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钰涵
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坐很久的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家里,外婆总会先领我到常年光线昏暗的储物间。拉开门,各种谷物浓郁的香气交织着扑鼻而来。当外婆打开立在中间的红木柜子时,我便知道一定会有惊喜。
“糖橘饼!”我眼前一亮,红澄澄的糖橘饼上镶嵌着甜甜的白糖霜,我跑过去一嗅,香极了!在农村,这样的好东西不比山珍海味来得差。双手捧着糖橘饼,轻轻咬一口,摸张木凳坐下,看着屋檐上边比糖橘饼更红的太阳,屋檐下边,是抖着小簸箕给一群叽叽咕咕的鸡喂食的外婆。
吃饱喝足的鸡神气十足地迈着步子走到别处去,我也摸着小肚子,咂咂嘴。橘饼甘甜的味道仍萦绕着味蕾,舌尖上仿佛种了片飘香的橘林,收尽了一个秋天的香甜,剩余的那点苦涩滋味似乎不见了。
上个假期去看外婆,想起了十多年未吃过的香甜又微苦的糖橘饼。小时候见外婆做过,也隐约记得些。当年外婆将橘子放入亮晶晶的糖水中熬煮,耐心地搅拌着橘子。只见可爱的橘黄色橘子变成诱人透亮的橘子,一缕缕橘香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跑进心里,我期待的目光又深深陷入了那溢着香气的大锅。
我便也搬来那口大锅,准备亲自动手制作,而外婆成了我的助手,从木桶中一勺一勺地舀水加入锅中。当水溅在地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加水声也越来越慢,专心低头烧柴生火的我才发现外婆那双颤抖的手越来越吃力地舀水、倒水,勺子里似乎装着千斤重的石头。我明白那是时光。
外婆,真的老了。
即使我倔强地不想承认、不愿接受、不敢相信外婆会老去,但事实总会让我胸口堵着,喘不上气。我接过勺子,让外婆坐下。外婆笑眯眯地坐回木凳,说自己腿脚不便就是不行,又说有外孙女的陪伴就是好,还说在我小的时候,到外婆家才两日,不知为何一直闹着要回家,外婆劝了许久我也无动于衷,母亲只好带着我回家,回到家后,我竟又打电话过去说想外婆了又想回去。外婆细细碎碎地念着从前的事……
在假期快结束时,糖橘饼最后的晾干工序也结束了。走前那整个下午,我和外婆抄起两张木椅坐在充满阳光的后院,两个人,一盘糖橘饼,边吃边聊。那时候的太阳也如糖橘饼那样又红又亮,温暖得让人不由得眯着眼。我只是安心地听着外婆喃喃低语,闻着那可爱的橘香,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空气中混杂着让人舒心的土壤气味、谷物的香气。偶尔听到远处的鸡鸣,睁开眼是外婆慈祥的面庞,心上有阵阵暖风拂过,恬静,安逸,无忧无虑。
太阳划过天空,将遮将掩地要藏到西山头,一行归家的飞鸟掠过金黄色的天空。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个归家的号角,从前是在西边的小土坡上玩得意犹未尽,如今是一次次被生活琐事鞭策着前进。
最后,还是要面臨道别了。外婆久久地站在小路边挥手,她背后是糖橘饼般火红硕大的太阳。脑子里“嗡”的一下,想起外婆唱过的民谣,眼眶里的泪珠再也忍不住……
[指导老师 陶文建]