难解释，一些是出自学业方面的原因——他在今年五月拿到了社会学的学位，这足以为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树立榜样；另一些是出自篮球方面的原因——“我的球技还有缺陷，需要继续完善，我不想以现有的状态匆匆进入联盟。”邓恩说。

但最终，这些原因始终都不如一个理由更令人信服——伴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决定，证明邓恩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这一历程，甚至从他九岁时就开始了。

邓恩在弗吉尼亚州的亚历山大上小学时，很少能整天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他必须努力生存——母亲皮娅此刻正在监狱里服刑。在邓恩的童年时代，皮娅经常因为信用卡诈骗、空头支票罪或者酒驾这些轻微的罪名而吃到牢狱之灾，每次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而那一次，她足足蹲了两年半的牢。

比邓恩大五岁的约翰，在家庭中担当起“长兄为父”的角色。为了生存，兄弟俩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折价卖衣服，玩纸牌赢钱。约翰用动过手脚的骰子骗钱，邓恩则常在篮球场上和同龄孩子进行一对一单挑。“每次的赌注大概在20美元到30美元之间，事实上我并不稳赢。我输掉了很多次比赛，有时我会逃跑，有时会被他们抓回来。”邓恩说。

他们住在芒特弗农广场三楼的308房间。一间皮娅住，一间是兄弟俩住，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张气垫床。那里没有电，没有暖气，冰箱里常常空空如也。为了填饱肚子，邓恩甚至会冲进朋友家的厨房偷点吃的。“我们住的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得了的。”邓恩说。“你走出去，周遭寸草不生，哦，什么都没有，一切简直糟透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知道，我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害怕被分开寄养。我们是斗士，每天都得想法活下来。”

但这一切，身处350英里之外的塞尔登并不知情。这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丢下孩子跑路的故事，在邓恩一岁大时，皮娅就偷偷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家乡康涅狄格，跑到亚历山大。等到塞尔登发现时，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妻儿也不见踪影。在接下来的八年里，塞尔登一直想找到家人。他不知跑了多少趟法院，但这种努力往往徒劳无功。

“她从我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塞尔登说。“我都被搞疯了。没人能帮忙，我到法院，和他们说，‘那个可恶的女人带着我的两个孩子跑了。但他们只想让我支付抚养费，毫不关心我的生活状况到底是怎样的，真是糟透了。”

失去儿子，让塞尔登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沮丧。他完全失去了他们的音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塞尔登说，“我想他们应该是在佛罗里达。”

但是在邓恩上小学四年级那一年，皮娅突然给塞尔登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愿意让大儿子约翰去康涅狄格见见他。“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老爸给我买些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约翰·邓恩说。“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哥哥有机会去见老爸，而我却去不了，也许那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吧。”邓恩在谈到这段往事时说。“我非常想见到他。我希望有人能教我如何成长为一个男人，那正是老爸的职责，我是应该有一个老爸的。”

塞尔登既兴奋又紧张，他给约翰买了一双价值200美元的乔丹运动鞋——但在回到亚历山大后，约翰马上就把那双球鞋卖掉。不幸的是，约翰按照皮娅的意思，一直都没有透露他们的联系方式。

塞尔登没有气馁。在约翰返回亚历山大的几周后，他查阅了电话账单，发现了约翰打回弗吉尼亚的几个电话号码。他决定打一个过去碰碰运气，电话是邓恩的教练接的，他告诉塞尔登说，皮娅如今正在监狱里服刑，并透露了孩子们的详细家庭住址。

凭借着这些极具价值的信息，塞尔登终于从法院拿到了孩子们的法定监护权。随后，塞尔登带上法院传票钻进了一辆2003款雪佛兰小面包车，和他同行的还有好友特洛伊·彼得斯。他们驱车直奔亚历山大——敲响了房门。

“我当时就在屋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爸，表现得很情绪化，我不认为事情应该是那么发展的。”邓恩说。“隔着玻璃门，我深情敌对地看着那两个家伙，好像是在说：‘好吧，我要和你们拼死一战。这时，哥哥走了过来，说：‘你要干什么？那可是我们的老爸啊！”

对于当时刚刚十岁的邓恩来说，这种调整——融入康涅狄格州新伦敦市的新家庭——非常不容易。面对老爸、继母奥德拉、同父异母的兄弟拉沙德、塞尔登的两个女儿艾希莉和阿丽亚娜，他就像是个陌生的闯入者。多年来举步维艰的生活，让他对别人非常冷淡。更重要的是，他曾经以为很安全的自我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有一段时间，邓恩甚至从不和老爸的眼光对视。事实上，一年多之后他才肯叫塞尔登“老爸”，而此前，他一直叫那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单词（约翰）。“他很愤怒，他不关心我是谁。”塞尔登说。“他以前从未见过我。”

