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苔藓一样活着

2018-06-26 02:29冯成名
做人与处世 2018年10期
关键词:跑操苔藓溪水

冯成名

什么是生活?高二时我在纸上矫情而倔强地写:生活是一场义无反顾地赶赴。以为生活就是敌人,只有将它狠狠地踩在脚下才能获得快乐。那时我的确不快乐。

每天早晨5点起床,困意还黏着整张脸,穿衣、叠被、洗漱,然后睡意延缓到了大课间最让人痛恨的跑操。大家挨挨挤挤地站成一个方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前后的人踩到脚,这是我最厌恶的事情。在我看来,跑操简直就是折磨,大家被强行捆绑成螃蟹似的,然后名正言顺地被团结、责任、拼搏等字眼推搡着往前走。为了效率,为了团结,大家被磨成相似的形状,一起塞入高考的方格。而那个平常笑得最灿烂却也最苦口婆心的老班,则痛心疾首地对我们说:“我告诉你们,高中3年很快就过去了,现在的时光都将是你们美好的回忆,你们要珍惜。”

有些时光回忆起来很美,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在途径那段时光里有多难熬。怀旧的人也许会想,那时多好啊,我们还年轻,每天早晨空气清新,抬头就能看见太阳晕染着天边的云。但我不会怀念。那时,我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每天埋头于课外书籍中,为他人的悲欢离合欢笑落泪。班主任老逮着我看篮球杂志,于是课上课下总会奚落我几句,但他是个可爱的老师,说话风趣,大家笑一笑,我不在乎。可是我到底在乎什么呢?未来?梦想?

那时,我在黑色的小本上用铅笔写:“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虛无缥缈的未来,而是紧握在手中的可以改变的现在。”那个黑色小本上还写着很多零碎的句子,黑色纸面,用铅笔写上去,不找好角度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有些心事是隐秘的,我不愿让人知道。那是自己戾气最重的时候,心里咆哮着一头野兽,崩溃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试图撕裂这副脆弱的躯壳。那么痛,却没人能帮得了我,我只能在悲痛时,于无声的自习课上咬着嘴唇。桌上的书码得很高,我一低头,对面的同学便看不见我的表情,我低头时眼镜框会遮住眼睛,谁都不知道我正处在一种绝望的境地,正与心里那头困兽浴血厮杀。

那样的状态伴我度过了一整个学期,时刻都活在恐慌之中,却找不到宣泄口,每天夜里听着楼口轻微的猫声辗转难眠。黑夜的灯光从小窗口照进来,将房间变成了色彩浓郁的抽象画,而这幅画,我在无数个夜晚默默看了无数遍。只是后来,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一年多时间过去了,炼狱般的高三生活也快过去了。我学会了看清和放下,那个总是忍不住叹气的人,在岁月洪流的冲刷下,磨去了许多棱角,变得浑圆。

有时夜里难眠,躲在阳台上听歌、发愣,看着外面稀疏昏黄的路灯,还是会想起彻夜不熄的台灯。感觉人生真是寂寞,我不知与谁言说,拿起手机,翻过通讯录,翻过好友列表,最终还是放下。真的很抱歉,我无法在悲伤的时候回复他们的善意。

时间是剂良药,再悲痛的记忆也能被漂白软化。后来的自己性情渐渐沉淀,该懂得的事情还好都没错过。高一刚入学时那个发脾气的人渐渐变得安静,内心渐渐潮湿柔软,同时也伴着微凉和寂寞。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最初的自己张扬尖锐其实是太缺乏成熟,从来就没有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人,包括朋友,所以只能营造出一副坚硬锐利的假象来虚张声势。我都不知道那副模样有多蠢。好像一段人生,上没有理想,下没有未来,还能怎样呢?

我有时真想变成一块苔藓,安静柔软,不打扰任何人,就那样临着溪水,靠着磐石安安稳稳地活着。一生中最杞人忧天的,不过是害怕溪水干涸,仅此而已。

指导老师:余平

(编辑/张金余)

猜你喜欢
跑操苔藓溪水
小学生课间创意跑操酷似贪吃蛇
“小矮人”苔藓的大用途
苔藓有足够的耐心复活
八一作品
做班级里的“跑操教头”
关于课程化视角下的大课间跑操的实施与对策研究
溪水侗乡
大路弯弯 溪水缓缓
苔藓能“对付”空气污染吗?
十八条清清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