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利明
突兀地想起汪曾祺写的一句动人的文字:“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那是一篇叫做《冬天》的文章,有稻草,有棉衣,有芦柴,有脚炉,还有美食和童年的游戏,即便是下雪的天还有腊梅花的香伴着。而我这里春天已经来了,却依旧觉得寒冷。
儿时读《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她点燃一根根火柴,在漫天的雪花里享受那梦幻般的片刻温暖,心里升起凄凉,我多想奔向她,为她点燃一盏不灭的灯,带她回家,不再流浪。故事毕竟是故事,灯火的确温馨。老屋里,我们一家人坐在漫长的冬夜里,我与弟弟嗑着瓜子,嚼着玉米花,母亲在纳鞋底,父亲拿着一本旧书翻着,那盏温馨如豆的灯火,让人想起逝去多年的奶奶。那时的冬天多雪,许多个跳湿棉鞋的冬天,回到家里,母亲都会让我脱下来放在炉火边慢慢烘烤,火舌柔软地吐得老高,那样的记忆实在温暖。长大的我,大约是失去了留在心里的那抹眷恋,所以才会时常觉得悲凉,时光走得太快,吹灭了那盏可亲的灯火。
我也做了母亲,带着女儿在元宵夜赏花灯,看她的小脸被灯笼映得通红,禁不住就想起了我在儿时玩过的莲花灯。从前的花灯都是手工制成的,嫣红的莲花瓣围在纸灯笼的周围,格外喜庆,灯笼中央明黄的蕊是用来插红色蜡烛的,点燃后,灯笼在摇曳的灯火里被我挑在竹竿上,晃晃悠悠的。我们最爱的还是萝卜灯,乡下人家都窖藏大堆的白萝卜,捡一根最粗的掏空心,将棍子从底部穿过去,倒上木屑和煤油,扔进一根火柴,萝卜灯就“腾”地蹿起火苗,光亮能照出去好远。就像过年时烧旺火,听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大家围成一圈烤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天说地。
也曾有过“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雪夜相聚,酒烈了些并非新酿,火锅代替了小小的红泥炉,满室的灯光和炭火的温暖合着酒劲儿令人昏昏欲醉,缭绕在空气里的水汽像诗里浮在酒面上的绿蚁酒渣,隔着光阴馥郁香醇。最终是醉了,天旋地转,只记得一天一地的灯火像摇篮。
你的一个微笑,能为别人黯淡的天空带来光亮;无意间的一次援手,比不上赠人玫瑰的美意,却能让人感动。甚至是留在毕业簿上的一句小诗,都会让人回想起来心头一暖。燈火可亲是小温暖小幸福,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不愿离开。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