“这肯定需要时间。这不像是在说，老爸一出现，我们就得笑着欢迎他。我们必须逐步了解彼此，包括各自的生活习惯，以及如何开始新生活。事实上，几年之后我们才逐步合拍，并最终打破坚冰。”邓恩说。

导师

在邓恩的成长历程中，塞尔登堪称是第一个启蒙老师。他常带着邓恩观看当地的青少年橄榄球比赛，并挖掘出了蕴藏在儿子身上的体育天分。邓恩很清楚，如果没有父亲的言传身教，他不会来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他每天都在激励着我，为了一个正确的目标，一直努力去做正确的事情。”邓恩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不是什么秘密。有这样一个父亲，我应该向上天祈福。”

除了塞尔登，邓恩的大学教练埃德·库利也扮演了重要角色。

那是一场晚上11点才开始的AAU比赛，邓恩已经反复做了多次身体拉伸练习，球馆内充斥着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吱吱声和皮球反弹的砰砰声。看台上的观众并不多。但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双眼死死盯着场内——他就是埃德·库利。当时是费尔菲尔德大学的主教练。

库利一直对邓恩非常着迷，从他还是一名高一新生时就开始了。在他看来，邓恩拥有着全面的技能包：与生俱来的运动能力、强硬的防守，在场上就像袋獾一样具有攻击性。“他就是我梦寐以求想得到的那种球员。”库利说。因此，库利反复观摩那些晚场比赛。“他就在那里。”邓恩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没有多少教练肯在这个时候还来观摩比赛，我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一些特别的故事发生。”

没多久，库利就给他提供了一份篮球奖学金，邓恩基本已经同意，他打算在费尔菲尔德大学延续自己的篮球生涯。但塞尔登强烈反对，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费尔菲尔德大学，即使那里距离新伦敦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希望邓恩能去一所名头响一点的学校，比如说康涅狄格大学。

2011年3月22日，库利接过了普罗维登斯大学的帅印。在他执教修道士队的第一场比赛前，邓恩已经同意加入球队。所以，当康涅狄格爱斯基摩犬队的功勋教头吉姆·卡尔霍恩给邓恩打来招募电话时，一切都太迟了。库利意识到，邓恩的到来，会对普罗维登斯修道士队的未来命运产生深远的影响。“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打球。”邓恩说。“但康涅狄格已经有很多身手了得的后卫了。我相信自己具备和他们竞争的实力，但那肯定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邓恩是库利就任普罗维登斯学院主教练之后第一个招募的球员，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邓恩的上限在哪里。“我告诉克里斯说：‘来普罗维登斯吧，你会成为年度最佳球员，会入选大东区第一队，会成为NBA乐透秀球员。”库利说。

但这个招募过程非常不容易。首先要说服邓恩的家人。是什么打动了塞尔登？坦诚。库利分享了他的故事。库利出生在南普罗维登斯，家里总共有九个孩子，很多孩子都死于滥用药物或是蹲大狱。当他好不容易进入新汉普顿高中后，甚至支付不起学费。这个故事也让邓恩深有感触。“我们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库利说，“我说，我们曾经经历的苦难不怕别人知道，没关系的。我们都想要很多，但我们真正需要什么？我们需要爱，我们需要扶持，我们需要彼此拥抱获得温暖，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情。”

挫折

邓恩能走到今天，曾经历了一段痛苦的心路历程。

在普罗维登斯学院的前两个赛季，邓恩更多是坐在板凳上。不是因为他实力不够，而是受到了伤病困扰。大一赛季，邓恩因肩伤缺席了前九场比赛。而当他伤愈回来时，打的是自己并不熟悉的小前锋位置。这在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在后卫位置后，普罗维登斯学院已经拥有文森特·康思尔和布莱斯·科顿了。

到了大二时，邓恩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这时康思尔也已经离开了球队。但在11月3日对罗德岛大学的一场表演赛中，因为和对手抢球，肩膀受到猛烈撞击。由于疼痛难忍，他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着。

邓恩努力想撑下去，但在打了四场比赛后，他因伤陷入挣扎中。在和维尔京群岛大学的比赛过后，医生建议邓恩最好马上动手术，库利也严令他必须马上接受核磁共振检查。邓恩几乎被击垮了。这个入选过麦当劳高中第一队的家伙，一度被认为会成为球队的救世主，而今却被打上“脆弱易伤”的标签。

一周后，更具毁灭性的打击袭来。12月2日，邓恩正在教室里上课，他收到了哥哥发来的短信——他们的母亲刚刚过世，年仅50岁。事实上，兄弟俩都不知道皮娅的确切死因。

尽管邓恩和母亲的联系已不如童年时那样密切，但当这个噩耗袭来时，依然是他无法承受的。

“我真的不想告诉克里斯母亲过世的消息，但我又必须那么做。”约翰·邓恩说。“我们很久都没见到她了。但我相信，随着她的过世，我们终将重新建立起一种永恒的联系。”

塞尔登从新伦敦驱车一个小时来到普罗维登斯，把邓恩带回了家。当时正值大学学季，但邓恩不能训练，不能比赛，他什么都干不了。他的继母奥德拉说，邓恩整整三天都没有走出房门。

“在我的一生中，曾经历了很多，但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事情。”邓恩说。“我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思维完全紊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也没有办法应对。我大概有两周的时间没有和人说话，我需要独处。然后，我整整一个月都和家人待在一起。”

在经过一段心理康复期后，邓恩最终以完全健康的状态迎来了2014-15赛季的揭幕战。但是，他的训练状态不是很稳定，库利特意让他穿上红色或者绿色的训练衫，并提醒队友们千万别把他再弄伤了。但是，邓恩的肩膀已经100%的恢复，他非常确信这一点。

11月15日，普罗维登斯队迎来了第一个对手：奥尔巴尼大学。邓恩打了32分钟，但他的表现非常糟糕，五次出手全部偏出，还有4次失误、2次助攻，他全场只拿1分，还是在罚球线上得到的。“那五次再简单不过的上篮我都没进。”邓恩回忆说。“都是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我不骗你，我简直是在梦游。”

但邓恩的状态正在缓慢回归。五天后，在击败海军学院的比赛中，他拿到了12分和14次助攻。受伤前，邓恩曾在面对泽维尔大学的比赛中拿到过一次准三双，而一周后，他又在面对德保罗大学时拿到27分、13个篮板和11次助攻。这是关键的一年，邓恩的表现愈发出色，场均可以下15.6分、7.5次助攻和5.5个篮板。

展翅

今天的邓恩，已经为NBA准备好了。

虽然不后悔回到大学，但邓恩也不否认他每天都想着NBA。他想起有一次去商场购物时，一帮高中生叫他是疯子。对此，邓恩一笑置之——他在心理层面上的承受力，已远远超出了同龄人。

过去的一年，邓恩进一步丰富了自己的技能包——三分球命中率从35.1%提高到了37.2%，场均失误也从4.2次降到3.5次。邓恩意识到自己还有进步空间，他和前NBA球员唐·麦克莱恩在加州一起训练，还和好朋友、同样打控卫的泰勒·尤利斯（2016年选秀会被太阳在二轮第34顺位选中）每天进行激烈的对抗。“这对我们帮助极大。”邓恩说。“我们都具备令人难以置信的好胜心，每天我们都想击垮对方，谁都不想成为失败者。每天训练结束，我们都希望能变得更好，把自己的球技提升到另一个等级。”

谈到NBA，邓恩更关注于如何制造出手空间和改善三分投射能力。他也意识到，NBA防守规则的改变，更符合他的口味。但是，邓恩非常明白，提升自己打球效率的最好方法，就是努力学习，继续从比赛中汲取养料。“我认为大多数人也非常同意这一点。我渴望打NBA，这种意愿会极大帮助到我。”邓恩说。“从这些年的经验来看，我从比赛中学到的越多，就会变得越棒，这是最关键的成功之匙。积极听取教练组和老兵们给我的建议，一旦你通晓了每个比赛细节，就会愈发变得出色。”

邓恩觉得他的潜能和全面的防守身手，将帮助自己获得一些上场时间，即使是在其他一段时段里，他也可以坐在场边认真思考，而这对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非常重要。“但我不觉得有谁来到这个联盟，就是为了坐冷板凳的。”他说。

如今，第一份职业合同正等待着邓恩，那意味着他马上就会有几百万美元的进账。邓恩成为了森林狼这支联盟新生力量的重要拼图，他受到了球队主教练和总经理的热烈欢迎。事实上，他们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得到邓恩。森林狼队现在最好认真考虑一下，他们是否还有用邓恩交易来吉米·巴特勒的必要。看起来，邓恩会非常契合森林狼的战术体系，锡伯杜教练从来以对新秀苛刻著称，但邓恩可能会是个例外，因为他有着与22岁毫不相称的强悍防守能力。此外，如果邓恩能顺畅适应森林狼，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里基·卢比奥在明尼苏达的日子可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